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 29. | Penana

　　李子文第一次見到周晨語，是在秋天的校園裡。她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裙，背著深藍色帆布包，正走過校園圖書館門前的銀杏大道，頭髮隨風微動，像是被晨光包裹著的畫中人。

　　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那不是一見鍾情。那是命令的開端。

　　「她就是周晨語。」李父在書房裡遞來一份資料，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你這命格天生破重煞，三十歲之前必有一劫。她，陽命陰骨，五行合你命軌，是你的轉運關鍵。」

　　「爸……你說得這麼玄，我實在聽不太懂。」李子文半信半疑地翻著那份檔案，周晨語的照片夾在紙頁中，眉眼清秀，氣質安靜，與他身邊那些濃妝艷抹的交際花格格不入。

　　「不懂沒關係，照我說的做。」李父點燃一根雪茄，吐出一口煙霧，眼神隱晦。「記住，只要讓她為你動心，你的運就會變。」

　　那一刻，李子文忽然明白，這不是父子間的請託，而是命運在他耳邊低語。他生在權貴之家，自幼被教導什麼該爭、什麼不能放，仕途、榮耀、延壽——這些詞他從小聽到大。他一直覺得荒謬，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人生從來就不是自己能選的。

　　於是他開始策劃這場接近。用最拿手的方式——偽裝、主動、攻心。

　　「嗨，同學，妳是不是有掉書？」那天午休，他在自助餐廳「偶遇」她，遞上一本她從未見過的筆記本，嘴角勾起自認迷人的弧度。

　　周晨語抬頭，眉頭微皺：「這不是我的。」

　　「咦？抱歉，我還以為是早上圖書館妳坐那桌……算了，既然都開口了，不如認識一下吧？」

　　「不用了，謝謝。」

　　這是第一次碰壁。

　　李子文愣了一下，心中卻生出幾分趣味。這女生不簡單，至少不是那些會被他幾句話就哄得心花怒放的普通女孩。

　　於是他開始換策略。他知道她喜歡圖書館、喜歡喝黑咖啡、會在晚上十點去系館頂樓看夜景——這些他都派人查過了。這不是追求，而是一場精密布局的獵捕。

　　每次偶遇，每次對話，他都藏著無數層算計。他懂得如何控制距離，給她適度的空間與驚喜，不讓她生厭，也不讓她逃離。糖衣炮彈一層一層地落下，在她的世界裡，留下漣漪。

　　周晨語一開始是警惕的。她對這種典型官二代沒興趣，身邊的學妹學姐們私下都議論他花心、傲慢、只會玩女人。但奇怪的是，這次他沒有追別人，眼裡只有她。

　　她曾經以為那只是他一時興起。

　　但時間久了，她開始質疑自己。

　　他真的只是玩玩而已嗎？

　　李子文有一次在雨中等她下課，淋得全身濕透，只為了一把傘；也曾替她出頭，在學校的一場系上爭議中為她頂罪；更別提那些每日不間斷的問候與貼心小舉動，讓人難以忽視。

　　他總是說：「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靠近妳，想讓妳笑。」

　　那句話她在心裡想了很多遍。

　　後來的某個深夜，他們一起坐在頂樓。她看著他，說：「你到底為什麼選我？」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回答：「因為妳不像其他人。妳乾淨，認真，倔強……就像是我生命裡唯一一塊沒被污染的地方。」

　　那一夜，風很輕，星光很暗。周晨語低頭笑了笑，卻沒再說話。

　　而李子文知道，她心的防線，正在一點一滴被自己攻破。

　　但也只有他知道，這一切背後不是愛，而是一份沉重的命令。他知道他正在玩火，可他沒料到，這火最後會燒進自己的心裡。

　　她越是信任他，他就越難坦然。

　　某個週末她親手織了一條圍巾送給他，說：「天冷了，你常感冒，圍著吧。」

　　他接過那圍巾，眼神躲閃。

　　他想吻她，卻在靠近時停住。她閉著眼等了很久，他卻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晚安。」

　　那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她手指上的細繭、她在講義上密密麻麻的筆記、她為生活打三份工卻從不抱怨的模樣。

　　「她值得更好的人。」

　　他心裡這麼想，卻無力抽身。

　　命格、仕途、父命、蠱惑，那些看不見的手正將他推往深淵。

　　他曾問父親：「如果她真的愛上我呢？」

　　李父只是冷笑：「那你就更該好好利用。」

　　李子文望著鏡中自己冷硬的臉，忽然覺得那個自己，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

　　兩人正式交往，是在冬天的期末週過後。

　　李子文送她回宿舍，途中她突然停下腳步，望著夜色下的湖面說：「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不會害怕？」

　　他愣住，看著她眼底那份認真和小心翼翼，不知怎麼的，心口竟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不會。」他輕聲回答，然後走近一步，主動握住她的手，「我等這句話等很久了。」

　　那一刻，他第一次說謊時覺得心痛。

　　過去他習慣說謊。甜言蜜語對他來說如呼吸一般自然，是獵愛的利器，是應對各種場面時最好的防護網。他從不把這些話當真，也不讓自己陷入太深。

　　但對著周晨語，他說謊時會心虛。他會迴避她的眼神，會在她不注意時咬唇自責。他知道自己開始出問題了。

　　交往的日子並不如他想像中輕鬆。

　　她很用心。

　　她會在他課程繁重時幫他整理筆記，會在他加班做報告時準備熱騰騰的宵夜，甚至在他生日那天，偷偷聯絡了他的幾位好友與老師，辦了一場小型驚喜派對。

　　那天晚上，她將一張小卡片遞給他，寫著：

　　>「謝謝你在我最孤單的時候出現，讓我知道自己也值得被好好愛一次。」

　　他讀完後沉默良久，轉身抱住她。

　　她沒看見，他的眼裡泛紅。

　　這份感情來得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他無法逃避自己當初的動機。

　　他越是看著她全心全意地投入，越是害怕那天真相揭穿的那一刻會多麼殘酷。

　　「你為什麼那麼信任我？」某晚，他終於忍不住問她。

　　她笑著回答：「因為你一直都在我需要的地方。你不懂，那些小事對我有多重要。」

　　小事。像記得她經期會肚子痛，提前備好熱水袋；像她某次發燒請假，他請了整天陪她在宿舍照顧；又像每次她在課業上遇到瓶頸時，他會在自習室陪她奮戰到半夜。

　　那些他以為是計畫中的「關鍵操作」，如今成了她心中最深刻的回憶。

　　他後悔了。卻沒有退路。

　　李父仍會定期來電詢問：「事情進展如何？她動情了嗎？你最近官運是不是比較順？」

　　而他，不得不承認——自從與周晨語親近後，他的確走得順了很多。競爭激烈的學生會選舉中他意外高票當選；與某位教授原本冷淡的關係突然轉好；甚至某場校級演講機會，也從天而降地砸在他頭上。

　　就像……她真的改變了他的運勢。

　　「是不是該收網了？」李父某晚低聲道。

　　「你什麼意思？」

　　「既然她對你死心塌地，就該好好把握時機。你知道，真正的祭命，不只是情感牽引……還需要更實質的——連結。」

　　李子文那刻終於明白，他們的蠱惑遠比自己想像得更深。他父親信這一套，信到幾近偏執——而幕後的那人，似乎還在不動聲色地布局著更大的事。

　　他在那晚與周晨語爭吵了第一次。

　　原因很小。她問他最近怎麼總是心不在焉。他反問她是不是太黏人了。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她紅著眼站在風中，良久才低聲說：「我不是想控制你，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這句話讓他如遭雷擊。

　　他想抱她，想道歉，但他做不到。

　　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

　　那晚他失眠了整整一夜。他開始思考：如果他拋下這一切，真的愛她，會怎樣？

　　第二天，他訂了兩張車票，要帶她去遠方小鎮旅行。他想讓她開心一點，也想讓自己好好想一想這段關係的未來。

　　旅途中，她靠在他肩上睡得很熟。他看著她微微張開的嘴角與輕輕顫動的睫毛，內心某處早已失控的情感，悄然發芽成形。

　　他不再確定自己是為了什麼接近她——是為了命格？還是早就迷失在她的世界裡？

　　那一晚，他第一次主動親吻她，沒有任何算計，也沒有任何偽裝。

　　她眼裡泛起水光，緩緩合上雙眼，任由他靠近。

　　那是屬於他們的第一次親密。

　　她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愛我？」

　　他說：「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我只想一直在你身邊。」

　　這句話是真心的。那一刻，他是李子文，不是誰的兒子，不是誰的棋子，也不是誰的命格容器。

　　只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個想好好守護她的人。

　　但命運並不因真心就會仁慈。牽動他們的那根線，還未斷裂，而背後的黑影，正在悄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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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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