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縈繞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永翎徐徐醒來。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光滑的白瓷磚染上窗外的夕色。他倏地想起在另一個房間的妹妹,連忙下床,掛著身上蓬鬆的病人服,踢著拖鞋就出去走廊。
到底在哪一個病房?這裡是幾樓?他在走廊尋覓,每經過一個房間都推開門,可裡面都是空無一人。
「你在做什麼?」焦急使他完全沒注意來自背後的腳步聲。一張手有力地抓住他的肩膀,護士一副抓住小偷的表情看著永翎。一見到是他,心裡的謎團迎刃而解。
「跟我回房!」護士拉著永翎的衣領,押他回去原來的病房。
「我妹怎麼樣了?」坐回病床後,永翎詢問護士,才發覺喉嚨很乾,害他咳個半死。
「一醒來就我妹我妹的,你剛剛體力透支了,在球場上昏倒。」護士把半滿的玻璃杯放在床邊小櫃。
這孩子,照顧別人之前都要先照顧好自己啊──銳利的側目透著些許同情。這幾天她走進病房巡視的時候,永翎都守候在床邊,要麼餵妹妹吃飯,要麼哄她睡覺,他是真心疼愛妹妹的。
「你妹沒有大礙,我半小時前就去看過她了。」護士背著永翎檢查病房的設備,冷淡地說。
永翎凝視被子上的雙手,他大概心中有數,妹妹的狀況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回復過來。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他有預感目前的生活無法繼續維持下去。想到這裡,一個念頭開始在心底裡發芽。他不敢想下去,直到幾天後探病之後,蔚喬找上他們……
會客室內,蔚喬把硬皮文件夾放在雲石茶几上,家事機械人端來的小托盤裝著四杯綠茶,縷煙畢直地上升。
「你們好,我是袁蔚喬,是永翎同學的超能力教官,代表校方處理令嬡的事情。」蔚喬說明用意,說詞也是頗為正式。
而在永翎父親的眼裡,她是個很年輕的職場女性,但散發著一種極強的執行力,身上的氣息也充滿社會老鳥的成熟幹練。
見他們沒有說話,蔚喬遂切入正題:
「我先闡明校方的立場吧。我們希望令嬡留在園區進行療養,直到她的身心狀況回復正常。」
「那即是要一直關著我女兒?不行──」父親斷言拒絕。
「請先聽我說完,行不行?」蔚喬沉著氣說,隱含的氣勢有如地震前一刻的地鳴,夾帶十分危險的訊息素。和她對上視線的父親讀懂空氣裡的刀鋒,馬上不敢作聲。
「綁架令嬡的主謀依然在逃,貿然讓她返回社區難保會再有危險。科技園區同時受『協會』和警方保護,我們可以擔保令嬡在這座島上絕對安全,此乃其一。這時令嬡最需要的人正是永翎同學,這個方案是為了方便他照顧妹妹,此乃其二。」
雙親給引導到思考教官提出的建議。雖然口吻有點拙拙逼人,但她說的全都是事實。他們有自己的工作,為了生計沒可能全天候照顧女兒。
說到底就是跟面子過不去。抱持強烈情感的人,不想承認先入為主的愚蠢,只能繼續把小丑演下去。
蔚喬懂測謊,但不懂讀心,對方的糾結終是只有他知道的獨白。
「我們建議令嬡入住島上的公寓。那是協會旗下的物業。我們有足夠的人員保護她,你們需要的話都可以隨時來照顧她。」蔚喬讓他們閱覽文件夾裡面的照片,加上她少有地穿著襯衣、褲裙,一時之間有種業務員的錯覺。
「不,我想我不需要……」父親露出嫌棄的表情,只要在這個島上多待一秒都會渾身難受。
就連永翎都不清楚為何父親的態度會一下子變得如此消極,教官到底還有什麼連他還沒知道的能力?他不自覺縮起肩膀,喝著變溫的綠茶,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表情。
「如果同意的話,請兩位在這份協議書上簽署。」蔚喬把文件夾翻到最後一頁,遞上一支銀色筆桿的簽名筆。
內心掙扎幾番,他們還是把文件簽了。
「之後的事情跟永翎同學有關,當然你們都可以聽下去。」說完,蔚喬便斜身對著永翎,這真真正正完完全全跟他有關。
「校方建議你暫時休學照顧妹妹。」這是永翎估計的可能性之一,但雙親聽來宛如晴天霹靂。
「休學?為什麼?」母親舉手提出疑問,出發點還是在意學業。
「永翎早幾天在學校昏倒。這個是權衡各方利益而制定的方案。」蔚喬平直道出實情,換來的是母親的驚嘆悲鳴。兒子竟然為了妹妹不惜透支自己的精神。仔細思考就察覺很合理,畢竟他已經豁出去一次了。
「我接受。」永翎爽快答應。蔚喬則是早就料到學生的答覆。
「老師,這不會影響升班吧?」母親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成績達到標準的話,沒有強要留級的理由。」
蔚喬的目光再次轉到永翎身上:「校園防衛隊也暫時不用你去了。我們會找其他人填補你的位置。」
彷彿被親口告知「你被罷免了」,永翎反而感到失落。但這都是無可奈何的決定。
「我已經說完了。這個是公寓的鑰匙。」蔚喬把黏在文件夾內側的銀色小鑰匙交到永翎手上。
這是很傳統的鑰匙,表面十分簇新。銀色的金屬閃爍著神祕的色彩,打開那道大門之後,無論如何這個家的生活將再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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