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 - 責任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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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責任

作夢人

Jul 8,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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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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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的這個晚上是在醫院裏度過的。

「梅蘭，你返屋企休息先啦。」

劉老師如是說，但梅蘭像是沒聽見一樣。她一動不動，視線一直看着床上昏迷的宋詩音。

「梅蘭，呢件事唔係你嘅錯。你唔需要自責。」

儀器每隔一秒便響起一下「咇」的聲音，床頭的監視器畫面上畫出平穩而規律地跳動的生命線。宋詩音戴著呼吸機，點滴穿過手背的針口，一點一點流入她的身體裏。

「詩音佢都唔會想見到你咁樣。你咁又何苦呢？」

空氣中瀰漫着消毒藥水的刺鼻氣味。但已經坐在床邊數個小時的梅蘭早已對這種氣味麻木。梅蘭緊緊盯着床上的女孩子，希望捕捉到任何一點動靜。醫生說，只要有任何動靜，都可能是好消息。可是這數個小時以來，宋詩音半點活動的跡象都沒有。

宋詩音的肛門和下體都出現不同程度撕裂，暫時還說不定會有什麼後遺症，最壞可能對日後生育都有影響。但這也不是最嚴重的傷勢，更壞的消息是，宋詩音在掙扎中撞傷了後腦，腦裏出現瘀血，導致陷入昏迷，明天還需要再動手術清除。

宋詩音的父母來過，在床前好好哭過一場之後還是離開了。他們要回家收拾些個人用品給女兒，雖然陷入昏迷的她多半也用不了。

他們沒有對梅蘭說什麼。他們有他們的傷心，梅蘭有梅蘭的悔疚。

雖然不是梅蘭下的毒手，但身為宋詩音捨命維護的對象，梅蘭的關係是撇不清的。若梅蘭沒有做錯，他們也不能責怪梅蘭，但想要與她同仇敵愾，卻也不容易。

直至宋氏夫婦再回來，梅蘭還在原地。

「佢一路坐喺度冇喐過？」宋太太問劉老師。

「係。我勸佢都唔聽。」劉老師無奈地說：「你哋可唔可以都幫手勸下佢？佢留喺度都唔係太好。」

宋太太點點頭，來到梅蘭身邊。她把手搭在梅蘭肩膀，在她耳邊輕輕說：「梅同學，詩音會冇事嘅。你返去先好唔好？」

「姨姨，對唔住。」梅蘭雙眼紅紅的。

「傻瓜，你冇做錯任何野。」

「唔係。我係所有嘢都做錯晒。我一開始移民嚟香城就係錯嘅。我唔接受香城嘅文化，唔想接受強制服務。宋詩音知道我唔鍾意先至幫我頂。我嘅存在本身就係錯誤，我唔應該幻想成為香城人，我應該返鄉下耕田先啱！」

宋太太聽着梅蘭的自白，心裡一怔。

原來女兒之所以頂替梅蘭，單純是因為梅蘭自己的任性和頑固？是她不願意接受本來該由她接受的服務要求？

她原本不認識梅蘭，也不知道女兒與梅蘭的關係。她更不知道梅蘭在這次的事件中，擔當着什麼角色。在她的想象中，梅蘭只是與宋詩音一起放學的普通朋友，因為沒能順利救下她而自責。

她沒想過，宋詩音那傻孩子，居然是因為幫梅蘭頂下強制服務令，所以才遭受這種罪！

「梅同學，你幾多歲？」宋太太問。

「十五歲。」梅蘭回答。

宋太太一聽，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起來。

「十五歲？你知道法例要求，十五歲或以上嘅女性就必須接受強制服務令架可？」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對梅蘭罵道：「你都唔係細路仔，你符合參與服務嘅法定年齡。你以為你仲係屋企嘅小公主，你唔想負嘅責任，隨便丟低就有人幫你執手尾呀？」

全城每個女人都是服務男人長大的。選擇了成為香城人便應該接受香城的遊戲玩法。她以為自己是誰，能夠拒絕法律的義務？

宋太太伸出手指，指着梅蘭的鼻子來罵。本來把無處發泄的心情忍住了還好，一旦開始了罵人，便很難停得住。

「你做咗香城人，你就要承受香城人嘅社會責任。唔通你嘅身體鑲咗金，珍貴過人？你唔想服務，人地就應該代替你完成你嘅服務責任？

我個女條命都好珍貴㗎！憑咩要佢代替你去被人輪？個服務要求本身係你㗎！」

剛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劉老師嚇了一跳。明明自己只是上了個廁所，回來時宋太太的態度竟然一百八十度改變！

她趕緊上前把宋太太拉住，勸阻道：「宋太太！你冷靜啲先！」

氣話可不能隨便説。梅蘭本身已經極度自責。若果連宋太太都視梅蘭為罪人，這對梅蘭的打擊得有多大？

但劉老師拉得住宋太太的手，卻拉不住人家的嘴巴。

「你以為你坐喺度坐一世，我個女就會冇事？無用㗎！佢如果醒唔返，咁就一世㗎喇。就算醒得返可能都會不育。你點賠返個女比我？點賠呀？」

梅蘭一言不發，默默地聽着宋太太尖酸刻薄的說話。唯有緊咬的牙關和緊握的拳頭，能稍微宣洩她此刻的心情。

指甲已經嵌入掌心的肉裏去了，但梅蘭彷彿沒感到痛。她的心痛，蓋過一切其他感官。

梅蘭默默地承受著罵聲，但來勸架的劉老師卻率先忍不住。她鬆開拉着宋太太的手，走到梅蘭和宋太太之間，把宋太太的手指壓了下來，將兩人分隔開。

宋太太見劉老師突然擋在自己面前，稍有愕然。

「夠喇宋太太！」劉老師把握住宋太太愕然的瞬間，罵了回去：「你係咪即係覺得梅蘭就應該去受呢啲委屈，今日瞓喺度嘅應該係佢，然後等梅蘭媽媽同你個女講返同一番說話，等坐喺度喊嘅人變成你個女？噉樣件事就好啲？」

「係好好多！」宋太太馬上答道：「至少我個女唔使好似而家咁，瞓喺度生死未卜！呢啲嘢本身就應該係佢受㗎！」

兩人嘈得不可開交，尤其是宋太太更劍拔弩張，一副想要打起來的樣子。

宋太太的說法是自私，可是換作誰家的媽媽看到自己的女兒成了躺醫院的那個，心裏都肯定會有莫大的怨恨。

那可是骨肉相連的親女兒！

但宏觀來說，這件事無論是誰遇害都是個悲劇。這也是劉老師作為旁觀者，最深切的體會。

病房裏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咣噹！」

一張椅子被推開，重重地倒在地上。巨大的響聲一時打斷了兩人的爭吵。是久久未說話的梅蘭突然猛地站起來，一手抽起自己擱在地上的書包便往外跑。

「梅蘭！」劉老師急忙追出去。

被撇下宋太太沒有想過追出去。她輕輕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憎恨的對象、吵架的對象都離開了，宋太太也安靜了下來。她偷偷擦了把眼淚，呆呆地看着女兒，雙眼盡是悲傷。

吵過一架又如何？把梅蘭按在地上踩又如何？甚至乎，把梅蘭送過去那群黑社會身邊，讓她嘗嘗她應得的痛苦，之後又如何？詩音便會醒來嗎？詩音便會康復嗎？

不會。

她其實也很清楚，自己只是發泄而已。是沒有半點意義的，單純的遷怒。可是若果不遷怒於梅蘭，她滿腔的委屈又能往哪裏宣泄呢？

明明早上還開開心心把女兒送出門，結果晚上她便躺在醫院，生死未卜。宋太太覺得，她真的很委屈。

劉老師跑出醫院走廊，左右張望，卻已經看不見梅蘭的身影。她還不知道原來梅蘭能跑得那麼快。

不，不是感歎這點的時候。劉老師馬上掏出手機想要打給梅蘭。只是如意料之中，電話沒有接通。梅蘭這麼急着跑掉而不等她，當然不會聽她的電話。至少等梅蘭冷靜下來之前都不會聽。

可是劉老師擔心啊。萬一梅蘭從樓頂跳了下來，真的以後都聽不到電話了怎辦？她只能多打幾次電話給她，一邊期望她會接聽，一邊期望用那些未接來電的數字，告訴梅蘭有人還在擔心着她。

劉老師一直撥號，電話便一直忙音。

她焦頭爛額，只好改為尋找醫院保安，然後在梅蘭的留言信箱裏留言。

「梅蘭！我知道你好唔開心。我都好唔開心，但係我會同你一齊面對㗎。」

「梅蘭！你唔准做傻事。就當係為咗宋詩音，你聽日要完完整整喺學校出現！」

「梅蘭……」

這孩子真是……總讓人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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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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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No Volume 1 chapter

設定集 2 chapters

#1 背景設定集

#2 人物設定集

前篇 13 chapters

#3 連説不都做不到

#4 強制服務令

#5 這才是真正的香城

#7 錯的是整個社會

#8 無處可逃

#9 身體的秘密

#10 已經回不去了

#11 可能性（已分拆）

#12 強制服務的陰暗面（分拆自上一篇）

#13 強制服務的陰暗面（續）

#15 選舉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