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凋謝之時

在夕陽的余暉下，少女任由金色長髮散亂地飛舞，橙黃色的太陽在她身後漸漸沈沒。背著光的她神情顯得晦暗不明，即使身在於欣欣向榮、顏色繽紛的花田中，她的存在就像與塵世硬生生割裂般，在溫暖的氛圍中划出清冷的一角。略微模糊的視線，意味不明的微笑。

「一起逃跑吧？」

唯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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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耳的音樂流進耳朵，唯坐在咖啡廳里吮飲著溫熱、濃郁的飲料，咖啡豆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她側頭看往窗外人來人往的景色。

那天的開端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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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的年輕女生沈默地坐在咖啡廳的一角，身旁放著裝有相機的袋子。即使是處於春天這種明媚的季節，她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沈。視線漫無目的地於窗外人群中游移，桌子上被冷落的咖啡散髮著余溫。這麼辛苦地追尋著一切，逃離著一切，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呢？唯這幾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徬佛自己下決心遠離那個家只是徒勞無功，徬佛那些血淋淋的聯繫最終會無視一切距離和障礙，再次纏上唯傷痕累累的身體。眼角余光掃過一個身影，令她突然僵住。

在大腦反應過來前，唯跑出咖啡廳，抓住那個人纖細的手腕。

金髮少女回過頭來，神情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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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要我找的人是你吧。」爽朗的嗓音打斷了唯的思緒。

唯抬起頭，看見一個黑髮男生站在桌旁。

「你是⋯⋯唯？」男生歪著頭回想「那傢伙」說過的名字，續問：「可以坐在這裡嗎？」

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連忙回答：「啊！當然可以，請問你是⋯⋯？」

明看穿了唯的不善言辭，道：「叫我明吧。先等我一下，我先去買一杯咖啡，那待會談的時候，至少不會那麼尷尬吧。」他貼心地離開一會，讓唯擁有一些獨自思考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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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有點好奇她怎麼會認識明呢⋯⋯不過我也沒資格知道。唯任由這想法掠過腦海，不留一點痕跡，如同被投進湖水中的石頭一般，最終會沈到底下不為人知的地方，而湖面又會恢復原來的波瀾不驚。

然而，那塊石頭碰觸湖底時激起些許泥沙，唯的思緒又飄浮到和金髮少女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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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金髮少女回過頭時，唯感覺時間徬佛停頓下來，身旁的行人定格不動，眼中所見的只有那對眼睛。對上那似是清澈卻又凝聚著洶湧漩渦的紫色眼眸，裡面宛如玻璃珠一般反射出對面女生碧綠的眼瞳。

時間停擺了。

只剩下她們，空蕩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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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隨著少女的雙唇微啓而恢復流動，凝滯的空氣亦隨著聲音而震動到唯的耳朵。

「請問有什麼事？」彬彬有禮卻不失疏離的態度。

「啊⋯⋯抱歉！我是一個攝影師，現在正找著合適的模特，而你剛好貼合了要求⋯⋯會不會打擾到你了？」意識到自己失禮舉動的唯慌忙道歉，暗自懊惱著自己的不善交際。

「沒事，恰巧我這幾天也有空，協助一下也自然是樂意之至。你叫什麼名字？」金髮少女看起來毫不在意。

「我叫⋯⋯唯。」

「是一個字的名字呢，真稀奇。我也是一樣哦，叫我希吧。請多多指教。」希翹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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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的存在本身徬佛就是為生存在鎂光燈之下，不需要唯的過多指示，她就能讓光影和景色發揮到最大效用，在鏡頭前互相映襯，展現著自己的美麗。在一天里，兩人在城市裡東奔西跑，無論是在古舊的建築前，還是站在路中央昂起頭，諸如此類的構圖通通試了幾遍，可是單單擁有希站在旁邊，謬思女神就向唯伸出手，靈感如怒濤般蜂擁而來，而希總是輕而易舉地體現出唯的想法。兩人的默契存在於世界的始端、不、甚至在那之前，就連著呼吸一起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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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唯和希一同走在昏暗的路燈下，微黃的燈光顯得希的神色晦暗不明。遠離鏡頭時，她就變得臉無表情，綺麗的紫色眼眸凝視著虛空中的一角，看著一切，卻又任憑一切景色在眼前流過，不留下一絲痕跡。

就像⋯⋯

「就像櫻花一樣。」不小心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的唯連忙住嘴，小聲地補上一句：「抱歉。」

以唯貧瘠的腦袋，苦思冥想出來的比喻只有這個。自幼在電視中看見花期雖短，只在春天綻放，卻又極其美麗的櫻花，心中不住地嚮往著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在自立後，第一件事就是遵從直覺，在萬物凋謝後再次生長的時間里，拜訪重視禮儀、萬花紛飛的國度。因驚喜而瞪大的眼睛反射出漫天飄舞的花瓣，在以後的人生軌跡抹上濃重的色彩。

在她眼裡的希正如櫻花一般，認識的時間注定不會長久，卻在記憶中染上斑斕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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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趣的比喻。」希立刻聽懂了唯的言下之意，道：「我從未看過櫻花呢，真想找天觀賞一下。」

「櫻花⋯⋯很漂亮的。」

「是嗎？這樣說來，我居然有點期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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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接下來幾天都空閒，有興趣到其他地方拍拍看嗎？」在唯下定決心告別前，希發出邀請。

就這樣，唯和希繼續展開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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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僕僕地坐上火車，她們拖著疲累的身軀坐在座位上，大口喘氣，但兩對眼睛閃耀著不常見的光輝。

「幸好趕上了⋯⋯錯過這班車的話，要等很久的⋯⋯」唯帶著劫後餘生的表情，語氣充滿慶幸。

「是的呢⋯⋯不過我很開心哦。」希的臉色有點蒼白，但唯沒有多加留意，而是為希的話而歡欣雀躍。

火車隨著一聲長嘯緩緩發動，途中的些許震動成為了疲憊旅人的搖籃曲，很快地希就搖搖晃晃地睡著了。

閒著沒事做的唯端詳起同行人，心中感概：雖然平時舉動成熟又帶點抑鬱的氣息，睡著的時候就像卸去了一切重擔，整個人放鬆下來；在這個時候才顯現出她年輕的本質。儘管唯不會過問，但想必希比自己年輕，可能還是個大學生也說不定。其實她的背景是怎樣的？她的家人⋯⋯

不可以。

唯停止了這方面的思考，對自己剛才越線的思考感到內疚。

希就是希，只需要認識到在這短暫旅程中的她就夠了。

黑髮女生呼出一口氣，陷進柔軟的座椅中。凝視著對面少女頭靠窗戶，垂落的金髮隨著火車的韻律晃動，以及時不時顫動的眼皮，睡意一下子湧上來，唯沒有過多堅持就鬆手墜入黑暗的漩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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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後，先到附近的旅館寄存行李，才搭上巴士前往景點。

一路上只有簡短的幾句對話，而且都是點到即止，沒有對雙方的背景進行探討。

這是認識以來一直都有的共識。

這應該就是旅途的終點吧，唯的視線飄到窗外，到了遙遠的彼端。

這幾天匆忙得像是逃跑一樣，從城市跑到偏遠的郊野。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任性一番，肆意地遠離一切，逃跑到世界無人問津的角落。

但就快迎來終結了，有點不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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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個小時轉眼之間就變成過去，兩個女生下了車，站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花田前。

荼靡帶有的幽香鑽進鼻子，希著魔般走進花田，夕陽的光輝燃燒著最後的光芒，毫不吝惜地撒在少女的金髮和潔白的花朵上。整個畫面變得不真實，希的存在好像與世界漸漸脫離到未知的地方。金髮紫眼的少女佇立在廣闊的雪白中，散髮出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但又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

「你知道荼靡只在春季的終末綻放嗎？」希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嗯。」唯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道攥住心臟，在溫暖的天氣里升起寒意。

微風吹起希的長髮，她的神情像是掙扎許久，終究還是下定決心。

「一起逃跑嗎？」希露出微笑，但從未顯得這麼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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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唯始終都沒有踏進荼靡花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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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附近傳來的腳步聲，是明帶著咖啡回來了。

唯緊緊握住拳頭又隨即松開，內心帶著些許自嘲：終究是孤獨太久的人，連同類伸出來、渴求幫助的手，也懦弱地不敢抓住。

「好吧，其實我來這裡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把這封信交給你。」明看著唯的思緒終於平靜下來，掏出信交給她。

唯接過打開，裡面只有簡潔的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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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

你只需要知道那個時候的我。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代我看看櫻花吧。

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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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費很多力氣才把顫抖的手穩定下來，唯垂下眼簾。

使用著虛假的名字，短暫地在對方人生中留下痕跡。

這段旅程，在一年前，自己給予了拒絕的那天已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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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終究還是凋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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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凋謝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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