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车易位 - 第七章《规则之下-中》

【本章注意】含权力操控、人格物化及精神压迫描写，可能引发不适。所有设定均基于虚构反乌托邦世界观，请勿与现实关联。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AfbggFhv

日轮缓缓碾过中心城的钢铁丛林，在这座镀金的牢笼深处，时间似乎被挤压出一道微小的罅隙，只容得下两个孩子无声的喘息。

孔林机械地履行着埃尔德为他精心设计的课程表，如同执行精密程序。商业谈判模拟、金融模型构建、家族资产报表分析、礼仪与社交辞令……

那些浸透成人世界硝烟的课业，几乎榨干了他少年时代的每一寸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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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当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些审视与期待的目光，孔林总会像挣脱蛛网的飞蛾，第一时间扑向那个唯一的角落——靠窗的小矮几旁。

那里，柯萝总在。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当他落座，她便如月影攀上窗格，悄无声息地从深沉的阴影里挪近，最终停驻在距离他一个手臂远的安全界限之外。

那是一个精确的距离，不会近到逾越规矩，也不会远到看不清纸面。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wlTEZb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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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摊开提前准备好的本子和笔，每天，他只教寥寥几个字。

从最基础的开始：一、二、三；天、地、人；火、水、风。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BOmQ2Reu

后来加入与他们自身相关的字：卡、特、尔；孔、林；护、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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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一遍，每一笔都清晰、稳定，如同刻印。然后，他会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柯萝专注的脸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看好了。”

才将笔轻轻推向桌沿，推向她触手可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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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萝并不急于拾笔。

她琥珀色的瞳仁如最精密的扫描仪，牢牢锁住纸上的笔迹，仿佛要将那字形的骨骼与魂魄一并镌刻进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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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她才伸出手。

那纤细却布满细碎疤痕与厚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她而言仍显陌生的铅笔杆。

姿势僵硬，手腕紧绷，显露出对这种需要极度精细操控之事的极度不习惯。

然而，当她的指尖真正压住纸面，引导笔尖滑动时，却爆发出一种令孔林都为之屏息的专注与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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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林”字。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ICSsV2US

“木”旁的那一竖，需沉稳有力。柯萝第一次落笔，竖线便如刀锋刻下，笔直刚硬，毫无孩童习字时的犹豫颤抖。

孔林默然看着，未作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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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火”字。

笔画的转折处，需手腕圆融流转。

柯萝的笔尖在转折处凝滞了极短的一瞬，如同武器格挡后骤然变招，那一点一撇竟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刀锋般的张力。

孔林心头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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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控制力，源于身体铭刻的战斗本能——无数次格斗、无数次驾驭体内狂暴火焰所磨砺出的精准神经反射。

然而，真正的震撼源于记忆。次日，当他写下前一天教过的“天”字，正准备复习更早的内容时，柯萝的指尖忽然轻轻点在了纸面的某个空白处——那是三天前他教过的一个稍复杂的词——“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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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愕然停笔。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pJk7mqyX

他当时只在纸上复写了一个“城”字，甚至尚未完成“堡”的“土”字底。

柯萝点的，正是那个未完成“堡”字本该出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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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光流逝，她对那字迹在纸面的空间坐标，竟记得分毫不差！这恐怖的空间记忆与定位能力，让孔林瞬间几乎忘了呼吸。他猛地抬首，目光如炬射向柯萝。

女孩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中只有纯粹的任务完成感，或许还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等待确认的微光。她全然不解孔林此刻的惊涛骇浪源于何处。

对她而言，记住位置并重现，如同战斗训练中记住一招一式的肌肉记忆般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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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酸涩的窒息感如潮水，瞬间淹没了孔林。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3haDCQrE

她拥有如此天赋……能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能如手术刀般精准专注…… 却只能被禁锢在那冰冷的金属项圈之下，被当作一件纯粹的凶器打磨使用。

命运，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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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无声的沙沙笔响中，在一人写、一人学的静谧时光里，悄然滑过窗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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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

暮色尚未完全吞噬天光，夕照如熔化的金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书房浸染成一片温暖而朦胧的金红色。

孔林刚刚写完一个复杂的词——“规则”，正侧首凝望着柯萝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模仿。此刻的她姿态似乎放松了些许，指尖的力道也变得柔和，紧抿的唇角甚至泄露出一点沉浸其中的专注痕迹，像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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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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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被猝然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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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敲门，没有预警。一身考究西装的埃尔德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位负责下午金融课程的顾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CJUdsiIk

男人神态闲适，似乎刚结束一场愉快的会议，脸上还挂着公式化的余温笑意。他显然比预定时间早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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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金融模拟报告我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主位，却发现空无一人，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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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视线迅速锁定窗边的矮几——定格在桌后端坐执笔的孔林身上，以及……那个几乎贴在他肩侧、正俯身于桌面、握着一支铅笔在纸上专注描画的瘦小身影。

暖金色的夕照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幕，在孔林几乎要被繁重课业和规则碾碎的日常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鲜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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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德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取代。那不是愤怒，也非警告，更像是意外撞见某种奇特实验现象的探究欲，以及一种冷淡的、评估价值的漠然。

他的目光在孔林略显紧张的脸庞和柯萝笔下那张承载着稚拙字迹的纸张间来回逡巡了数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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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的瞬间，柯萝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猛地向后弹开，以惊人的速度退回到那片熟悉的、浓重的阴影边缘。脊背重新挺得如同标枪。

刚才那一点点的放松与投入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骤然加深的戒备与警觉。

随着她的离开，铅笔“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毯上。地上那张只写了一半的纸，如同被遗弃的残骸，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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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bgLC4Ehp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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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德没有看他，反而抬步走进书房，目光最终落在孔林摊开的笔记本和地上那张刺目的纸上。上面有孔林刚写下的“规则”，旁边是柯萝写了一半、笔画稚拙却清晰可辨的“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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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SPkMkkw9

他踱至矮几旁，微微俯身，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了地上那张纸，目光审视着那个中断的、虽不美观却无比清晰的“规”字。语气里浮起一丝玩味的兴致。

“你……在教她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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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hoQg5RjU

“是……我觉得她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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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xSutUt9B

埃尔德打断得干脆利落，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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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孔林，脸上那层公式化的温和面具重新浮现，却像覆盖了一层釉。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wYGiXdEu

“我们的继承人，真是心地善良。”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yo6ORGgg

他仿佛夸赞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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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的视线如冰锥般刺向阴影中的柯萝，声音变得不容置疑。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4BGaGT7a

“K-17——或者现在该叫你柯萝了？看来我们的课程安排，需要做一些优化调整了。”

“通知下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55nvlsHw

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身后无形的管家系统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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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起，她的时间表重新规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DSk2xBBR

“白天的基础体能训练取消，格斗技巧和实战模拟密度加倍，强度提升一级。另外……”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n4ji0Hqz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地上孤零零的铅笔和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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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间，全部用于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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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心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间被埃尔德接下来的话彻底冻结、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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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一位专业的‘文职技能’导师，晚上来教导她。”

埃尔德的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在宣读一份资产效能提升方案。

“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基本读写和信息处理能力。”

“重点在于……提升她的功能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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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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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保她能在护卫职责之外，胜任基础的文档整理和分析工作。效率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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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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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字，带着金属的冰冷与血腥味，狠狠刺穿了孔林的心脏。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LHfnX6NL

他教她识字，是想给她一扇窥见世界的窗口，是想在她沉重的枷锁上撬开一丝缝隙。而在埃尔德眼中，这不过是让一件武器从纯粹的杀戮工具，进化成一件更趁手、更“多功能”的工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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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你的学习压力已经不小。”

埃尔德这才转向脸色苍白的孔林，语气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关切。

“时间应该更集中于核心课业，识字这种小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好。”

“你该休息一下，准备晚餐后的会议评估了。”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Ly8DhvZO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仿佛随手处理掉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转身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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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房门沉闷地合拢，那暖金色的夕照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5AZPNEan

书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一种刚刚萌芽便被无情踩碎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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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截断开的铅笔，盯着阴影里重新低垂着头、仿佛从未离开过那方寸之地的柯萝。一股混杂着苦涩、愤怒与巨大无力的洪流，死死堵在他的胸口，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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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最后一缕光线终于熄灭。光明被彻底驱散后的书房，只剩下两个被重新推回各自孤岛的影子。

那张曾承载着知识与联结的小矮几，此刻像一个被暴力撕碎的梦境残骸。无情的现实如同凛冽的寒流，再次灌满了这座巨大的黄金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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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与暗夜的课程终于被彻底割裂。

他们之间刚刚搭建起的、由横竖撇捺和共同沉默编织的脆弱桥梁，被埃尔德轻描淡写地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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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萝重新融入了墙角，仿佛刚才那短暂靠近光源、笨拙握笔的片刻，不过是这囚笼里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残酷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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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规则之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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