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節之王 - 第一節　治者

　　好熱，是月希的第一個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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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周圍的宮殿被黑色瘋狂跳舞的火焰吞食，磚石樑柱無法承受高溫墜落，撞擊在地上引起巨大聲響迴盪；他沒辦法理解一直以來舒服又高貴的居所為什麼變成地獄。

　　明明是在雪地中，熱度卻高到讓人恐懼。

　　他只想哭，想喊父皇、母妃或著衛兵侍女們來救他，但煙嗆得他只能咳嗽，眼淚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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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下方有個微弱的聲音傳來，拉著他的褲角。

　　「星娜！」八歲的他跪坐在四歲的妹妹身邊，手顫抖的放在星娜身上染成一片暈紅的腹部。

　　「妳受傷了？」星娜按著暈眩的頭勉強坐了起來，看起來也對周遭相當迷惑；她摸了摸肚子上的血說：「不知道為什麼，不會痛。」

　　星娜也被煙嗆的咳了幾聲：「哥哥，這裡好奇怪，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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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傳來一群人的歡呼聲。

　　「推翻暴君了！！」

　　「人民義勇軍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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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娜突然指著烏雲密布的天空，高空上浮著一個人。

　　他似乎是用身上的什麼裝備得到動力而能浮著不動。

　　他的外表從地面上看相當模糊，但兩人就是知道他正望著這裡。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LrCgjW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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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來不及反應，那人伸出了手比劃一下，星娜的左手瞬間迸出黑色的火，她的左手就像那些建築物一樣被黑色的火焰燒著，痛得她大聲尖叫。

　　月希試圖幫她熄滅火焰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不尋常顏色的火焰彷彿有自己的生命與意志。

　　那個人再度用手指指地，這次是月希的方向；瞬間月希的右手也陷入黑色的火焰，他痛得在雪地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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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火在一切曾經華貴的『格倫覺羅王朝』所有物，包含兩人，仇恨的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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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知道自己的聲音很微弱，他仍吃力的發出啜泣聲：「求求你放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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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的疼痛讓他與星娜開始視線模糊，他只聽到群眾遠方的歡呼、宮殿的傾頹，意識到自己與妹妹的生命將停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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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天曆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月希滿十八歲的隔天。

　　他跟往常一樣到港口漁市場擔任搬運工，老闆對認真的他很好，昨天才發了生日禮金，今天又發了年終獎金。

　　然而不知為何，他右手上過去燒傷的皮膚突然出現一條讓他劇痛的血痕。

　　老闆嘴上埋怨卻趕緊幫他包紮，他忍著痛完成一天的工作，中途不停換紗布，血不知為何沒有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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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他告別老闆，老闆跟其他的攤販鄭重跟平常一樣提醒他：

　　別踏入沒有術士施術建立安全限界的「荒地」，一定要看清楚「人地」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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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地是「穢物」會出現的領域，人地則是有安全限界可以生活交通的民眾安全居所。

　　日落島上整個落雨鎮與邊陲港以及之間連絡交通的大道，都被術士賦予安全限界屬於人地，但以外的地方就是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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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預祝漁港的大家新年快樂；來到日落島的這十年，這些阿姨叔叔幫了他與妹妹很大的忙，讓他們從無力的小難民能夠落腳在全域最偏遠的一處，安全紮根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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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鎮中心的廣場時，天上又下了日落島具有招牌特色的雨：由於位在全域邊界，雨不同於在舊王都時看見的垂直往下，而是幾乎無法完全落地，像極慢的漂浮顆粒，在地面上彈跳數次後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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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彷彿被時間放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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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日落島偏僻落落後，但前幾天仍特別搭起了小舞台，已經有樂團跟演出者來為跨年晚會彩排試音；民眾開始感染起興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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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攤位開始營業，但其中有一個攤位前方永遠沒有駐足者，那是「微光孤兒院」日落島分院，年紀較大的院童擺設的募捐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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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大量南下的難民潮與各地內戰，孤兒人數急速變多，但沒人有興趣顧及孤兒問題；更別說戰火尚未波及的南方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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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年輕人圍了過去，民眾只能當作沒看到，快步保持距離。

　　日落島的維安能力除了面對非人的怪物非常脆弱，根本連維持一般居民的安全都做不到；這種由不工作的少年聚集而成的搶劫集團近期非常囂張，廣場上的幾個警察見狀也當作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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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帶頭者是鎮長家最愛搗亂，個性殘暴的兒子麥特。

　　他們的拳頭落在孩子身上，掀翻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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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的動靜吸引了月希，靠近一看，一群混混正攻擊擺攤的孩子們，甚至脅迫已經倒地求饒的他們回孤兒院拿更多錢。

　　一個門牙被打掉的小孩撐著身體大喊反抗，隨即又被一拳打倒。

　　「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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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希的嘴巴吐出了這三個字後立刻後悔，他根本無力解決眼前的場面，帶頭者還是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麥特，對方是個打架高手。

　　但他來到日落島後謹慎小心，未與人起衝突出過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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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掉鎮長，你算哪根蔥？」月希全身僵硬，指著他勉強裝腔作勢。

　　「不要問這種問題！扣不掉！」麥特大吼，臉氣到發紫，這句似乎正中他內心最深處的心魔，瞪著月希：「你想怎樣？當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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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他的朋友近逼，月希給了孤兒院院童一個眼神，他們立刻轉身跑了。

　　他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做了善事，但就要挨揍了；星娜大概會強作鎮定，但是偷偷躲起來哭；老闆會抱怨他居然在新年第一個月都不能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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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變成整個漁港市場大家低語的話題，但沒人敢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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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此刻他成功吸引了這群狗屎般生物的注意力，並把他們引到離孤兒院攤位已經有段距離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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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下被他們拖行時，望了眼跨年晚會的舞台：

　　兩個童星正在演唱，不過走音，還落拍了，這居然是他最後看見的表演，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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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希在地上被一路拖行到荒涼之處，聽見麥特問跟班：

　　「我有個主意！你們猜猜，如果把這傢伙丟到荒地，他多久會被穢物或山鬼咬死？」

　　　眾人大笑：

　　「十分鐘吧？」

　　「被一口吞！」

　　「這才是跨年我想看的大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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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直到入夜，什麼生物都還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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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知道嗎？欽天監開始發出資格，各地都出現『治者』了。」

　　麥特把玩火把：「西南軍領袖雨煙當然成為治者，但聽說還會發出很多資格，我很好奇怎樣的人能成為治者？」

　　「有權力？」一個人問。

　　「也許只是運氣好，就像中獎？」另一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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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希回想自己的一生，好像從來沒有中獎的緣分，只有一直逃、一直逃的過去，還有早就註定好最終被人抓住宰割，怎麼逃都一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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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來這個傢伙是誰了！」麥特突然說：「他在漁港做事，還有個妹妹常來我家練琴，長得滿清秀的！」

　　「真的？」大家訕笑：「不如明天去告訴她她哥哥的死訊，順便好好安慰安慰她。」

　　「鐵定要在床上安慰一下的！」

　　「也讓我加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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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從心中油然而生的怒意蓋住了全身的疼痛，他在心裡大叫：

　　「不要傷害星娜！你們這些人渣！神啊！請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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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神已經幾乎都死光了，還有什麼好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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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電流從右手傷口傳到他全身，忽然他發現自己的疼痛消失了，右手上發出了光芒，出現一個「治」字在有燒痕的皮膚上。

　　他的右手使出極大的力量破壞綁住他的繩子，快速跳起來，往麥特撲過去。

　　「這傢伙怎麼回事？」麥特驚慌地坐在地上：「他的手？別讓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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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群人圍了上來，月希一拳拳打在每個人身上。

　　「這樣不夠！」月希心想：「我要保護孩子！要保護星娜！我要比雨煙更強！」他的拳頭一拳強過一拳，直到立在大地上喘息的只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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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結束，麥特。」月希冷冷的走過來，提起麥特的頭：「錢呢？」

　　「我都會還，還會多捐！我保證！」麥特碎了幾顆牙，身體已經破爛的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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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月希在受到別人保護十年之後，突然又想起世界本就是首絕望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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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看見「穢物」，巨大的牠像隻醜陋的魚，但下方有無數的觸手黏著地板移動。

　　學校老師是怎麼說穢物的？不明原因出現，像天災一樣，在這幾年越來越多，遇見的人......建議坐在地上回憶自己的一生，因為能回憶的時間應該剩不到幾秒！

　　他想起收養自己跟妹妹的苑爺爺死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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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遇見更多值得你信賴的人，也會遇見跟你一樣對人充滿戒備受過傷的人；答應我，相信有人會真心守護你，記得也跟受過傷的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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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除了苑爺爺與一些好鄰居，逃難的那段時間他不記得受過誰的保護；幸好星娜不在，不會看見他此刻的窘樣。

　　他在地上用無力的四肢不斷勉強後退，防身用的匕首從懷中掉出；顫抖的指頭試著去握住，用力把匕首插進穢物巨大的身體，但穢物的皮非常硬，無法刺穿，只是朝他輕輕一撞，他就再度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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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發出哭音大喊：「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死！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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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怕的話，麻煩往後退一點。」一道冷酷的聲音出現在旁邊：「你的匕首可以借我用一下嗎？」便逕自拿走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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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忽然產生強大的氣流，一道黑影竄上穢物三層樓高的頂端，快速站在穢物頭上，那個人說：「圖騰式——『流水滿空山』，啟動！」（*註一）

　　他握著匕首的右手發出光芒，強大氣流從中一起發射出來往上噴射，輔助他跳得更高。

　　氣流在他來到最高處時改變方向快速下落，在他下墜以匕首攻向穢物的瞬間，與刀刃同時貫穿穢物，巨大的怪物慘叫一聲，隨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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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老師不一定總是對的。

　　眾人的火把微光之中，月希看見了他，一個約莫跟自己一樣年紀的瘦弱男子。

　　他有著一頭垂到肩膀的波浪金髮，深邃的五官被火光照映的特別清楚，淺藍色的雙瞳凝視著匕首，沒有表情的將匕首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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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看他的右手！」在月希身旁的術士們突然呼喊起來，聚集過去。

　　「是治者的記號......」有人說。

　　金髮少年也靜止在原地看著，並默默按住自己右手上的燒傷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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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希這才注意到手上亮起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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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楚重新襲回月希全身，他吃力舉起右手，看見自舊王朝的黑色火光中清醒以來，首次獲得的新事物：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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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出自盧肇《題雲峰寺》：「朔風振林壑，樓殿虛無間。半夜雲開月，流水滿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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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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