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止在錯身之時 - 四

翌日，消息便悄無聲息地竄了開來。

沒人知道最早是誰開了口，但謠言就像野火，只要點起一星半點，很快就燒得整棟校舍都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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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照片，沒有證據，甚至沒人明說究竟是誰。

但「高年級的學姐」、「活動教室」、「發情期」這三個詞一旦被擺進同一句話裡，剩下的空白，早就不需要誰來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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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的想像，會自動把它補得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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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走廊轉角交頭接耳，一邊說一邊悄悄張望；有人倚著洗手台低聲竊笑，話語像水珠斷續滴落；也有人表情平靜，手指卻在手機上飛快敲打，把各種版本的臆測拋進訊息群組裡，像丟入一灘油水，只等火星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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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話語被包裝成無傷大雅的玩笑，語氣裡甚至帶著竊喜與看熱鬧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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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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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說她有聽到聲音欸，超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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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這則匿名投稿，是不是在影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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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地說出口，卻像一顆顆密實的鉛彈，無聲地砸進某個人心口，沒有爆炸，卻足以擊碎所有體面與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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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回到家後，律樹把手機放在書桌上，一直沒再打開。不是不想看，而是害怕看到什麼都沒有。

天還未亮，他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去摸手機。螢幕上仍停在那句：「我在教室等你」，下方沒有任何新訊息。

他盯著那句話看了一會兒，沒刪也沒回，只是將手機闔上，像是在把某種不願承認的心情，一併收進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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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了那些閒言閒語，卻沒有回頭。只是靜靜走過走廊，腳步穩定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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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經過轉角，他才停了一瞬。那裡站著幾個高年級學生，談笑聲輕浮而明亮。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沒有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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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幾句話，像匕首一樣破開空氣，直直刺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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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聽說了嗎？凱恩昨天跟學姐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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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他不是有個Omega男友嗎？就是那個誰……林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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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那個人長得跟洋娃娃一樣。唉，可惜了，男人果然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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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隨即響起，漫不經心，卻鋒利得毫無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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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站在陰影裡，沒人注意到他。

他沒出聲，也沒轉身，只是低著頭，看著腳邊的地磚，像是用那樣一點靜止的動作，把洶湧的情緒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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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會生氣，會想衝過去質問、爭吵、甚至哭出來。但什麼都沒有。

昨天那些傻傻坐等回音的時光，此刻一瞬間變成了笑話。

原來他擔心的是對方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突然不舒服、是不是臨時被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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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不是不能回。是根本沒打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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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竟還傻到一遍遍點開訊息頁面，只為確認那句話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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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秒，他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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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裡沒有震驚、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

那是一種過於平靜的神情，如海底沉沙，無波、無聲，只在某處悄悄堆積出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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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繞過那群人，回到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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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空無一人，桌椅整齊，陽光仍從窗口斜斜灑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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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坐回自己的位置，沒發出半點聲響。

筆袋還在桌上，昨天的講義攤開著，凱恩留下的小塗鴉彎彎曲曲，藏在頁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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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那張練習紙——那是他偷偷畫的凱恩側臉，還未完成，只有鉛筆打好的構圖線，以及微微暈開的眼神描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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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那張紙很久，然後慢慢合上。

指尖輕輕滑過紙張邊緣，動作像是在捧著即將碎裂的東西，最後，輕手輕腳地將它收進抽屜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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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天色漸暗，光線透過玻璃灑落在他身上，拉長的影子覆蓋住那張幾乎學會不再流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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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早已學會，不把那些情緒攤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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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傷口都會流血。

有些痛，是靜靜潰爛的——不張揚、不哭鬧，只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一點一滴地腐蝕掉名為「信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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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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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從來不是一個會停下腳步的人。他總是在人群中閃閃發亮、毫不猶豫地往前奔跑，而自己——

起初只是靜靜跟在身後，沒有伸手，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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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場混亂的親密之後，他才讓自己放下戒備，開始依賴對方、習慣對方、甚至渴望那份專屬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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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出口、不要求太多，就能陪在凱恩身邊，走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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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次，他終於明白，有些距離，是無論怎麼靠近都縮不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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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即使你把全部都交了出去，也不一定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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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桌上仍擺著兩人共用的筆記本，貼著一張凱恩寫給他的便利貼：「記得明天放學同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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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熟悉得像一切未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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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其實早已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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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窗外灌進來，吹得紙張微微翻動。教室裡仍舊空蕩無聲，他坐在那裡，手指輕輕扣著桌面，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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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時間只為他停住了——就停在這個午後，這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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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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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活動當晚與學姊結束後，凱恩因發情熱燒得太重，在家休息了兩天。當他回到學校時，那晚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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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樓梯口快步走來，手中拿著一瓶尚未開封的冷飲，另一手插在口袋裡。表情看似輕鬆，步伐卻有些急促——像是趕赴一場遲來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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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消息傳得比他預想的還快，快到幾乎是在他離開活動教室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蔓延。起初他並未在意，直到聽見隔壁班幾個女同學壓低聲音說：「林律樹好可憐哦……」「不是說他們訂婚了嗎？」那瞬間，他還是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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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只要出面解釋，一切就能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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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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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過是一時的發情期失控，與其讓律樹再經歷一次痛楚與恐懼，他寧願找個無關緊要的人解決。他甚至說服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律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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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背叛，只是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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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情被傳得太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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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謠言把他們推得更遠之前，他決定主動找律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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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美術教室門口時，他剛好看見對方正在收畫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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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從高窗灑下，落在律樹肩頭與手背。他低著頭，把調色盤上的顏料一一洗淨，再將用過的筆整齊擺入布套，動作安靜而有序，彷彿完全沒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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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在門邊停了片刻，喉頭滾動，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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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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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沒有回頭，像是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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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向前走了幾步，又喚了一聲：「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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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是真的嗎？」律樹的聲音冷靜又平淡，像石子落入湖面，未起漣漪，卻重重斷開了空氣中的那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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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抱著一絲希望問出口，仍期待對方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可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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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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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律樹感覺自己聲音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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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發情期了，沒辦法控制。」凱恩試圖為自己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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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情期⋯⋯你明明有很多方法，為什麼？」凱恩那毫無愧意的語氣，讓律樹心頭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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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皺眉：「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只是怕你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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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去找別人。」律樹低下頭，手指扣住畫布邊角，像是在壓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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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語氣變得理直氣壯：「我沒碰你，是我在顧慮你好嗎？你知道Alpha發情期有多敏感……我怕控制不住傷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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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的指節微微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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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眼神中沒有怒火，只有一種說不清的疲憊與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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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那些話。」他語氣平淡，握著畫筆的手似乎一個不慎就會折斷，「你真的好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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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毫無起伏，卻薄冷如刀，凱恩一時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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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裡噁心了？」他聲音比剛才低，語調卻多了幾分不悅，「我不是說了，是因為發情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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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覺得，這沒什麼，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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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自己找這麼多藉口，連『是為了我好』都說得出口……不就是貪圖和別人上床的快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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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被戳中，先是一愣，臉色也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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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又沒正式標記……就算我跟別的Omega做了，也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吧？」他的語氣像被逼到牆角，語速也快了起來，「而且賽斯家多的是有伴侶還需要其他對象的Alpha，我爸也沒說什麼——這種事，在我們家根本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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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家的人。」律樹打斷他，語氣冷得像冰，「我也不是你祖父養出來那種『可以忍讓』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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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提起畫袋，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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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動作太乾脆，像一場早已安排好的斷裂，終於補上最後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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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一急，下意識伸手去拉，卻只抓住對方衣角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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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鬧脾氣？！」他語氣終於失控，「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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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什麼事都能用一句道歉擺平？」律樹也不自覺提高音量，「你如果在乎我、尊重我，就不該……還去找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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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向來不覺得Alpha只能有一個伴侶。他之所以顧慮律樹，是因為對對方有好感，但若律樹因此與他爭吵，他也沒打算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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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耐煩地回道：「少對我指手畫腳。不過是家族硬塞給我的不重要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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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整間教室瞬間安靜，只剩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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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腳步停下，肩膀輕輕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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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把那一角衣角從對方指間抽離，像是從掌心抽走一段過去，從此不再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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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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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怔在原地，手還維持著想抓人的姿勢，臉色漸漸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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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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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在走廊上迴盪，一聲比一聲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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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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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想再聽見凱恩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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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不重要的人」像一把鈍刀，劃過皮膚時不見血，卻在心底留下一道不能言說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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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尖銳，也不是劇痛，而是一種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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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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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知道，自己在這段關係中並非站在光裡的人。凱恩光芒萬丈，而他只是習慣跟在那道光後面，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安靜、足夠懂事、不去要求、不去索取，就能保有那麼一點微弱卻真實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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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奢望被高調愛著，只要那個位置——那張凱恩習慣在午休時坐下的椅子，那個下課時能靠上去的肩膀——只要那些不說出口的默契還在，他就覺得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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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原來，在凱恩的世界裡，這一切是可以輕易更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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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們之間有些東西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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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分化之後、彼此確認親密關係之後才會生成的連結，是某種只屬於他倆的、細微但堅實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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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那只是他一個人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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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甚至說不出口一個體面的理由。那種說著「我是怕你再痛」、「我在為你好」的語氣，幾乎比坦率地承認「我就是想找別人」還要令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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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想，他並不是真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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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忽然之間不再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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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更深層、更空洞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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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你以為自己住進了一棟會遮風擋雨的屋子，卻在某場風雪中驚覺，整個屋頂其實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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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過中庭時，有幾個學生正坐在石階上說笑，其中一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地對同伴說了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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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不見內容，但不需要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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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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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謠言早就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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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些關於「漂亮的Omega被甩了」、「凱恩其實只是玩玩」、「Omega不要太當真」的話語正在學校每個角落流動，像某種無色無味卻具腐蝕性的氣體，潛入每一個呼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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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逃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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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筆直地走回教室，打開抽屜，把那張昨天摺好的素描紙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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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凱恩的側臉，眉眼線條還未完全勾勒，嘴角有些模糊，是他猶豫了許久才下筆的位置。

那時他一邊畫，一邊想著：「這樣畫下去，好像就會一直是現在的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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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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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停在這裡剛好，因為接下來，是他無法預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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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筆刀，小心地把畫紙一角切下。紙張被割斷時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乾淨俐落，沒有任何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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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張紙放進抽屜最底層，然後收起畫板、調色盒與筆記本，一樣不落地全部打包進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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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陽光明亮得過分，落在桌面時幾乎有些刺眼。他一時間不太適應，抬手遮了遮額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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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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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第一次發情時，凱恩脫下外套為他鋪在地板上，低聲說：「這樣比較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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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覺得，那是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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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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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這句話後面的承諾，即使凱恩從未明說。他以為那個舉動意味著自己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是特別的、例外的，是被珍惜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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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他終於明白，那份溫柔並不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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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凱恩慣性地對「他的床伴」給予的善意與情緒反射，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而非真正針對「林律樹」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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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是恰好在那個時間、那個場景裡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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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可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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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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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終於承認——這份感情，是他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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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牽手、擁抱、親吻、相擁而眠的夜晚，或許都曾有真實的溫度。但如今再回頭看時，那些溫度就像暖氣過後留在玻璃上的霧氣，只要有人打開窗，便會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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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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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難過，而是心裡某個部分，已經碎得太細，連「哭出來」這件事，都無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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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像是被小心地捲起來，收進皮膚底層，藏在骨頭與骨頭之間，只有自己知道它還在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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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看著教室天花板上的老舊吊扇慢慢旋轉，彷彿時間也變得無比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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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依舊運轉，鐘聲會照常響起，課程會如常進行，走廊上依然有笑聲與打鬧，陽光會落在每個人的肩膀上——只是，那個總會在陽光下回頭等他的人，再也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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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他不會再在午休時主動尋找凱恩，也不會在食堂替對方留位，更不會在放學時和他肩並著肩，穿過學校長長的石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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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學會，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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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走得慢、走得累，也比被留在原地、還傻傻等待一個不會回頭的人，要來得坦然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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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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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段關係都值得等待，也不是每一個笑容背後都藏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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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斷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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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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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不會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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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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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皇后學院的校園裡，再也看不到那對曾並肩同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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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有人在午餐時間替對方佔位，也不再有人在走廊轉角處，微微側身等另一人跟上腳步。那些細碎的互動，曾經是全校學生默契般的話題來源，如今卻只剩空椅與靜默，像某場春日午後遺落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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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分手了，而且是真的，不會再回頭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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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選擇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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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告別，也沒留下任何多餘的話。他只是在期末前，悄悄申請了皇后學院提供給優等生的交換留學名額。儘管申請手續需家長簽字，他卻第一次，也是有記憶以來唯一一次，明目張膽地違抗了父親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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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抗爭。他沒有激烈辯解，也沒有哭喊訴苦，只是安靜地遞交資料、完成程序，然後帶著輕便的行李，走出了這所見證他青春一半光景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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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踏出校門那一刻，身後並無人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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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初春的風輕輕掠過他髮梢，像是替他拂去那場悄無聲息的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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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枚訂婚戒指，他都未親手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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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放入原本的絨布盒中，與一張空白無字的紙條一同，掛號郵件寄回賽斯家宅邸——像是律樹對這段關係最後的回答：連多說一個字都嫌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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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凱恩剛從學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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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正好，玄關外的白石階反射著過於潔白的光，刺眼得近乎無情。當快遞員遞上信封時，奧拉夫照例接過，一切看似尋常。直到盒蓋被掀開，那枚熟悉的戒指在光線下閃了一下，整個空間便彷彿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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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盯著它看了許久，久到連奧拉夫都不敢出聲，只能站在一旁，像是也不敢承認這封沉默的信件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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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是最後知道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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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家族聚會上，律樹站在一群長輩與親族面前，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地宣布：「我不會和凱恩·賽斯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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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一時靜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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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臉色當場沉了下來，紅酒杯舉到一半，旋即被重新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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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他低聲問，語氣壓著怒意，眼神卻像要掀翻整個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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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不會和凱恩·賽斯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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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像是在唸一篇早已熟稔的稿子，不帶情緒，卻字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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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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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我把戒指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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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空氣裡所有的期待與理智都崩得繃緊，卻無一人敢先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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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氣得發抖，一時無話可說。坐在他身旁的林母輕聲拉了他一把，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安撫；林家的兩位兄長始終沉默不語，大哥只是在那之後舉杯，飲下面前半盞紅酒，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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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樹直到幾週後才知道，自己留學申請獲批後，那筆學費裡有一部分，來自大哥的私人帳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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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支持，從來都是最堅定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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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林家壓抑克制的處理方式，賽斯家的反應，則激烈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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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退回後的第二天，凱恩的祖父便在家族會議上震怒，提議即刻中止與林集團的所有合作計畫。他痛斥林律樹行為輕率，有辱家族名聲，聲音在會議廳裡重重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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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度緊繃得幾近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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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凱恩的父親出面調停，態度罕見強硬，堅決表示不應因私人情感破壞多年合作關係。再加上凱恩本人公開表態「不追究私事、不怪罪任何人」，這才讓事情稍稍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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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林家與賽斯家不再有姻親關係，只剩下一紙紙冷冰冰的契約文件維繫著商業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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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賽斯夫人從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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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私下聯繫林母，語氣柔和又帶點遺憾地說：「律樹那孩子這麼乖巧……怎麼說走就走呢？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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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裡藏不住落空的期待，彷彿仍盼著哪天早上醒來，能看到那個溫順的身影重新坐在自家餐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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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著律樹回來——但那一天，始終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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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凱恩過得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像個被甩了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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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準時出現在球隊訓練上，場上奔跑得毫不含糊；他也不缺席任何一場派對，反而比以往更頻繁出現在各式場合。不同的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不再是那張清冷沉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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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濃妝淡抹、香氣馥郁的 Omega 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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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洛蒙混著香水味在空氣中交錯，他笑得灑脫，語氣總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這週不錯，下週再看看有沒有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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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笑得起勁，他也跟著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笑聲背後，藏著一種像酒精一樣麻痺的東西，濃烈、短暫、揮發得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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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會有人小心翼翼地問起：「你跟林律樹……真的沒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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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懶洋洋地靠著沙發椅背，語氣輕飄飄的：「還能怎樣？不合就分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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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輕佻，像是在講一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學時代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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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他知道，那天收到戒指的瞬間，他的手指是顫了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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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封鎖律樹，也沒刪除對話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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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框停在那句「我在教室等你」，之後再無更新。他也不想更新。他把手機闔上，就像關上了某段不再願意面對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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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了「證明自己放得下」，他開始瘋狂地交往、約會、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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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對變成例行公事，週末的房間裡人來人往。不同的人、相似的夜晚，每一場都像是重複播放的影片，熱鬧過後只剩下一室空氣中殘留的費洛蒙與尚未散去的陌生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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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事後，有個 Omega 摟著他問：「你這麼厲害，你以前那個人怎麼會放你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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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笑了一下，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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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轉過身，點了一支菸，讓煙味把空氣裡那些太黏膩的情緒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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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解釋——也沒有立場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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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說到底，會說出「不過是被強迫訂婚的不重要的人」那句話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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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道歉，所以乾脆選擇不提。他沒打算追回什麼，也沒想過要反省。他只是努力把每一段短暫的親密，當成填補過去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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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碎片從未真正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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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變得越來越討厭夜晚的安靜，討厭房間裡沒人時過於明亮的燈光。他討厭某些顏色、某些氣味、某些角度的陽光——那全都讓他想起某個畫面，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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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是逃，就越無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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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也會驚醒，在夢中看到那人從走廊盡頭轉身，一言不發地離開。夢醒之後，他會在黑暗裡坐很久，明知道不該想，但還是會忍不住去回想那段——明明已經結束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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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以為對方才是被甩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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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對方選擇放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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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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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律樹，在遠方的國度裡，也過得與他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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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踏上飛機的那刻起，他就決定把所有與過去有關的東西一一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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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裡的大多數通訊軟體調成靜音，刪除社群平台的登入資料，留下的聯絡人，不超過五人。每天，他在課堂與圖書館之間穿梭，早出晚歸，過著規律得近乎無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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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報名了語言進修課，也選了藝術設計營。後來開始打工，學著自己煮飯、洗衣、修燈管，從適應異國生活的種種細節中，找到新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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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後，他選擇繼續留在當地深造，拒絕了所有返國活動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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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場家族聚會之後，他和父親幾乎再沒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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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偶爾會傳訊息，問：「天氣轉涼了，外套夠不夠？」「家裡寄的乾貨有收到嗎？」字句總簡短得像怕吵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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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是母親能給的全部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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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們則只在重要節日轉帳過生活費，訊息裡總是一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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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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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不再需要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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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那段感情讓他受傷，但也讓他學會了鬆手。學會不在發情期時奢望有人來照顧自己，也學會在夜晚獨自躲在棉被裡用抑制劑冷靜下來，不讓情緒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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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太努力想要留住一段關係，卻因此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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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只想穩穩地把生活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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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絕了幾次曖昧，也冷靜地對靠近的人說：「我不打算談戀愛，至少現在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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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既慢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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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臨的那一天，他站在大學校園門口，陽光灑在草地上，空氣中有青草混著泥土的味道。他忽然想起以前曾與某人約定過要一起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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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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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深吸一口氣，踏進校園。眼前人群穿梭，有歡笑，有交談，有拍照紀念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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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只是走進其中的一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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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天，空氣中帶著微涼的陽光與剛發芽的青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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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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