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還會看面相?」袁夜虧半開玩笑地說道。
「這倒也不是,這應該是種職業病吧。」柳先生淡笑回應道,「為了盡可能讓筆下的人物如同真人一般,我會找尋過往在繪畫對象身上留下的痕跡,疤痕、雙手的模樣,眼眸中的神采,從種種跡象,我能推測出你是個怎樣的人,草根出身逆襲、身世坎坷、還是出身帝王將相之家,一生享盡榮華富貴。我畫的不只是他們的肖像,我畫的是他們的故事,他們的魂。」
感覺氣氛頓時間有點僵硬,「抱歉啊、一般過來的貴族都不願意我聊這些關於我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偶爾有個聽眾,一個不小心就講太多了。」柳先生歉然道,「換聊一點你的事吧,我對你也蠻感興趣的。」
接下來,二人聊起了天雲、天靈學院、和刺客工會的日常,柳先生十分了解聊天的底線在何處,有關於任務的細節從未問起,一些較敏感的話題處也在柳先生的引導下輕輕帶過。
柳先生提起畫筆,在調色盤上沾了一點紅色顏料後輕點在畫布上,「完成。」柳先生放下手上的畫筆,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就算並不無聊,但袁夜輝的身體早就有點僵硬了,正準備站起身子的他,眼角餘光看到白沙不知何時寫的四個字,『等我一下。』,與平常用鋼筆寫的不同,這次的字是用黑色顏料寫成的,字體也與平常偏圓的字體不同,或許是倉促間寫成,字體較扁長,也多了不少連筆。
看著白沙認真的模樣,袁夜輝默默地坐回原位,畫完畫的柳先生湊到白沙的身旁去看,「沒想到白沙小姐還精通繪畫,這技術要是多練個幾年、說不定我就要失業了。」
約又是一刻鐘的時間,白沙在柳先生的注視和教導下畫完了畫,隨著白沙把畫筆放下,袁夜輝終於可以擺脫一個多時辰身體僵硬的地獄,站起身子後,他伸展了一下身子,當他想要走到畫布的正面欣賞的時候,『不准。」白沙伸出筆記本躺在畫作和袁夜輝的眼睛之間。
「不能看嗎?」袁夜輝錯愕地問。
『這是秘密!』白沙在筆記本寫道,袁夜輝輕輕挑眉,挪動腳步想從白沙擋住的空隙間窺見畫作,卻被警覺的白沙用身體擋住了畫作,「明明多讓我坐了將近一刻鐘,卻不讓我看嗎?」袁夜輝的詢問中帶了些去無奈。
『我付了錢的。』白沙的反擊簡單且直接,確實,畫畫的錢是白沙付的,袁夜輝的存款雖還算富裕,但真正帶在身上的錢卻不多,剛剛在葉叔那花費完之後,手頭已經不寬裕,確實付不出畫的錢。花錢的佔理,看白沙態度堅決,袁夜輝只能作罷。
正好柳先生的畫乾了,他乾淨俐落的拿起刀將畫裁切成原本預料中的尺寸,從袁夜輝手上接過那串項鍊後,將那幅約只有半個手掌大的畫作放入吊墜中,「看一下吧,我相信你會滿意的。」
袁夜輝接過項鍊,吊墜中的人與平常在鏡子中瞧見的自己約有九成相像,面上卻一分平常不曾擁有風采,那並非是在違背繪畫的對象,或許正如柳先生所說,肖像畫畫的不只是人,更是人的魂,不相像的那一成是為了更貼近繪畫的一種美化。
那幅不足巴掌大的畫像中,只留了腦袋和部分的鎖骨附近,那雙紅色的眼眸消除了原本沉穩中的冰冷,將其轉換成了溫熱的英氣與勇敢,沾上了污漬、帶了補丁的斗篷也在柳先生筆下如英雄的披風的般,將那彷彿彷彿某種開闢天地的勇氣塑造的更加透徹傳神。
「感覺太誇張了一點。」袁夜輝苦笑說,自己配不上這如英雄勇氣的描繪,自己離勇氣一詞太遙不可及,自己不過是個隨波逐流的人,何來勇氣可言。
「是我的畫太誇張,還是你根本不理解你自己。」柳先生說,「自悲慘的身世中逆襲覺醒,成為引領時代的人物,這根本就是故事中的主角、英雄的必經過程不是嗎?或許你不這麼認為,但在外人看來,這般勇敢,或許才是能配得上你的成就。」柳先生說道。
袁夜輝望著畫中的自己,對自身不曾真正理解?他眼眸微垂,半晌後,又似乎想通了什麼,他將項鍊合上,收進乾坤石中,「謝謝。」他輕聲道謝。
「我才要謝你,繪師的靈感來源於接觸過的許多不同事物,在我接觸過的人中,你是個極為罕見的個例,你的故事為我帶來了不少靈感,這些靈感或許可以帶著我畫出一些不錯的畫作吧。」柳先生說道,「再見了,刺客工會的會長,願今日的相會能如繪畫般在你心中留下痕跡。」
離開畫廊後,白沙再度拉起袁夜輝的手,『陪我再去最後一個地方吧。』白沙寫道。
「你想去哪我都跟著你。」袁夜輝說。
得到肯定的白沙穿過街道,走向城市中央的瞭望塔,因為是用來監視城中是否有異動的設施,所以有軍隊把守。和進城時一樣,白沙再度拿出白珩的信物命令軍隊。
『在樓下待命,等我下樓通知。』,將軍隊全部差遣下塔之後,白沙推開了瞭望台老舊的木門,瞭望台望出去便是整個城市,也就只有在這個視角,才能明白皇城上萬年累積起來的繁華。此時已接近黃昏,太陽收斂了刺眼的光輝,放出了它溫柔的慈愛覆蓋在了城市之上,在各色磚瓦的反射照映下鋪成了一片金絲地毯。但皇城似乎沒有黃昏的概念,一如白天般熱鬧,這座古城似乎從未老過,一如萬年前那般活潑有力。
『從很久就很想要上來一次,看看這片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究竟長什麼樣子。』白紗扶著牆向外眺望,『果然正如我想的一樣,皇都很美呢。』
「白沙小姐對於這裡眷戀很深呢。」袁夜輝說。
『雖然有一些不好的回憶,但這仍然是我的故鄉,我回憶最多的城市。』白沙說道,『不過說到眷戀,我或許比較眷戀冰月帝都。』
袁夜輝抬起頭,望著白紗的面龐,在夕陽的照映下,白紗的面龐似真似幻,更為面上的那抹滿足的淡笑帶上一抹神秘的氛圍,「為什麼?」袁夜輝問出心中的疑惑。
『在刺客工會的這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間,我從未感覺自己與一起為人相處得如此融洽,成為朋友、甚至是家人。會長向我伸出手後,我又將問題想了一遍,或許我早就有了歸屬。』白沙望著袁夜輝的面龐,將手上的筆記本翻頁,『我的心一直都屬於刺客工會,從剛開始被邀請時便是如此,到現在也依舊如此。』
白紗將視線放遠,望向天邊,她將髮絲撩至耳後露出會心的微笑,袁夜輝也將視線放向底下的風景,享受著短暫的寧靜,「今天這一天下來,我對白沙小姐有了全新的認識。」袁夜輝說、「比我想像當中更活潑,感情更加強烈,我也才意識到,白沙小姐仍然如同一般的女孩一樣,會笑,能用情緒感染別人,一樣鮮活的在這世界上存在著。就算說話的能力還未恢復,我相信白沙小姐也已經從父親的陰影中脫離,因為現在的你,正以你自己的方式閃耀著!」
因為有夕陽的掩護,袁夜輝只能模糊的看到白沙面上湧起的兩抹紅霞,剛剛的話僅僅是一種鼓勵,他並沒有注意到話語中的可能造成誤會的地方、而僅僅只是一種這樣說白沙小姐可能會比較有精神的想法所出發的。
「白沙小姐?」,注意到白沙慢慢遠離自己,袁夜輝問道。因為心中不斷湧起的羞怯,白沙並沒有回答,而是背向他向著瞭望塔的另一邊而去,不知所以的袁夜輝於是追上去,正打算拍白沙的肩膀問個清楚,白紗卻轉過頭來,『最後一個請求,可以讓我抱一下嗎?』白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