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章　是妖？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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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日光鑽進衣櫃門上的縫隙，輕輕映照在男孩稚嫩清秀的臉蛋上。

　　下一刻，男孩緊閉的眼皮動了動，似乎就快要從睡夢中醒轉過來。

　　「吱呀──」

　　不遠處房門被開啟的聲音，清晰地傳進男孩耳中，他終於緩緩睜開眼，有些迷糊地辨認著，想弄清楚這回又是誰走進了這個房間。

　　然而，進門的那人腳步聲很輕，也沒有發出任何呼喚，只是在房間裡緩慢地繞了一圈，像是在查看，或是觀察著什麼。

　　這幾天以來，父母兄姐和家中的下人們，全都來這個房間找過他一輪，用盡各種理由想要騙他出去，可沒有人成功找到過他。

　　因為他看得見那些人身上的淡淡綠光，他知道只要自己上當，主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那麼很快的，他也會染上那淡綠色的光芒，成為那些怪物的一員。

　　眼下他唯一能寄託的，只剩下手中那張平安符。

　　外頭，房內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處，像是在猶豫什麼，又像是發現了什麼。

　　男孩攥緊了符咒，屏住氣息，忍不住挪動雙腳，想將身體盡量往後縮一些。不料，蜷曲了一夜的膝蓋變得酸麻又僵硬，一不小心，他整條腿不受控地滑了出去，就這麼一腳踢在了衣櫃門上。

　　「砰！」

　　周遭的空氣頓時變得寂靜，男孩胸口一緊，連忙抬手摀住嘴巴，只覺心跳聲震耳欲聾，手中的符紙也被汗水浸透，變得有些發黏。

　　轉眼間，輕微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他連喘息都來不及，衣櫃門便「啪」的一聲猛然打開，嚇得他渾身一顫。

　　明亮的日光倏地湧進陰暗的衣櫃中，刺得他眼睛發疼，只能微微偏開頭，瞇起眼睛盡力朝外看去。

　　視野朦朧間，只見一名陌生的年輕女子正舉著長劍，劍尖直指他的胸口，寒光閃爍，彷彿下一刻就會刺入。他甚至都不需要湊近，就已聞到那劍鋒上未乾的血腥氣味。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嘴唇微動，心底閃過的念頭就這麼脫口而出。

　　「妳也是來殺我的嗎？」

　　衣櫃前，於望心蹙起眉頭，手中長劍微微一頓，但依舊沒有收回。

　　眼前的孩子渾身顫抖、汗水淋漓，面色看上去十分蒼白，就連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像是已經被困在這個衣櫃中許多天。

　　可她明白自己不能輕易放鬆戒心，許多妖族最擅長的就是化形與幻術，一時的大意，換來的很有可能是無盡的悔恨。

　　她見過哭得聲嘶力竭的「幼童」，在轉身那刻，直接撕裂人皮撲來；也曾見過「老嫗」顫顫巍巍地伸手求救，隨後一手扯斷同袍的喉嚨。

　　關於這樣的欺騙，她已經見過了太多次，也經歷了太多次。

　　於望心的目光在那孩子身上掃了一圈，發現對方懷中抱著一張溼透的金線符，心底的懷疑更甚。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ka7LhEZU

　　傳聞那種符咒能夠護祐平安，可實際上那不過是平凡百姓們的一種精神慰藉罷了，真正能傷到妖族的，只有兩儀士的陰陽紙符，而非這種華而不實的金線符。

　　不過，手上的青銅小鏡並沒有發出警示，似乎間接證明了男孩並非妖物。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OMRfLzUg

　　於望心不放心地悄悄翻轉手腕，將鏡面對向男孩，等了幾息時間，鏡面中的倒影始終正常，她這才終於放下心，收回了手中長劍。

　　接著，她伸出手，將虛弱的男孩拉出了衣櫃。

　　「你……」

　　於望心正打算開口詢問，外頭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陣跑動聲響，隨後一名女子從門口闖了進來，衣衫破損，頭髮散亂，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

　　「啊……啊……救、救命……有妖怪……」

　　女子氣喘吁吁地說著，臉上滿是慌亂神色，目光飛速在於望心和男孩身上掃過，而後驚喜地看向男孩。

　　「小弟！你還活著！太好了！」女子說著便要過來拉男孩的手。

　　於望心立刻跨步上前，將男孩擋在身後，並舉起長劍指向女子，阻止她繼續向前，低聲喝道：「站住！」

　　女子腳步一頓，險些要撞上長劍，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顫抖地小聲哀求道：「大、大人……您別誤會，我、我是他姐姐……有妖怪闖進了我們家中，還請、還請救救我們……」

　　她一邊說一邊哭，還抬手指了指男孩，顯得委屈又可憐。

　　於望心沒有理會她說的話，只是查看了一下小鏡，發現鏡子沒有發出示警，也沒有照出妖像，這才遲疑地放下劍，冷冷地說：「起來吧，鏡使們很快就會到，在那之前，我會負責護你們安全。」

　　「謝大人……可、可我兩腿發軟，有些、有些站不起來……」女子咬著唇，眼底依舊帶著幾分驚慌失措。

　　於望心輕輕皺眉，正要上前去扶，身後的男孩突然衝上來抓住她的手，一邊用力往後拉扯，一邊搖著頭，語速極快地說道：「她不是我姐姐！」

　　在被男孩碰觸到的瞬間，於望心像是被當頭淋了一桶冰水，感覺精神一陣清涼抖擻，整個人頓時醒覺過來，彷彿脫離了某種夢境。

　　下一刻，她馬上感覺到手中的小鏡狂震，手腕上的印記熱得發燙，眼前癱坐在地上的女子卻絲毫未覺，還想繼續辯解。

　　「小弟你別怕，我真的是……」

　　話未說完，於望心已然重新出劍，在空中劃出一陣嘯聲，劍尖直取女子心口！

　　此時，那妖物才察覺到自己的幻術已經失效，想閃避卻來不及，直接就被於望心的長劍捅穿心臟，連聲慘叫都沒發出，只能不甘地瞪大雙眼，倒落地面，一命嗚呼。

　　眼看著女子的屍體逐漸變回一隻五彩斑斕的巨大蜘蛛，於望心只覺得心有餘悸，若不是方才男孩及時上前拉住她，恐怕此刻倒在地上的就不是這隻蜘蛛了。

　　幻術……看來從那女子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中了妖物的招，才會一直以為寶鏡沒有示警，因而把對方誤認為人……

　　想到這，她忽然警覺過來，飛快甩開男孩的手，轉身與他拉開距離，同時揮劍而對，冷聲問道：「你怎會知道那不是你的姐姐？為何你能不受幻術影響？」

　　男孩看著再次指向自己的長劍，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懼意。

　　儘管如此，他還是顫抖著舉起手中的金線符，努力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解釋：「這、這是娘親替我求的平安符，我只要拿著它，那些怪物就、就會看不見我……或許是如此，我才未受到他們的蠱惑……」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於望心臉上的神色，見她似乎不為所動，便又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有些猶豫地說：「而且我能看得出來……他們的身上都有著奇怪的淡光，就像……像是某種氣息……」

　　於望心聞言一愣，手中的長劍不自覺握緊。

　　要不依靠寶鏡就辨認出妖族，就只有妖族本身才做得到。自古以來，從來不曾聽說過有哪個人族，能夠光憑肉眼就辨認出妖族。

　　這個男孩若不是天賦異稟，就是有問題。

　　小鏡並沒有出現警示，但所有的鏡使都知道——這些小鏡只是仿品，無法做到完全準確地辨別妖族，只要遇上大妖，或是精通隱匿、幻術一類的妖族，小鏡有很大的概率會失效。

　　於望心的眼神慢慢冷了下來。對付妖族，靈鏡閣的宗旨一向是「寧錯殺，不放過」，畢竟若是在城中放跑了一個妖族，造成的後果和損失根本不堪設想。

　　或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想法，男孩眼中的一絲期待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懼怕不安，和一種淡然的絕望。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眼眶微微濕潤，聲音疲憊無力，宛如已經預見自己最終的命運。

　　於望心手指一頓，過往記憶毫無預警地浮上心頭，恍惚之中，眼前男孩的身影漸漸被幼年時的她所取代。

　　──「寧錯殺，不放過！她的家人全都死了，這麼小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在妖的殘殺中活下來？」

　　──「可是鏡子沒出現警示，她不是妖！」

　　──「你又能肯定嗎？鏡子的預警並非每次都能靈驗。章虎，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沒關係，我會負責帶著她，出了事我來擔！這年頭誰還真能保證萬無一失？……這孩子，她還這麼小。」

　　當時的她，若是沒有遇見章叔，是不是也早就已經死在鏡使的劍下了？

　　於望心眨了眨眼，心中倏然浮現幾分動搖。

　　如果……這個男孩說的都是真話呢？自己是不是又要擔上錯殺同族的罪？

　　沒有人會因此怪罪她，為了維護人族的絕對安全，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所有的人族早已默然接受這種結果。

　　可她接受不了。

　　更何況，方才那隻巨大蛛妖死去之後，那股從她進了封宅就一直感受到的冰寒壓迫感也跟著消散無蹤，按照她過往的經驗來看，這孩子應當不可能是妖……

　　她悄悄瞥了一眼手腕處，那花瓣似的紅色龍爪印記也早已不再發燙。

　　於望心長嘆一口氣，反手將長劍插回腰間，背過身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跟上，我帶你出去。」

　　男孩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先是愣住，然後驀地升起一絲難以置信的亮光──像是走投無路的人看見了黑夜裡的燈火。

　　他攥緊了手中的金線符，彷彿握住最後的救贖，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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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是妖？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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