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贏就咬你 - 第三十章活下來，才有資格談輸贏

門「咔噠」一聲關上，屋內瞬間只剩下空蕩蕩的寂靜。

煬呈背靠著門，額前紅髮濕垂，半晌沒動。

腦子裡，卻全是那些從便利商店到暗巷、死盯著他的陌生視線，那一步步，像還踩在他耳邊，轟轟作響。

他低罵了聲，脫下上衣，甩到沙發上，轉身直奔浴室。

水聲很快充滿整個空間。

煬呈低著頭，讓冷水狠狠砸在後頸，像是想把那些藏在骨頭縫裡的煩躁與焦灼一併沖掉。

但根本沒用。

薩哈拉的聲音還在耳邊盤旋。

——是你自己選的，別裝不知道。

煬呈狠狠撐住洗手台，額頭抵著鏡子，水珠沿著鼻尖滴落。

——是你自己跳下來的。

他像是被這句話壓得喘不過氣，低罵了一聲，拳頭猛地砸上牆。

指節摩擦過冰冷的磁磚，傳來一陣發麻的痛感，但他甚至不覺得那算什麼。

——唐曜。

他腦海裡反覆迴盪著那個名字。

從崇齊到薩哈拉，全都繞不開唐曜。

——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在計畫什麼？

煬呈喘著氣，額角的血管隱隱鼓脹。

他很清楚，這樣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做，只會讓自己一直被困在那人設好的圈裡——就像今天練習時那樣，被一圈圈鎖住，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幹。」

他終於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

動作很快。

毛巾隨意擦了把臉，沒吹乾頭髮，穿著一件黑色運動外套就推門出去。

手機、鑰匙、錢包，甚至那張被他攥得皺巴巴的卡片，全都塞進口袋。

煬呈站在玄關，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住最後一點猶豫。

——他知道唐曜還會盯著。

——也知道這一步，可能會把他拖進更深的泥潭。

但他受夠了。

受夠被當成棋子，受夠被看穿，受夠那副「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做」的眼神。

他拎起重機鑰匙，決定騎車過去。

從門口鞋櫃裡抽出一頂平時幾乎不用的全罩式安全帽，把還濕潤的頭髮給蓋上去。

「老子自己去。」

話音落下，他就把門給關了上去，透出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決絕。

夜風從巷尾灌進來，他頭也不回地鑽進黑暗中，朝著那張卡片上標示的碼頭地址騎去。

那裡——才是這場遊戲真正的開始。

——

【碼頭地下】

碼頭的夜風混著海水和柴油味，冰涼得像把手掌伸進腐爛的冰桶。

煬呈將帽沿壓得更低，踩著積水與碎石，沿著那張卡片上的地址一路摸進深處。

越走，四周越安靜。

明明是市區邊緣，卻安靜得像座死城。

直到他推開那扇鐵門。

——聲音瞬間炸開。

低沉的音響、拳擊沙包被猛力擊打的聲響、男人們含著菸彼此叫罵的低語，還有最刺耳的——錢的味道。

那是賭注與債務交錯的腥臭，是一群人圍著肉搏生意打轉時，最醜陋又最直接的氣息。

煬呈愣了愣，下意識捏緊了帽沿。

那股味道太熟了。

熟到讓他胃裡翻了一下，像是突然踩進某個他極力不想回憶的場子。

他沒有立刻動，只是吸了一口氣——又立刻後悔。

那是種混合了鐵鏽、濕氣、汗、還有某種黏稠氣味的空氣——不是噁心，但讓人忍不住想咬緊牙關。

自從知道唐曜跟地下拳場存在某種關係之後，他突然覺得這不是第一次踏進來的那種氣味。

像是……被誰壓著的時候，才會有的味道。

煬呈眉頭皺得更深，額角浮起一層細汗，他沒回頭，但眼神像被什麼卡住般地盯著場館的深處。

這裡的味道、空氣流動的方式、甚至牆面散發出的舊油汗感……都太像了。

像極了他從沒能說出口的某段記憶。

他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不是猜到什麼，而是身體先一步起了反應。

他不是在懷疑什麼，只是身體自己把這兩種恐懼……連在了一起。

煬呈沒答案，但胸口悶得像堵住一口舊血。

這地方……有什麼東西和那傢伙，很像。

不，應該說，那傢伙身上那股說不出來的壓力感，就是從這種地方長出來的。

他抿著唇，喉間像卡了什麼東西下不去，冷汗一滴滴從後頸滲下來。

身體記得的東西，從來不會說謊。

「喲，新人來了？欸……這不是那天那個紅頭的？」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BHMwF4kpZ
有人晃了過來，肩膀寬厚，手臂上布滿疤痕與刺青，一眼掃過煬呈，笑得像看一塊剛上桌的肉。

煬呈沒接話，只是往後退了半步，下意識繃緊後背。

那人吐掉菸，腳尖踢了踢旁邊一個還在吐血的選手：「別這樣，這裡規矩很簡單。」

「要嘛打贏，拿錢走人，要打輸了，就跟剛剛那個人一樣，反正來了，就別想輕鬆出去。」

說完，偏頭看煬呈：「崇哥安排的？」

煬呈心裡一震，指尖不自覺一緊，卻咬著牙硬擠出一句：「……嗯。」

那人嘿嘿一笑，沒再多問，只側身一讓，手一抬：「走吧，路我幫你開，拳得自己打。」

煬呈還沒動，腳底像黏在原地。

「今晚不給新手菜，直接讓你上。」

「……現在？」他聲音發得很輕，像是喉嚨乾到開不了口。

「現在。」那人笑得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送行：「地下拳場嘛，等誰？你是自己點頭走進來的，不是嗎？」

話一落下，煬呈胸口像被什麼撞了一記。

不是因為這句話狠，而是因為那語氣、那字眼——

和他之前在唐曜手機上看到的那封訊息，一模一樣。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煬呈站在原地，指節死扣，牙根緊咬，耳鳴聲開始擴大，像有人從裡面灌進高壓水流，把他腦袋一點一點撐開來。

但他沒退。

因為現在後退，就等於承認——他其實根本沒準備好。

這裡和上次一樣，完全不是什麼有醫療團隊待命、裁判專業冷靜的職業拳賽。

空氣裡沒有人性，只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東西——像是獵場的血腥味，混著每個人眼底那種只求「活下去」的狠。

煬呈腳步沉重地走上擂台，目光掃了一圈。

那些人看著他的眼神，沒有敬意，也沒有期待。

像是在市場裡挑肉，一塊塊打量，等著看什麼時候會流血。

煬呈舔了舔乾燥的唇，耳邊回盪著剛才那人最後的一句話——

「你是自己點頭走進來的，不是嗎？」

他腦子裡最後一個畫面，是唐曜在練習場時，手掌扣住他後頸、那雙銀藍色眼睛淡淡俯視著他的樣子。

——幹。

煬呈心底低罵，狠狠咬牙，站定了姿勢。

他知道，這裡的第一場——

他不能輸。

就算咬斷牙，也不能輸。

—

「開始！」

裁判聲幾乎還沒落下，煬呈就像鬆開鍊的獸一樣衝了出去。

拳頭重得不像話，招式完全沒了平時那股算計與節奏，像是單純地——想把眼前這東西砸爛。

對手明顯被他這種打法嚇到，一時之間只能死守。

場邊爆出一片興奮的吼叫，有人甚至在大喊：「幹他！幹死他！」、「咬上去啊小子！」

煬呈聽不進去。

他只覺得腦子像是被水泥灌滿，耳朵裡全是自己的喘息與心跳。

每一拳，他腦子裡浮現的，卻不是面前這個人。

是另一張冷得讓人咬牙的臉——唐曜。

那個在他喘不過氣時還故意把人壓進地墊、在他全身顫抖時還低聲說「再來一次」的男人。

——全都是他。

每一拳，像是在把那股壓著他、操控他、讓他喘不過氣的感覺，狠狠砸回去。

對手終於撐不住了。

「砰！」

一聲悶響，對方重重倒地，連撐都沒撐一下，直接昏了過去。

場邊爆出一陣歡呼與喝采，但煬呈的耳朵已經嗡嗡作響。

他氣喘如牛，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只剩下指節傳來的刺痛與手腕像是快要斷掉的麻痺感。

裁判上前舉起他的手。

但煬呈連一點得勝的快感都沒有。

他原本以為打完就能走。

但當他剛走下擂台，剛剛那群叫得最大聲的觀眾們——有幾個看起來不像是單純賭客——直接攔住了他。

其中一個戴金鏈、臉上有舊傷的男子笑得露出滿口金牙，拍了拍他肩膀：「別急啊兄弟，崇哥還沒叫你走呢。」

煬呈全身緊繃，警戒地盯著對方：「打完了，不是結束了嗎？」

「結束？」金牙男子笑得誇張，「弟弟，這才剛開始欸。」

有人把他肩膀按住，推著他往後場走。

後場很陰暗，沒有觀眾，只有幾個站在那裡像門神一樣的黑衣男子。

崇齊正坐在裡面，旁邊圍著幾個穿得西裝筆挺的金主，他們手裡捧著酒，正交頭接耳。

煬呈一進去，崇齊便抬了抬手，幾個人識相地散開，只留他們兩個。

「打得不錯。」崇齊語氣輕飄飄的，像在誇一條剛學會坐下的狗。

煬呈緊咬著牙，沒回話。

崇齊盯著他，語氣突然壓了下來：「不過你知道嗎，欠債的人，打一場怎麼夠？」

「上次你棄賽讓我們賠了多少？只靠一場——」崇齊伸手比了個「一」的手勢，語氣極輕，「——根本不夠。」

煬呈指節微微泛白：「……所以呢？」他上次明明就只棄賽了一場。

崇齊笑了，朝旁邊一抬下巴。

薩哈拉這時才慢悠悠走進來，雙手插在口袋，整個人靠在門邊，像是完全不打算幫忙解圍。

「規矩很簡單。」她替崇齊補了一句，「你既然站上去了，就得打到我們滿意。」

崇齊接過話：「再三場。這樣，才勉強能讓你把上次欠的給補齊。」

煬呈瞳孔猛地一縮：「……三場？」

「怕了？」崇齊挑眉，語氣玩味得幾乎像在賞玩，「當年唐曜怎麼撐過的你知道嗎？連打五場——場場像條狗一樣活下來。」

「不然呢，現在輪得到你？」

這一句，幾乎直接將煬呈最後那點反抗的餘地也踩碎了，他感到非常震驚，唐曜居然也來過地下拳場，難怪他那股令人喘不過氣的氛圍，跟這裡這麼像。

他咬著牙，指節死死扣緊。

崇齊看他沒立刻答應，也不急，只是淡淡地補了一句：「你可以拒絕，沒人逼你。」

但他身後那幾個黑衣人卻默默圍了上來，語氣雖然溫和，氛圍卻像是下一秒就能讓煬呈消失在這個城市裡。

「只是——拒絕的話，就別指望還能安穩過日子了。」崇齊語氣一轉，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像是陳述天氣般平靜。

煬呈握緊拳，呼吸都快咬碎了。

——這才是真正的「回不去了」。

薩哈拉在旁邊靜靜看著，沒幫他說話，也沒露出憐憫，只是抬起下巴，淡淡補了一句：

「選吧，煬呈。」

「是現在繼續打，還是今晚直接在這裡躺下。」

煬呈呼吸緊繃，最後咬牙點了頭。

崇齊笑了，很滿意：「很好。明天——等通知吧。」

語氣像是蓋上蓋子的棺材，沉悶又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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