維納靠坐在客廳的暖炕角落,逕自抽著長煙斗,懶得參與他們的討論。
艾悠向伊歐從頭仔細解釋了一遍,告訴他大家剛才那段討論的內容,以及維納之所以生氣的原因。
為了專心聽清楚她的話,伊歐飛到了她的肩上,讓希格德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偶爾也會補充幾句話,告訴伊歐他對米瑟叛離的看法。
瑪蒂娜等其他幹部,則一邊忙著自己原本的工作,一邊默默聽著他們的談話。
伊歐總算理解了前因後果。他明白了朋友「背叛」的作為,對這些仲調者帶來了什麼樣的危險。
原來狄飛爾現在追隨的新領導者,是這些人的「敵人」。不只是想法立場上的對立,那個人是要致他們於死地。
而且不光是他們自身會有危險,連同幫忙他們的合作對象也被一併牽連了,可能隨時會遭遇上麻煩。
狄飛爾的選擇帶給了他們很大的代價,所以終音才會無法諒解他。
“我能理解……薩羅是真心希望我們平安,沒有意願傷害於我們。但有時候敵人的利用方式,無關乎他自身的真正意願。就像維納說的,薩羅可能不認為自己的作為是選邊站,可是敵人仍舊能利用他來威脅我們,讓我們為此承擔代價。”
艾悠感慨地說。雀鷹棲身在她的肩膀上,認真地聽著她的一字一詞。
“而我……身為組織的領導者,無論如何都得優先保護身邊的同伴。所以就如你說的,我無從選擇,只能讓大家‘切裂’這段關係,把他的作為定論為‘背叛’。這是為了讓大家能夠平安,不得不做的決定……我想,他應該也知道自己的選擇,會面臨這個結果了吧。”
伊歐遺憾地輕輕低鳴,心情沉重不已。
『狄飛爾的確知道……但他只剩下這個選擇了。』
經歷過與狄飛爾的舊同伴之間的幾次對話,讓他理解了人類根深蒂固的藩籬觀念。他本來以為這些仲調者,同樣也是基於立場差異要將狄飛爾拒於藩籬之外,但事情並非如此單純。
比起無法容忍他的立場,這些仲調者是因為攸關性命,才必須做此決定。守契者她甚至沒有拒絕接受狄飛爾想保護兩方同伴的心,但是迫於敵人的威脅,為了讓同伴活下去,她沒有選擇的餘裕。
可是這麼一來,狄飛爾在這之後,就會被他們徹底視為「敵人」了……難道兩方終究只剩下互相傷害的路,沒有更好的折衷方式了嗎?
伊歐不由得在心裡感慨,對此愁苦不已。
少了語言的隔閡,他能夠像是和狄飛爾談話一樣,和他們直接毫無阻攔地傾談想法。也因為如此,讓伊歐更深刻地感受到一件事——人類的思維,果然從根到葉都與魔族全然不同。即便可以從字句上理解,卻難以從內心同理。
人類的許多念頭從來不曾存在於魔族的心裡。譬如,人類對於同族的「惡意」,甚至於「殺意」。
不少人類的行為,都是被這些情緒所驅動出來的,彷彿傷害彼此屬於他們的本能似的。
對魔族而言,光是傷害同族的念頭浮現於心裡,就會讓伊歐感受到疼痛。要是目睹了同族遭逢傷害,就彷彿那陣傷害也清楚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樣。
為什麼人類的心靈好像麻木了一樣,能夠冷眼旁觀其他同族的悲苦?
伊歐從他們的話裡聽得越多,越是感覺鬱鬱難受。他終於明白,狄飛爾為何無法以魔族的道理去說服這些人類,為何他難以走進他們的藩籬……
人類和我族,果然從根到葉都是不同的……難以擁有相同的感受。
“打擾三位的討論了,祭壇有來訊。請容我們商量一下私務。”
拉堤維勒以巫語禮貌地插了句話,朝維納說了自己接訊的結果。
「維納,阿爾特傭兵團有動靜了。海茲那邊傳來回報,他們入境了查諾,正往首都方向走。」
海茲是維納這方的基層,上週隨著凱米恩一起返回了斯維弗爾,開始擔負跟監阿爾特傭兵團的任務,暗中關注著他們的動向。
「是嗎……那群桑德諾人來查諾了?」
維納含著嘴裡的長煙斗,思索著這個消息。
塔瑪爾果然有下一步行動了。他把私軍調來,是打算要對北領地這裡出手了嗎?現在才開始有動作,比預想中慢了不少……
祭壇藍焰又跳動起來,拉堤維勒再次拿著布包接訊,抓出數支木籤,解讀了起來。
「海茲燒來了第二段訊息。跟他一起行動的凱米恩,也從商行那裡打聽到了重要情報。聯貿商會將在查諾首都召開協商會議,商討糧麥稅價的問題,時間推估在三週後……看樣子,他們的總會長也會出席。」
維納的嘴角一笑。總算得到了他最需要的關鍵情報。自從揭露塔瑪爾的身份之後,他和老姊的幹部都在鎖定總會長蘇坦尼洛的行蹤四處調查,終於在今天盼來了回音。
「不錯的消息。你叫柯塞特往首都去,把這場會議的情報探清楚一點。」
拉堤維勒點頭。
「我待會燒訊告知他。」
瑪蒂娜很快把新情報寫進自己的手札本,又停頓了一下筆尖,思索著開口。
「三週後……所以,塔瑪爾先派那支傭兵團過來,目的是要提前為那場會議佈局,還是想往北領這裡對付我們?」
「我猜他會是兩方並行吧。來的正好,那個叫哈爾的小夥子人也在首都。最好全部聚在一起,方便我把礙事的一次清乾淨。」
維納冷冷說道。他這次下定決心,打算把蘇坦尼洛和那群北境傭兵一舉除掉,即便那些人是來自桑德諾的舊民。
希格德不禁心情複雜。
「欸,你的意思是……你要連米瑟一起動手啊?他不是你們的薩羅嗎?再怎麼說……」
「你以為我還在乎什麼薩羅嗎?」
維納冷冷打斷了他的話,眼裡帶著不屑。
「不是啊……就算你不在乎他的身份,你能和他的力量硬碰硬嗎?而且艾悠不是說,他是聽你們族人的魔神指示行事,你們的神……會讓你有機會贏過他嗎?」
希格德實在對此有著深深的懷疑。雖然他不怎麼了解艾赫希人的魔神,但他姑且也跟組織的魔神——厄紀爾賢者借取力量十餘年,深刻地體悟到,祂的每個決定都是如何難以預料。
艾赫希人的神,肯定也是這種人類無法掌握的存在,事情真的會像維納所想的那麼順利嗎?
「總之啊,維納,我是覺得,你這次也不一定非要用這種蠻幹的方式,我們還是想想其他折衷手段吧——嗚!伊歐,你、你你幹嘛又飛來我肩膀啦!satikovi——netiu nebo!(住手、不要咬我!)」
希格德才把話認真說到一半,就被無預警飛來的伊歐愣住,捂起了自己差點被啄到的耳朵。
雀鷹發出不高興的警告鳴聲,似乎又在為了自己沒能夠參與討論的事而生氣。希格德一臉的無辜。
“你——你真的很愛針對我!明明不是只有我說常語,你就專挑我一個人欺負。而且我們是在談組織內部的事情,你不用知道太多啦。”
『我明明聽見了,你提及狄飛爾的人類名字!』
“好啦好啦,你耳朵很好啦。”
希格德隨便敷衍了句,又換回語言說下去。
「老實說啊,比起急著去追殺他們的頭子,我倒覺得……我們是不是先加快搬家的速度比較好?畢竟他本人都要跑來查諾了,還準備帶薩羅跟一群私軍過來,那個老狐狸一定擬好了對付我們的計謀。我們還是早點搬去那間古宅比較安全,不然一直住在這裡,總覺得有點毛毛的……」
「毛毛的?怎麼說?你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拉堤維勒詫異發問。希格德抓了抓頭,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什麼合理的理由,能夠解釋自己的直覺。
「不知道……就是覺得毛毛的,怪怪的。像是那種以前領路帶人過森林的時候,脖子的汗毛整個豎起來的感覺。每次有這種感覺,都會有幽狼從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來……你們應該多少有過那種經驗吧?」
他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感受,結果大家一陣沉默,沒人附和他的話。
伊歐飛回去找艾悠問問題,聽著她的解釋。維納抽著自己的菸,班格尼在收拾修好的馬具皮帶,瑪蒂娜蹙眉塗改著手札裡的錯字,拉堤維勒沒有顧狼的經驗,更是完全不明白,他試圖揣摩希格德要表達的意思。
「所以……總而言之,你是直覺上,感覺到有危險是吧?這姑且也算合理,畢竟這裡確實沒有那座莊園來得安全,尤其是針對役靈術的防禦……」
瑪蒂娜想了想說。
「但是那棟古宅還在修繕,短時間內應該也沒辦法搬進去吧。」
班格尼把東西收進木箱,出聲回答。
「如果要在那裡過夜的話,現在一樓只有塞德里的那間書房和另外一間客房能用,空間上會有點緊湊,工匠也還沒完全把牆裡的壁爐管道修好,住起來會比較冷。然後,我們還得找個不惹人生疑的藉口……說服塞德里的親戚提前停工才行。他對修繕進度關心得很,上次卡莉莎被他派來的人問東問西,花了不少時間解釋。我們要是一次全部人過去,說不定會讓他更起疑。畢竟塞德里還沒跟他的親戚說清楚我們的事,只是找個藉口呼攏了他。如果我們的身份曝光,事情大概會很麻煩吧。」
「說得也是……這件事還要和塞德里好好商量一下比較好。至少得擬出統一的說辭。」
拉堤維勒摸著下巴說,思考著接下來要整理燒訊給柯塞特和法爾凱斯等人的情報內容。
木屋裡的討論暫且告一個段落,只剩下艾悠耐心和伊歐解釋剛才大家的談話內容的聲音。
「好啦,那就先這樣。肚子又餓了……我去隔壁看看我們那兩個基層回來吃完晚餐了沒,待會再過來喔。」
希格德說著,拉開了木屋的門把。結果迎面而來一陣濕冷的空氣,讓他驚呼了聲。
「哇塞,外面起山霧了欸,真厲害——你們看,霧好濃,都快看不到隔壁棟了。」
「霧有什麼好看的。快把門關上,風很冷。」
拉堤維勒忍不住叨唸。他不經意地瞥了門外一眼,忽地愣住。
剛才一瞬間,他看見霧裡隱約有個公鹿的形影……是錯覺嗎?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它已經不見蹤影。拉堤維勒放下要拿來燒訊的紙張,走近門口,謹慎地環顧了眼四周。被濃霧包圍的一片黑暗裡,什麼也沒能看到,沒有感覺到異常,只有依稀可見隔壁幾棟木屋的爐火餘光。
「怎、怎麼了……拉堤維勒,你看到了什麼嗎?」
希格德看著他左顧右盼,也跟著莫名緊張了起來。
「沒事……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拉堤維勒終究沒有在霧裡找出什麼端倪,默默收回了目光。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XviASEn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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