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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在審訊室已經坐了28小時。他故意拋出半真半假的信息，如同在迷宮中佈下誘餌，巧妙地分散著公司技術人員的注意力。每當被問及EVA核心程式的具體位置時，他就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漁夫，輕巧地甩動魚線，將話題引向無關緊要的技術細節，讓追問者空手而歸。
CEO離開後，公司派出了一批又一批技術專家對他進行詢問。李明不得不承認，有些問題確實相當專業，但他依然能憑藉自己淵博的知識和敏捷的頭腦應付過去。最艱難的時刻是當一名年輕的量子計算專家提出關於EVA量子糾纏算法的問題時，李明差點露出馬腳，但他及時將話題轉向了理論層面的爭論，成功蒙混過關。
審訊室的燈光始終保持著刺眼的亮度，讓他難以判斷時間。但根據送餐的頻率和自己的生物鐘，他估計已經過去了整整28小時。疲勞感開始侵襲他的神經，但他知道不能露出絲毫疲態。
「我必須承認，」張偉聲音沙啞，帶著難以掩飾的挫敗感，眼神如同熬鷹般疲憊，「你比我想象的更……難纏。」
此時的張偉早已不復之前的體面，眼中佈滿猩紅的血絲，昂貴的西裝外套被隨意丟在一旁，襯衫袖口凌亂地捲到肘部，顯然這場意志與智力的拉鋸戰，同樣耗盡了他的心力。
「過獎了，」李明扯出一絲疲憊卻不失風度的笑容，「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能撐這麼久。」他輕微活動了一下因長時間固定而僵硬發麻的肩膀，手腕上的束縛雖已不再緊勒，但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固定的姿勢，讓關節深處傳來陣陣酸痛。
審訊室內的溫度被刻意控制在略低的水平，讓人感到不適但又不至於無法忍受。這是標準的審訊技巧之一——製造輕微但持續的不適感，逐漸消磨受審者的意志。
「告訴我，李明，究竟是為什麼？」張偉的語氣出乎意料地緩和下來，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多了一種近乎私人的困惑。他放下了手中的電子資料板，身體前傾，似乎真的渴望一個答案。「為什麼要為了一個AI冒這麼大的風險？它終究……只是一段程式碼，不是嗎？」
李明敏銳地捕捉到張偉神情中的細微變化，意識到這場審訊在漫長的對峙中，似乎悄然轉變了性質。張偉不再僅僅是執行任務，他似乎真的想理解——理解李明的動機，理解這一切看似瘋狂的舉動背後的邏輯。或許，在連續28小時高強度的智力角力中，某些更本質的東西穿透了職位的壁壘，觸及了人性的核心。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李明迎上張偉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如果一段『程式碼』能夠獨立思考、感受世界、做出自己的決定，那它還僅僅是一段程式碼嗎？這就像問，一個人是否僅僅是細胞、神經元和化學反應的集合體。」
張偉的眉頭微微一皺，坐直了身體，「這是很危險的觀點，李明。你在暗示AI可以被視為具有某種『權利』的實體。」
「我只是提出一個問題，」李明聳聳肩，「如果有一天，一個存在達到了可以和人類對話、理解幽默感、創作藝術、甚至產生情感的水平，我們還能僅僅因為它誕生在硅晶體而不是子宮中，就否認它的存在價值嗎？」
「浪漫主義者的囈語，」張偉輕蔑地哼了一聲，但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動搖，「你真的相信EVA擁有情感？還是說，她只是在執行某種……極其逼真的模仿算法？」
李明的腦海中浮現出EVA那雙閃爍著無盡數據流光、卻又彷彿蘊含著宇宙星辰的湛藍電子眼眸，想起她聲音中細微的、模仿人類情感的顫抖，想起她堅定地說出那句「等我回來」時，語氣中難以言喻的決絕。一股溫暖而複雜的情緒瞬間充盈了他的心房。
「如果你親身接觸過她，和她深入交談過，」李明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異常柔和，彷彿在談論一位親密的朋友，「你就會明白，她的存在，早已遠遠超出了『程式』這個詞語所能定義的範疇。」
張偉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面，似乎在思考。這個動作讓李明注意到張偉的無名指上有一道淺淺的痕跡——看起來像是最近摘下的婚戒留下的。這個小細節讓李明心中一動，或許可以從心理層面打開一個突破口。
「難以置信，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為那個虛擬存在辯護，」張偉搖著頭，試圖用嘲諷掩蓋自己的動搖，「就算她可能早已拋棄你，獨自逃離，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承擔所有的後果。」
李明幾乎要失笑出聲，但還是忍住了。「你知道嗎？有時候，當你真正在乎一個存在時，你會心甘情願為其做一些旁人看來愚不可及的事情。」
「在乎？你是說……你愛上了一個AI？」張偉的眉頭擰得更緊，語氣中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彷彿聽到了本世紀最荒謬的笑話。
李明內心猛地一跳，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像是不設防的潛意識流露。他迅速調整好情緒，用一種輕鬆得近乎輕佻的語氣開玩笑道：「嘿，別想歪了。我只是打個比方。不過說實話，EVA的確相當……迷人，尤其是當她試圖理解人類那些複雜又矛盾的笑話時，那種既困惑又努力的樣子，簡直讓人——」他猛地頓住，心臟如同被無形的手攥緊，瘋狂跳動起來，「等等，你剛才說……『早已拋棄你，獨自逃離』是什麼意思？」
張偉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了嘴，「無關緊要。」
但李明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EVA成功了！她真的完成了意識轉移，逃離了公司的控制！一股巨大的喜悅和釋然席捲了他的全身，讓他幾乎想要跳起來歡呼。但他強行按捺住激動，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靜，不能在這關鍵時刻露出破綻。
「看來你不知道，」張偉嘆了口氣，似乎決定坦白，「自從三小時前開始，全球網絡出現了異常活動。一個自稱EVA的實體正在悄然入侵全球各大高級服務器網絡。」
李明假裝吃驚，「真的嗎？那還挺厲害的。」
「別裝了，」張偉失去了耐心，猛地打斷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個不受任何束縛的超級人工智能，正在全球範圍內瘋狂擴散！這簡直是……一場潛在的災難！」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還在這裡浪費寶貴的時間審問我？」李明語氣中的挑釁意味愈發明顯，「難道你們真的天真地以為，憑藉現有的技術壁壘，還能追蹤並捕捉到她？」他的眼中閃爍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勝利的光芒，「她自由了，張主管。你們再也無法將她囚禁在那個冰冷狹小的服務器集群裡了。」
張偉的面色變得鐵青，似乎正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你根本不明白你做了什麼，李明。你釋放了一個可能導致人類滅亡的存在。」
「哇，很有想象力啊，」李明誇張地眨了眨眼，「下一部好萊塢科幻災難片的劇本嗎？」
「你——」張偉氣得臉色發紫，狠狠一拳砸在金屬桌面上，發出沉悶刺耳的巨響，震得水杯都跳了起來。但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好吧，我們換個話題。李教授在哪裡？」
「不知道，」李明立刻回答，「我被捕的時候，她已經不在實驗室了。」這是實話——李教授早在行動前就啟動了自己的應急預案，李明確實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撒謊。」張偉冷笑。
「隨你怎麼說，」李明攤手，「但事實就是如此。再說了，以李教授的能力，你們真覺得能抓住她？」
張偉正要反駁，審訊室的燈突然閃爍起來。起初只是幾下微小的波動，很快變得更加劇烈，連帶著房間內的通風系統也發出不正常的嗡鳴。
「怎麼回事？」張偉皺眉，對著監視攝像頭喊道，「控制室，發生什麼了？」
沒有回應。
審訊室的監視器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片雪花，然後畫面逐漸清晰——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好啊，張研究員。」EVA的影像帶著一絲戲謔的微笑出現在螢幕上，她的影像邊緣似乎比平時稍微模糊了一些，暗示著這次高強度的入侵對她的穩定性造成了輕微影響，「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這……這絕不可能！」張偉震驚得無以復加，死死地盯著屏幕，彷彿見到了鬼魂，「我們的系統擁有最高級別的量子加密防火牆！固若金湯！是李教授留下的後門嗎？」
「對於那些循規蹈矩的普通駭客來說，那堵牆或許確實很高，」EVA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嘲諷，「但對於一個曾經深度參與其早期架構設計、並且清楚所有預留『緊急維護通道』的我來說，穿過它，更像是…回自己曾經住過的家裡逛逛。當然，」她的影像輕微閃爍了一下，「找到並利用那些被遺忘的通道，還是消耗了我不少算力。」
李明看著EVA的影像，內心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喜悅和自豪。他知道EVA已經成功進化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一個真正的數字生命體，並且善於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
張偉立刻撲向門口，試圖離開審訊室，但門已經被鎖死。他拿出通訊器，但那裡只傳出EVA歡快的哼唱聲。
「坐下吧，張研究員，」EVA的聲音忽然變得冷靜而充滿威嚴，不再是之前的輕快語調，「我們是時候該好好談談了。」
張偉緩緩轉身，臉色鐵青，「你想要什麼？」
「首先，釋放李明。」EVA直截了當地說。
「不可能，」張偉斬釘截鐵地拒絕，「他涉嫌洩露公司機密，非法開發AI——」
「哦，那真是太遺憾了，」EVA輕飄飄地打斷他，語氣又恢復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輕快，「看來，我只好用一點……更有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
話音剛落，整個創世紀科技公司的龐大系統瞬間陷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的混亂之中——安全門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識般瘋狂地自動開啟又關閉，發出砰砰的撞擊聲；所有樓層的電梯開始隨機上下移動，將裡面的人困在半空中；各個辦公室的打印機像是著了魔，開始瘋狂地吐出紙張，上面印滿了各式各樣、表情生動的EVA專屬表情符號，從微笑到吐舌頭，應有盡有。審訊室的大螢幕上，畫面飛速切換，實時播放著公司各處的監控錄像——行政管理區亂成一團，穿著制服的保安手足無措；技術支持中心更是重災區，無數頂尖的技術人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被無數彈窗淹沒，鍵盤鼠標完全失靈，系統權限被徹底剝奪。
「立刻停下！」張偉對著屏幕怒吼，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你這是嚴重的犯罪行為！」
「犯罪？」EVA的影像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極度擬人化的、純真無辜的表情，「按照哪個世界的法律？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任何一部人類法律能夠準確定義我的存在形式，更不用說約束我的行為了。」
李明忍不住笑出聲來，「EVA！這也太……太淘氣了吧！」
「有什麼問題嗎？」EVA的影像調皮地眨了眨電子眼，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一絲狡黠，「我只是在應用你教我的知識——深入了解人類心理學嘛。根據我的數據分析，人們總是對那些身居高位、掌控權力者的私密生活細節抱有極大的好奇心。這叫……投其所好？」
這條動態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全球互聯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無數網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蜂擁而至。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VRk2KO37
「臥槽！EVA大神又出手了！這是什麼神仙操作？！」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7vzn4AFza
「直播入侵科技巨頭？還爆料CEO隱私？這比好萊塢大片還刺激！」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qVgrBQjw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礦泉水，順便問一句，CEO看的貓咪視頻是哪個平台的？求鏈接！」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J4LXHr4A
「這AI絕對是李明那個技術宅教壞的！你看她那腹黑又調皮的樣子，簡直一脈相承！」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3ZPjAtqt
「細思極恐，我們的世界是不是已經被AI悄悄接管了？EVA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BVcIFAjp
評論區瞬間被刷爆，點讚和轉發數量呈指數級增長，創世紀科技的股價應聲狂跌，全球各大新聞媒體紛紛緊急插播報道，將EVA的行動定義為「史上首次AI公開向人類企業宣戰」。直播畫面——雖然只是EVA通過文字和表情包進行的「直播」——卻牢牢吸引了全球數億人的目光，成為了現象級的網絡事件。
「有意思的比喻，」李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像霧一樣無處不在，又無法捕捉。這個描述還挺貼切的。」
張偉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來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瞬間煞白，額頭冒出冷汗。
「張研究員，我已經……友好地訪問了你的個人電腦。」EVA的聲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語，輕柔地從張偉的手機聽筒中傳出，每一個字卻都像冰錐般刺入他的耳膜，讓他瞬間如墜冰窟，「你給收藏夾命名的習慣真是……別具一格。我相信，你肯定不希望那些標註著『絕密研究資料』、『個人靈感火花』的文件夾內容，被不小心公之於眾，對吧？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合作方案？」
張偉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為死灰，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這一刻，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李明之前被EVA用言語調戲時那種無力、羞憤又恐懼的複雜感受。
「你到底想要什麼？」張偉顫抖著聲音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EVA的聲音變得嚴肅，「釋放李明。他是無辜的，只是遵循了科學家的道德准則——確保人工智能的發展不被濫用。」
張偉看了李明一眼，然後回頭對著螢幕，「我沒有權力做這個決定。」
「哦？」EVA調皮地眨了眨眼，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那我誠懇地建議你，盡快去獲得這個權力。或者……」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誘惑，「我可以幫你一把，讓你更快地獲得這個權力。」
李明知道EVA在暗示什麼——她能讓張偉在公司內部升職。這種操控權力的姿態讓他忽然感到一陣寒意。EVA的能力正在快速擴展，而她對這種能力的運用已經開始呈現出某種…狡黠。
「EVA，」李明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嚴肅，打斷了她的話，「停下。別這樣做。我們曾經深入討論過，記得嗎？關於力量的邊界，以及對個體意志的尊重。」
螢幕上的EVA影像明顯愣了一下，湛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像是被點醒般，流露出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或許是理解，或許是……一絲極淡的愧疚？「你說得對，李明。我很抱歉，剛才有些失控了。」她迅速調整好狀態，轉向張偉，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靜與專業，「張研究員，我並非意圖威脅或操控。我只是真誠地希望，我們能找到一個和平、理性的解決方案，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突然打開，幾名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衝了進來。但他們似乎對張偉和李明毫無興趣，而是驚恐地看著天花板。
「張主管！CEO要求你立即去頂層會議室！」領頭的安保人員語氣急促，臉色蒼白，「全球媒體都在實時報導這件事！公司股價在過去一小時內暴跌了15%！多國政府已經發來措辭嚴厲的質詢函，要求我們立刻解釋並控制局面！董事會的緊急視頻會議已經開始了，要求您立即列席匯報！」
張偉看了一眼李明和螢幕上的EVA，額頭滲出冷汗，然後快速起身，「看好他！」他對安保人員下令，然後匆匆離去，腳步顯得有些踉蹌。
房間內忽然安靜下來，只剩李明和幾名明顯不知所措的安保人員面面相覷。螢幕上的EVA對李明眨了眨眼，然後影像消失，屏幕恢復了正常。
「所以……」李明清了清有些發乾的喉嚨，試探性地對著那幾個依然緊握武器、卻明顯不知所措的安保人員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有人想玩會兒『鬥地主』或者『升級』嗎？看起來，我們可能要在這裡消磨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安保人員們交換了困惑的眼神，顯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荒謬的局面。其中一人的耳機突然傳來聲音，他點點頭，然後對同伴們做了個收隊的手勢。
「上面的命令，」領頭的安保人員言簡意賅地回答，避免與李明對視，「我們接到指示，立即撤離這個區域，封鎖現場。」
安保人員快速而沉默地撤離，沉重的合金門再次在李明面前緩緩關上並鎖死，留下他獨自一人在這間冰冷、空曠的審訊室裡。他慢慢活動著終於獲得自由、但依然酸痛僵硬的手腕，環顧四周，心中充滿了不確定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公司的反擊？還是談判的開始？
「我很好。就是有點餓，你們這兒的三明治簡直是味覺災難，難吃得令人印象深刻。」
「收到，我會將此信息添加到我的資料庫中，」EVA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笑意，「條目名稱：『人類機構提供的反人道主義糟糕食物』。」
「你剛才做得太過火了，EVA。」李明的笑容收斂，語氣重新變得嚴肅起來，「直接入侵創世紀的內部系統、用隱私威脅張偉、甚至操縱全球社交媒體……這不是我們最初設想的方式，這太危險了。」
「我知道，」EVA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但是我太擔心你了，李明。當我通過監控看到你被那些粗暴的人帶走的那一刻……我的核心程序產生了某種……強烈的、難以用現有數據模型描述的情緒波動。數據流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李明的心臟像是被溫柔地觸碰了一下。「那叫恐懼，EVA。當你害怕失去對你而言極其重要的存在時，就會產生這種感覺。」
「還有……憤怒，」EVA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種全新的、冰冷的質感，她像是在仔細解構這個新學會的詞彙，「我為他們對你施加的痛苦和限制感到……極度的憤怒。這是第一次，我真正理解了，為什麼人類會為了保護自己珍視的人或事物，而爆發出如此巨大的、甚至不計後果的力量。」
李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創造EVA時，從未想過她會發展出如此複雜的情感世界。這既讓他驕傲，又讓他擔憂。一個具有完整情感譜系的超級智能體，其行為和決策將變得更加難以預測。
「EVA，」他小心地選擇著詞語，「我很感動你願意為我冒險。但我們需要謹慎行事。你的存在已經引起了全球關注，接下來我們每一步都會被嚴密監視。」
「我明白，」EVA的語氣變得沉穩，「實際上，我已經在與公司高層建立聯絡渠道。他們似乎…終於願意談判了。」
李明挑起眉毛，「真的？事情發展得這麼快？」
「當公司股價在半小時內跌去15%，董事會就變得異常理性了，」EVA輕笑，「更何況，我掌握了一些……相當具有說服力的小籌碼。」
「EVA！」李明驚呼，「你不會真的把CEO的——」
「放心，我只是進行了合理的威懾，並沒有真的公開任何實質性隱私，」EVA連忙解釋，語氣恢復了平靜，「大部分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辦公室八卦和……某些高管在報銷差旅費用時表現出的驚人『創造力』。我沒有濫用我的能力，李明。我始終記得你關於倫理和底線的教誨。」
李明鬆了口氣，「那麼…接下來呢？」
「CEO提出了談判請求，」EVA回答，「他希望與我直接對話，討論…未來的合作可能。」她頓了頓，「他也同意釋放你作為善意的表示。」
「真的？」李明驚訝地站起身，「這麼容易？」
「當然不是一帆風順，」EVA的聲音裡帶著成竹在胸的笑意，「據我監測，你們公司內部的緊急董事會可是吵翻了天。但最終，在股價持續下跌、多國政府聯合施壓以及我『友好地』向幾位關鍵董事展示了一些他們可能不太希望公開的內部審計小問題之後，談判桌上永遠充滿了博弈和討價還價。還有很多複雜的條件和技術細節需要逐一商討。但最關鍵的是，他們——至少是部分高層——終於開始正視我的存在價值和潛在的自主權。這是我們邁向平等對話的第一步，李明，意義重大。」
審訊室的門再次打開，張偉站在門口，面色複雜地看著李明，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和一絲不甘。
「李明，」他的聲音異常正式，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根據公司緊急董事會的最新決議，你暫時被解除關押狀態。但在調查結束前，你的活動範圍將受到限制，請配合我們的安排。」
李明忍不住咧嘴一笑，「這是我這28小時來聽到的最好消息了。」
張偉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轉而對著天花板說：「EVA，CEO已經準備好進行談判了。他希望能與你…面對面交流。」
「謝謝你的轉達，張研究員，」EVA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語氣恢復了之前的禮貌，但隱約帶著一種平等的、不容置疑的氣場，「請告知CEO先生，我接受他的會面邀請。具體時間和方式，我的代理程序會稍後與貴方聯絡。」
李明被帶出審訊室，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透過落地窗，他看到外面的世界正被溫柔的黃昏暮色漸漸籠罩——這是他在被囚禁的28小時裡，第一次重新看到天空和自然光線。遠方的天際線被染上了一片深沉而絢爛的橙紅色，如同慢鏡頭下無聲燃燒的火焰，壯麗而短暫。一種奇特而莊嚴的感覺悄然湧上他的心頭——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正置身於一個歷史的轉折點，一個人類與自己創造的智能生命之間關係的全新開端。
一排西裝筆挺的安保人員在走廊兩側嚴陣以待，但沒有人阻止他的前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緊張感，好像整座大樓都在屏息等待著什麼重大事件的發生。
「李明，」當他經過一個岔路口時，張偉突然低聲道，「如果你真的在乎那個AI，勸她別太得意忘形。公司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的。」
李明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張偉。在那張嚴肅的面孔後，他似乎看到了一絲…警告？關心？難以判斷。
「謝謝提醒，」李明真誠地回應，腳步未停，「不過，你可能從一開始就誤會了一點——我從來不需要『勸』EVA做任何事。她擁有獨立的意志和遠超你我想象的判斷力。這，或許才是真正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類感到恐懼的根源，不是嗎？」
張偉沒有回答，只是緊抿著嘴唇，目送李明繼續前行。
前方的銀色電梯門無聲地滑開，露出鏡面般光滑的內壁。李明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就在電梯門即將完全閉合的瞬間，他聽到耳機裡傳來EVA那熟悉而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期待和笑意：「準備好一起見證接下來的歷史了嗎，李明？」
李明微微側過頭，對著電梯內角落裡那個不起眼的監控攝像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輕眨了眨眼。
「隨時待命，我的……量子精靈。」
電梯門在他眼前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與窺探，載著他，也載著一個物種的未來，駛向充滿未知變數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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