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璐身形一僵,似乎是被說中了,正要向他仔細說說,陳子培卻忽然揪起了玄業的衣襟,道:「《命冊》早已收回,你卻仍對這凡修的事蹟倒背如流,還敢辯稱你未曾徇私?」
玄業傲慢地瞇起眼,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司刑星君今日也太過了些,既然雷劫令到手,便送這凡修回去渡劫,了結此事罷。莫非你忘了,今次審議是因我而起,他們不過是無端受牽連,你還打算耽誤到何時?」
甚霄塵卻高聲道:「且慢,你等將我道侶牽扯進來也就罷了,總得把人還來罷?」
封璐登時赧然,他自是想另尋時機溜回人界,卻不想甚霄塵就這麼光明正大提了出來。
陳子培聞言更加怒不可遏,狠狠瞪來一眼。先盞真人卻撫鬚笑道:「姻緣天定,賢侄眼下只管安心渡劫,將來必有重聚之日,無須著急。」
先盞真人接著一揮袖,甚霄塵便覺神識鬆動,猛然被拽回了人界,「天衣」也回到了先盞真人手中。
識海中響起飄渺餘音,又是封璐留給他的話。甚霄塵彷彿能看見封璐苦笑道:「對不住了,塵兒,我一時走不開,你且安心渡劫,我定會設法脫身去接你,一定!」
甚霄塵還有話想對他說,可二人之間的聯繫卻再度淡去,他只得斂起心神,以備應對凶險的八十一道劫雷。
是日,無盡海上風雨如晦,雷如潑瓢,雷劫整整降了七日七夜。
魔域中謠言四起,有的說新魔尊躋升化神,將在魔域掀起風浪;有的說看見赤練與玄魃二位魔尊出兵,卻仍不敵那化神之人,負傷敗走,否則那二位魔尊緣何齊齊閉關,消停了那麼久?
大魔們卻在冥冥之中有所感悟,發覺似乎有某種桎梏鬆動了,不再壓制他們的修為進境,便開始有人嘗試渡劫,其中殞落者有之,破境者亦有之,人界中更有無數道修心魔叢生,進而墮魔,魔修逐漸多了起來。
一個月後,隳星魔尊已化神的消息傳開,便有人認定那日在無盡海上渡劫的是他。又過了數年,赤練、玄魃二位魔尊也接二連三化神,更有許多破境的魔君自立為尊,魔域局勢大變──
道修稱之為「禍端之始」,各大仙門開始整肅門內,並逐漸與妖界結盟,以防魔域禍患。而魔修稱之為「天赦諸魔」,魔道興盛自此而始。
這些後事,彼時的甚霄塵並不知曉,而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只不過是渡了個劫,而後晝夜不息地等著、盼著,靜待歸人。
◆
碧空如洗,白雲悠悠,翠綠荷叢深處,忽有一陣靈力盪了開來,在水面鼓起漣漪,剔透如玉的荷葉隨之搖曳,好似風起一般。
茂密荷叢當中,有一道身影端坐於水面,正是封璐。他乍然睜眼,匆匆起身,然而他這具軀殼已在人界沉睡多時,靈力流轉有些滯澀,挪動間反倒破壞了術法,害得他一頭栽入淺池中,撲通一聲激起水花。
片刻後,封璐狼狽地冒出水面,一隻青蛙「呱呱」兩聲,自他肩上躍回池中。他環顧四周,發覺水深恰好及腰,而他身邊果真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片片巨大的荷葉,有些荷葉甚至比他還要更高一些,幾乎成了遮天蔽日之勢。
封璐不由抹了一把臉,哀嘆道:「壞了,這回塵兒肯定得生我的氣……」
半月前,他為了再度下凡,便在議事殿上自請探查聖淵,尋獲聖淵下落後,又馬不停蹄回了一趟天庭,以不願打草驚蛇為由,要求天庭放寬調查時限,換來滯留凡間的許可。
──雖然封璐總覺得,眾仙僚多半猜得出他的用意,不少人用看戲的眼神笑睨著他,陳子培更是全程臭著一張臉,只是他們仍默許他下凡了。
但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待封璐徵得天庭同意時,甚霄塵的化神劫早已落幕。封璐正要動身下凡之際,又被故友和幾位仙僚給絆住,帶到宴上灌了不少仙釀,在仙界大醉一場,一醉就是十來日。
細細算來,他先是答應要接徒兒出小世界,又在議事殿允諾會來陪徒兒渡劫,最終陰錯陽差,竟連著爽約了兩回。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人界,徒兒卻不見蹤影,不知徒兒究竟是沒能找到他?又或者是委屈極了,正在同他賭氣?
思及此,封璐連忙沖開經脈,直往岸上奔去,可他還沒走出幾步,面前的荷叢卻被一雙手撥了開來。
封璐愣然止步。日光穿透荷葉,照亮來人的面孔,那正是他牽腸掛肚之人。
甚霄塵涉水而來,手裡拿著一套沾不濕的法衣,二話不說披到了他肩上,道:「在這蒸乾身子也不管用,先披著這件上岸再說。」說罷,他抽出封璐的濕髮往衣領外一撩,法術伴著清風拂過髮梢,轉眼乾透。
封璐渾身一顫,在被暖意包裹的同時,方才後知後覺感到了冷,但他仍一瞬不瞬地瞅著徒兒。卻見甚霄塵神色平靜、語調和緩,竟不像是分別多日。
甚霄塵替他扣好襟釦,抬起眼,見他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由道:「怎麼了?」
封璐被這麼一問,心下觸動,忍不住跳了起來,手腳並用地掛到徒兒身上,害得甚霄塵踉蹌地退了兩步才接住他。
甚霄塵心口怦然,小心地扶住了他的腰臀,嘴上卻道:「現在才回神?」
封璐卻撒開手,捧起他的臉仔仔細細打量,見徒兒靈息平穩、修為穩固,不由心滿意足地傻笑了一下,接著才由樂轉憂,誠懇道:「塵兒,對不住,我又食言了。原本說好要陪你渡劫的,但我沒能立刻脫身,還是回得遲了……」
封璐向他解釋起緣由, 甚霄塵卻有些心不在焉,畢竟他擔心也擔心過、鬱悶也鬱悶過了,在見到封璐醒來的那一刻,他就什麼也不在意了。卻不想,一向心寬的封璐竟然這般內疚,讓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難得起了調侃的心思。
甚霄塵故意板起面孔,挑眉道:「無妨,左右師尊也不是頭一回丟下我了,我早就習以為常了。」說罷,卻見封璐瞠目望來,似乎是把這話當真了,只得連忙補了句:「反正我總也能找到師尊,可見是緣份天定,沒什麼好怕的。你不來,我便去找你,總不至於走散。」
封璐眨了眨眼,想起了近來遭遇的種種。他先是因重造金身神魂不穩,導致記憶受封,自以為惹了禍才從太鯤山出逃,但徒兒在一日內就找著了他;而在小世界中,即便他什麼也不記得,徒兒也還是找到了他,伴他度過或失意、或縱情的日夜,最後也助他破出小世界,取回仙格。
哪怕以凡人之身被召至天庭,他的塵兒也毫不露怯,內心好似有著無人知曉的底氣,讓事態順利了許多。
封璐這回下凡前,君枉大天魔還曾託人送來贈語,那位大天魔言簡意賅,只道:貫徹己執,傲睨天地,即是唯我。可若心有所念,情願誅己執,進而超脫此道,即為無我。無我之人得大自在。
封璐見了這話,再回想甚霄塵在小世界中的作為,頓時明白過來:塵兒證道的契機,竟是應在他們倆身上了。
思及此,封璐心口發燙,圈著甚霄塵的頸子湊近,笑道:「是啊,我道侶俊俏又可靠,如今還順利躋身化神,我再沒有什麼可奢求的了。這回想向為師討什麼獎勵?」
甚霄塵抬眼望去,卻見晴空烈日之下,封璐的臉龐隱在荷葉的陰影中,一雙明眸卻被水紋照亮,顯得更加灩瀲多情,柔軟的唇瓣近在咫尺,兩旁梨渦淺淺,隨著笑意逐漸加深,不知該稱之為不知險惡的天真爛漫,抑或是假作不經意的魅惑。
此刻,封璐身上除了最外層的法衣,裡頭全是濕透的,肌色若隱若現,衣衫逐漸被體溫蒸透,飄散出似有若無的清香,引人遐思。
甚霄塵多日不曾與他親近,欲念一下就被勾動了,便在他腰側警告地一掐,低聲道:「我本想揭過不提,可既然師尊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我便要連同師尊爽約的份一塊討回來,今夜只怕不能善了,師尊可別後悔。」
封璐本就想他想得緊,這會聽見這誘惑的話語,心臟不由狂跳起來,眼見四下無人,他便掩耳盜鈴地告訴自己「只親一口」,飛蛾撲火般吻了上去。
甚霄塵向來招架不住他的熱情,更何況是二人久別多日,當即反客為主,撬開他的唇齒,深深糾纏。一吻畢,兩人抵著額頭輕喘,胸中好似被什麼給填滿了,陣陣酥麻,身子也熱了起來。
甚霄塵戀戀不捨地在封璐頸間摩娑,一面啞聲道:「是你先的。」
說罷,甚霄塵一口咬了上去,引得封璐驚喘一聲,身子發顫。甚霄塵又接著在牙印處舔吻,一隻手沿著脊溝緩緩下滑。
火苗隨著手指的撫弄蔓延,燒向下腹,封璐頓時半個身子都軟了,心慌意亂地想道:幕天席地的,總不能在這池裡和徒兒──
正這麼想著,甚霄塵又往他臀上掐了一把,向秘處摸索而去,封璐一驚,喚道:「塵兒……」
甚霄塵聞言望向他,眼中卻盛滿不見底的貪戀,好似一道細細的雷電擊中了封璐的心,讓他的抵抗之意散了大半,他難為情地撇過頭,抱著甚霄塵的雙臂卻緊了緊,正是投懷送抱之姿。
甚霄塵心神一緊,欲念如滔天烈焰般竄升,便在封璐耳畔啞聲道:「我吩咐過的,這裡不會有人來。」
封璐一動也不動,只是悄悄嚥了口唾沫,糊里糊塗地想道:若果真四下無人,倒也不是不能……
甚霄塵察覺了他的動搖,嗓子發乾,正想再進一步──
「找到了,主人他們在這!快來!」
恰在此時,一道清脆的童音響起,封璐不由瞪大了眼,抬頭望去。
只見荷葉之上、碧空之下,梳著雙丫髻的孩童虛影探出頭來。與封璐四目相對之時,孩童的臉色轉為驚恐,慌慌張張地退開,一面喊道:「我並非有意打擾,主人放過我──!」
封璐的臉登時紅透了,總算伸手推了推甚霄塵,卻又被他強硬地攬住。
甚霄塵本也不打算在此親熱,只是情不自禁罷了,這會既是懊惱,又覺可惜,不情不願地摟著封璐解釋道:「那是無悔鏡的器靈,我讓祂這幾日裡看著這裡,不成想它竟如此懈怠,這會才發現你醒了,還如此不長眼……」
封璐聽出了他的幽怨,霎時感到好笑,心裡也不那麼困窘了,便摸了摸他的後腦杓,憋著笑意道:「好了,你快快放我下來,咱們趕緊上岸罷。」
甚霄塵見他這般一笑置之,不免念起了小世界中的封璐,若是尚且青澀的他,這會必不是如此反應。
甚霄塵並不鬆手,故意道:「反正都被瞧見了,也沒什麼可遮掩的,不如我讓它看門去,不讓旁人靠近此地就是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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