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龍那股狂暴的威壓,如同一堵無形的、由純粹力量構成的牆壁,轟然撞向張雅卿的靈魂。那是一種試圖讓萬物臣服的、屬於掠食者的絕對領域。
然而,雅卿釋放出的金色氣息,卻沒有與之硬碰。
那股氣息,不像牆,更像風。
它沒有重量,沒有實體,卻無處不在。它溫柔地流淌,繞過暴龍威壓中最鋒利的稜角,滲透進最細微的縫隙。它不抵抗,也不屈服,只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存在於那片狂暴的領域之中,維持著自己絕對的、不被動搖的平靜。
暴龍的威壓,像一塊投入風中的巨石,雖然激起了劇烈的氣旋,卻始終無法抓住風的本體,更無法將其摧毀。
書房內的氣氛,在這場無聲的交鋒中,變得無比凝滯。暴龍臉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雖然狂暴,卻始終無法觸及對方靈魂的核心。眼前的女孩,像一座被迷霧籠罩的島嶼,無論他掀起多大的風浪,都無法窺見其真實的樣貌。
終於,他緩緩收回了那股毀滅性的氣場。
雅卿也同時將那縷金色的氣息,重新收斂回手腕的印記之中。書房內恢復了平靜,彷彿剛才那場足以讓普通人靈魂崩潰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有趣……」暴龍看著雅卿,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混雜著欣賞與忌憚的複雜情緒。「妳的力量……不是龍虎山那套死板的功夫,也和潘家那種靠『外物』加持的路數不同。妳更像是……『源頭』本身。」
「我只是想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雅卿的聲音平靜無波。
暴龍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裡,第一次有了真實的溫度。
「好。」他說,「三天後,閉幕晚宴。我會為妳打開通往『玄字庫』的門。但記住,我只負責開門,門後的世界,是妳自己的戰場。」
接下來的三天,是風暴來臨前短暫的寧靜。
台北,這座雅卿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她的眼中,分裂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天的世界,屬於林語姍。她恢復了國際名模的身份,穿梭於各種媒體採訪與時尚活動之間。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次轉身,都成為鎂光燈的焦點。她像一顆被精心投擲的煙霧彈,成功地將龍虎山在「人間」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為雅卿創造出一個絕對安全的、不被窺探的空間。
而夜晚的世界,則屬於雅卿。
她沒有離開酒店。她將自己關在總統套房最深處的房間裡,切斷了所有與外界的聯繫。她不是在休息,而是在進行一場更為艱險的、向內的潛行。
她盤膝坐在黑暗中,將心神完全沉入靈魂的最深處。
「Ashi-Kabi……」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著那個從鏡中回響裡帶回的、古老而禁忌的詞彙。每一次默念,都像一次靈魂層面的撞擊,讓她手腕上的印記傳來陣陣刺痛,也讓那段被「誓約」封印的、關於1993年的空白記憶,浮現出更多破碎的、無法解讀的畫面。
她看見了純白的虛無。 她看見了鏡中那個眼神哀傷的、被稱為「姬巫子」的自己。 她看見了一個男孩在界中風暴裡奮戰的背影。
這些畫面,像一部被剪碎的電影,沒有邏輯,沒有順序,卻在每一次重組中,都讓她離那個被遺忘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她正在做的,是一件比對抗玉衡更危險的事——她在試圖破解自己父親親手為她設下的、用來保命的「防火牆」。
第三天,傍晚。珠寶展閉幕晚宴即將開始。
雅卿從深度的冥想中醒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那雙眼睛,比三天前更加深邃。
林語姍走了進來,她已經換上了一襲火紅色的晚禮服,氣場全開,像一團即將燎原的烈火。
「時間到了。」她說。
雅卿點了點頭,換上了那件早已準備好的、如同夜色般深沉的黑色禮服。
在她們準備出門前,房間內的加密通訊器響起。螢幕上,是父親張允康的臉。他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凝重。
「雅雅,」他說,「就在剛剛,『終端』監測到,聖佩德羅那個『鏡像場域』的能量波動,消失了。」
雅卿的心猛然一沉。「消失了?是什麼意思?被龍虎山封鎖了?」
「不。」張允康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連他都無法理解的困惑與不安。
「不是被封鎖,也不是被淨化。而是……被轉移了。」
「紫郢,和那枚失控的鑰匙,已經不在洛杉磯了。」
林語姍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他們轉移去了哪裡?」
張允康沒有回答,他只是抬起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螢幕中那個即將踏入戰場的女兒。
「小心,」他說,「今晚的棋局,可能多了一位我們誰都沒算到的……不速之客。」
張允康那句「不速之客」的話音,透過加密線路,在總統套房內引發了一陣死寂。
「轉移了?」林語姍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冰冷的鎮定,「轉移去了哪裡?」
螢幕上,張允康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科學家面對無法解釋的數據時的挫敗與不安。「不知道……『終端』上的信號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像是被摺疊進了另一個空間,完全違背了我們已知的能量守恒定律。」
「他來了。」
說話的是雅卿。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讓所有人的心都隨之猛然一沉。她沒有看螢幕,只是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個身穿黑色晚禮服的自己。
「什麼意思?」翻江虎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充滿了警惕。
「他追著我的『印記』來的。」雅卿緩緩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絕對的平靜。「今晚的宴會,不再是我潛入龍虎山的門。而是他……來找我的戰場。」
這是一個大膽得近乎瘋狂的推論,但在場的沒有一個人質疑。因為他們知道,作為兩個與「啟示錄」有著最深刻連結的「適格者」,雅卿與紫郢之間,存在著一種超越物理距離的、如同宿命般的相互引力。
「取消行動!」翻江虎的聲音斬釘截鐵,「我立刻安排妳們撤離!」
「來不及了,虎哥。」林語姍的聲音恢復了冷靜,她走到雅卿身邊,眼神銳利如刀,「龍虎山的人已經把整個信義區圍得像鐵桶一樣。我們現在任何異動,都會立刻引發衝突。更何況……」她看著雅卿,「如果妳的推論是對的,就算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會找上門。」
「她說得對。」螢幕上的張允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時,眼神中只剩下身為指揮官的決斷。「棋局已經改變。雅雅,語姍,原計畫不變。去參加晚宴。」
「姨丈!」
「這是命令,虎哥。」張教授的聲音不容置喙,「我們不能退,一旦退了,就等於把整個台北變成他們的戰場。我們必須把這場風暴,控制在那間宴會廳裡。」
他看著自己的女兒,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句話。
「小心。」
台北某五星酒店,頂層宴會廳。
閉幕晚宴的氣氛,比開幕時更加熱烈,也更加虛偽。為期三天的珠寶展達成了驚人的交易額,每一位賓客的臉上都掛著心照不宣的、勝利者的微笑。
但雅卿能感覺到,在這份浮華的表象之下,暗流正在瘋狂湧動。
龍虎山的防備,比三天前嚴密了十倍。蔡振邦和他「武曲」部的成員,像一道道融入陰影的無形之牆,封鎖了所有的出口。而那位神秘的「玉衡」,祂的氣息雖然沒有像上次那樣籠罩全場,卻像一顆懸在夜空中的衛星,從一個無法觸及的高度,冷冷地觀測著棋盤上的每一個角落。
雅卿與林語姍的出現,再次成為全場的焦點。但這一次,她們沒有去接觸任何人。她們只是像兩尊美麗而疏離的雕像,靜靜地站在香檳塔旁,等待著那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晚宴的氣氛在午夜時分達到了頂點。就在主持人宣布最後一件壓軸珠寶即將展示時——
宴會廳那扇厚重的、雕花的木門,無聲地、緩緩地自己打開了。
沒有狂風,沒有巨響。
音樂,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所有人的交談,也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獨自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在聖佩德羅倉庫區時的、破舊不堪的衣物,與周遭的衣香鬢影格格不入。他的眼神空洞,步伐有些踉蹌,像一個夢遊者,無視了數百道驚訝、困惑、警惕的目光,徑直地、一步一步地,朝著宴會廳的中央走來。
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那枚裂開的、正散發著不祥紫光的古老銅牌。
是紫郢。
他真的來了。
蔡振邦和他手下的行動人員,在第一時間便圍了上去,但他們沒有立刻動手。因為他們接到了來自「玉衡」的、最高級別的指令——「觀測」。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掃過全場,像是在尋找什麼。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GOFrhxIjm
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渴望,就像風在夜裡尋找失落的名字。
他在尋她。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K5I89nlmr
他一直都在尋她。
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穿越風暴,穿越鏡的縫隙,穿越記憶的迷霧——只為了這一刻。
最後,他的目光,穿透了數百人的距離,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張雅卿的身上。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6SqECJFq
他笑了。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wqsGtxd3
那笑容裡,混雜著阿西的天真、須佐之男的狂傲,以及……那個男孩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ce92Jsw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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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妳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那不是透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一次直接作用於靈魂的、無法抗拒的共鳴。
「姬巫子…」
話音剛落,他懷中的銅牌猛然爆發出刺眼的紫光!整個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在那一刻同時爆裂!無數的玻璃碎片如雨點般落下,賓客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風暴,在台北的心臟地帶,正式降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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