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煥然恢復得比預期的快。
那天昏倒後,他醒來發現自己已被移到床上,胸前的符文雖然依舊存在,但灼痛感減輕了許多。出乎意料的是,蘇媚和趙靈兒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樣劍拔弩張,而是達成了某種程度的默契——至少表面上如此。
「是暫時的平衡。」趙靈兒在替他把脈時如實相告,「你體內現在同時存在我的藥力和她的...能量。二者相互制衡,暫時穩定了符文的活性。」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林煥然看著她疲憊的眼睛,知道她這幾天必定耗費了大量心神。
趙靈兒抿了抿嘴唇:「確實不是。我的藥力只能延緩,不能根除。而且...」她看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蘇媚需要吸取精氣維持存在,即使她願意節制,也有最低需求量。」
這就是林煥然此刻面臨的兩難——他無法忍心看著蘇媚因缺乏能量而日漸虛弱,卻也無法任由她繼續無限制地汲取他的生命力。
「我們需要談一談,三個人。」林煥然堅定地說,「不再有隱瞞,不再有猜疑。」
於是,在他恢復活動能力的第三天,林煥然安排了這場會面。地點選在他的畫室——這是他最為熟悉和舒適的空間,牆上掛滿了他的畫作,包括最初勾勒出蘇媚身影的那幅《月下仕女圖》。
陽光透過東側的大窗灑入畫室,灰塵在光束中緩緩飄舞。林煥然坐在主位的一張藤椅上,腳下墊著趙靈兒特意準備的「靜心墊」,據說能穩定氣息。他穿著舒適的米色亞麻襯衫,看起來比前幾日精神了許多,只是眼下的陰影依舊顯著。
「她們應該到了。」他看了一眼掛鐘,自言自語道。
門被輕輕推開,蘇媚率先走了進來。她一反常態地放棄了那些華麗的旗袍,而是穿著一身簡單的淺藍色長裙,髮絲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面容也未施粉黛。這樸素的裝扮反而突顯了她超然的美貌,如同削去了釉彩的瓷器,更顯本質之美。
「媚兒。」林煥然微笑著向她招手。
蘇媚的眼中閃過一絲寵溺,但隨即又流露出一絲憂慮:「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好多了。」林煥然點頭,注意到她的面色依舊蒼白,「你呢?」
「還好。」蘇媚輕聲道,明顯避重就輕。
就在這時,第二位訪客到了。趙靈兒站在門口,一身素雅的淺綠色長衫,腰間系著一條暗紋絲帶,隱約可見帶上縫著幾個小口袋,想必藏著某些天師法器。她的表情平靜中帶著警惕,目光在蘇媚身上短暫停留後,轉向林煥然。
「靈兒,進來坐。」林煥然邀請道,指向左側的一張椅子。
趙靈兒謹慎地入座,保持著恰好能夠觀察全局的位置。蘇媚則優雅地坐在右側,三人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格局,空氣中瀰漫著微妙的緊張感。
「謝謝兩位願意來。」林煥然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而平和,「我想我們三個人是時候坦誠相對,找出一條共存的道路了。」
「我很懷疑是否存在這樣的道路。」趙靈兒直言不諱,目光直視蘇媚,「畫皮妖的本性...」
「請不要用這個稱呼。」蘇媚打斷她,聲音冷淡,「這是對我們的污蔑。我們是被困於畫中的靈體,並非你們天師口中的邪惡妖怪。」
「無論你自稱什麼,事實是你需要吸取人類精氣維持存在,這點無可爭辯。」趙靈兒的語氣沒有絲毫退讓。
「而你們天師以驅除異類為己任,卻從不考慮我們的處境。」蘇媚反擊道,「被囚禁數百年,被剝奪自由,被迫掙扎求生——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正義嗎?」
「夠了!」林煥然提高了聲音,「我們今天不是來爭論誰對誰錯的。現實是,我們三人的命運已經糾纏在一起,我們需要找到方法共處。」
蘇媚和趙靈兒同時安靜下來,目光都轉向林煥然。他的堅定語氣讓兩人都有些意外——這個往日溫和的藝術家,似乎正在這場風暴中逐漸找到自己的聲音。
「首先,我想確認幾個事實。」林煥然看向蘇媚,目光柔和但堅定,「媚兒,你需要我的精氣維持存在,對嗎?」
蘇媚微微頓了頓,點頭承認:「是的。」
「如果...完全切斷這種聯繫,會發生什麼?」
「我會逐漸虛弱,最終被迫回到畫中世界。」蘇媚直視著林煥然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恐懼,「那相當於一種緩慢的死亡。」
「而血月儀式的目的呢?」林煥然繼續問道。
「通過靈魂融合,讓我能永久地存在於現實世界。」蘇媚解釋,「不再需要依賴畫作,不再需要定期吸取精氣。」
趙靈兒冷笑一聲:「代價是林煥然的靈魂被你吞噬。」
「不完全是!」蘇媚瞪了趙靈兒一眼,「是融合,不是吞噬。融合後,煥然的意識會繼續存在,只是...形式變了。」
「變成你的附屬意識?」趙靈兒尖銳地指出。
「讓我繼續。」林煥然打斷了兩人即將升級的爭執,轉向趙靈兒,「靈兒,你的安神茶和法術能夠暫時抵抗媚兒的能量侵蝕,是嗎?」
「是的,但只是暫時的。」趙靈兒認真地解釋,「天師法術能暫時封阻妖力,但無法完全隔絕已經建立的靈魂連結。而且...」她猶豫了一下,「強行切斷靈魂連結可能對你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林煥然點頭,接著問出關鍵問題:「那麼,是否存在一種平衡?讓媚兒能夠獲取足夠的能量維持存在,同時又不至於危及我的生命?」
房間內陷入一陣沉默。蘇媚和趙靈兒各自陷入思考,表情複雜。
「理論上,可以。」趙靈兒最終開口,「但需要精確控制吸取的量和頻率,同時配合特定藥物來加速精氣恢復。」
「問題是,」蘇媚接口,「誰來監督這個過程?我不信任天師,天師也不信任我。」
「我會監督。」林煥然堅定地說,「畢竟,這是我的身體,我的生命。我有權決定如何處理。」
「但你對超自然力量了解有限。」趙靈兒擔憂地指出。
「所以我需要你們兩個的幫助。」林煥然誠懇地看著兩人,「媚兒,我需要你誠實地告訴我你需要多少能量才能維持正常。靈兒,我需要你幫我評估身體狀況,確保安全。」
蘇媚和趙靈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猶豫和不信任。
「為什麼我要信任她不會暗中多取?」趙靈兒直言不諱。
「為什麼我要信任你不會趁機封印我?」蘇媚同樣毫不退讓。
「因為你們都關心我。」林煥然的聲音柔和而堅定,「我相信這一點是真實的。如果你們真的在意我,就請為了我嘗試合作。」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兩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房間內的氣氛稍稍緩和,但緊接著,一件意外事件打破了這短暫的和平。
林煥然突然感到胸前一陣灼痛,符文再次活躍起來。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呼吸變得急促。蘇媚立刻起身靠近,而趙靈兒也警覺地站了起來。
「是符文又在擴散了。」趙靈兒快速分析道,「兩種能量在他體內衝突。」
「你的藥力在排斥我的能量!」蘇媚指責道,眼中閃過一絲紅光。
「不,是你的妖力在侵蝕他的靈魂!」趙靈兒反擊,從腰間取出一張符紙。
情緒激動之下,蘇媚的控制力有所減弱,一絲絲妖氣從她身上溢出,如同無形的煙霧在空氣中彌漫。更令人震驚的是,畫室內的畫作突然開始輕微震動,尤其是那幅《月下仕女圖》,畫中的背景似乎在微微扭曲,彷彿有什麼要從中破出。
「發生了什麼?」林煥然驚恐地看著四周的異象,痛苦暫時被恐懼取代。
「她的情緒失控,影響了與畫作的連接。」趙靈兒迅速結印,將手中的符紙拍向空中,「天地清淨,邪祟退散!」
符紙在空中化為金色光點,散落在整個房間,瞬間壓制了那些異常現象。畫作停止震動,蘇媚身上的妖氣也被迫收斂。
「你——」蘇媚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你在壓制我!」
「我是在穩定局面。」趙靈兒冷靜回應,「你的失控會傷害到林煥然。」
林煥然深吸一口氣,胸前的疼痛逐漸減輕。他看了看蘇媚,又看了看趙靈兒,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有個想法。」他緩緩開口,聲音因疼痛而略顯嘶啞,「既然兩種力量需要平衡,那為什麼不嘗試受控的能量交換?」
「什麼意思?」蘇媚疑惑地問。
「在靈兒的監督下,你定期從我這裡獲取能量,但取量有限,頻率固定。同時,靈兒提供藥物幫助我恢復,並監測我的狀況。」林煥然解釋道,「這樣既能滿足你的需求,又能保證我的安全。」
趙靈兒思考了片刻:「理論上可行,但執行起來有難度。需要精確計算能量流動,還要準備相應的藥物...」
「我願意嘗試。」蘇媚出人意料地表態,「如果這能讓我們共存下去,我願意接受監督。」
林煥然感到一絲希望:「那麼,靈兒?」
趙靈兒嘆了口氣:「為了你的安全,我同意。但有一個條件——我要在宅邸各處布置防護符,確保她不會在無人監督時擅自行動。」
蘇媚抿了抿唇,最終點頭:「可以,但我有權知道符咒的位置和效果。」
「成交。」趙靈兒簡短地說。
就這樣,三人達成了脆弱而微妙的平衡。接下來的幾天,趙靈兒每天來訪,帶來特製的藥物,並在林宅各處貼上防護符。蘇媚則按照約定,每三天在特定時間接受一次「能量交換」——這個過程被設計得儘可能安全和體面,通常是通過雙手相握,蘇媚緩慢地吸取林煥然的部分精氣。
表面上,這個安排似乎運作良好。林煥然的狀況穩定了,既不會因能量流失過多而虛弱,也不會因妖氣侵蝕而痛苦。蘇媚也不再那麼蒼白憔悴,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光彩。趙靈兒則定期檢查符咒的效力,確保一切在控制之中。
然而,在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湧動。
趙靈兒在離開後,會悄悄返回查看那些防護符的狀態;而蘇媚則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替換了幾張關鍵位置的符咒,放上自己的「妖符」,既能躲過趙靈兒的檢查,又能為自己留下一些自由空間。
林煥然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較量,但選擇不戳破。他明白,真正的平衡需要時間和互信來建立,而這些小動作某種程度上是兩個強勢女性之間必然的角力。
一週後,感到精神好轉的林煥然提出了一個建議。
「我想帶媚兒去溫泉旅行,就兩三天。」他對趙靈兒說,「這段時間的緊張和壓力,我們都需要放鬆一下。」
趙靈兒皺眉:「距離下次能量交換還有一天,你確定自己狀態良好?」
「我感覺很好。」林煥然點頭,「而且我們會按時進行交換,不會打亂計劃。」
趙靈兒思考了片刻,最終同意了:「好吧,但記得帶上藥物,每天準時服用。還有...」她遞給林煥然一個小布袋,「這是緊急用的靈符,如果出現異常,立刻啟用。」
林煥然感激地接過布袋,心中卻不禁懷疑這趟旅行是否真能如他所願,成為緩和關係的契機。
第二天,林煥然和蘇媚乘車前往郊外的一處著名溫泉旅館——青松山莊。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傳統式建築,環境清幽,泉水出名有「安神養氣」之效。
「這裡真美。」蘇媚站在旅館門口,深吸一口充滿松香的空氣,臉上露出久違的輕鬆笑容。
陽光透過松林灑落斑駁光影,為她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這一刻,她看起來如此自然,如此...人類。林煥然感到一陣心動,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
「這幾天,我們忘掉所有煩惱,好嗎?」他溫柔地說,「就當是我們延遲的蜜月旅行。」
蘇媚微笑著點頭,但就在這時,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林煥然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驚訝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旅館大堂走出——趙靈兒!
「靈兒?」林煥然驚訝地喊道,「你怎麼在這裡?」
趙靈兒看起來同樣震驚,顯然這不是計劃中的巧遇。「煥然?我來這裡採集藥材,這座山上有一種特殊的溫泉苔,是製作安神茶的重要成分。」
「真是...巧合。」蘇媚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懷疑和不悅。
三人尷尬地站在那裡,空氣一時凝固。最終,服務生的到來打破了僵局。
「林先生,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服務生恭敬地說,「是松景苑的8號和9號房間。」
「趙小姐,您的房間是松景苑10號。」另一位服務生對趙靈兒說。
三人面面相覷——他們被安排在了相鄰的房間。
「這...」林煥然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看來是命中注定的重逢。」趙靈兒乾巴巴地說,「既然如此,晚飯一起吧?」
當晚的晚餐比想像中順利,三人保持著表面的和諧,談論著無關痛癢的話題。用餐後,林煥然提議去露天溫泉放鬆一下。
「女湯在東側,男湯在西側。」服務生解釋道,「不過今晚因為客人稀少,我們開放了中間的私人池。如果先生需要,可以包下來。」
林煥然考慮了一下,決定選擇男湯,讓兩位女士各自享受溫泉時光。
夜幕降臨,皎潔的月光灑在溫泉上,水汽氤氳,形成一片朦朧景象。林煥然獨自坐在溫熱的池水中,望著星空,感受著胸前符文在溫泉水的浸泡下難得的舒適感。
「真是奇怪...」他低聲自語,「這水似乎有安撫符文的效果。」
正當他沉浸在舒適中時,男湯區的門突然被推開。林煥然轉頭望去,驚訝地發現蘇媚站在門口,身裹浴巾,長髮盤起,美得驚人。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在她優美的頸項和若隱若現的鎖骨上停留了片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媚兒?你走錯了...」
「沒有走錯。」蘇媚輕聲說,「我想和你一起。女湯太吵了,有一群旅行團的婦人。」
她輕巧地滑入水中,坐到林煥然身邊,水波蕩漾,映著月色。林煥然感到一絲緊張和期待,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浸在水中的曼妙身姿吸引。浴巾在水中變得半透明,隱約勾勒出她的曲線。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發現這比面對妖魔鬼怪還要困難。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另一個動靜吸引了——趙靈兒也推門而入!
「靈兒?」林煥然震驚地看著第二位不速之客,同時感到一種奇妙的心虛和期待交織的複雜情緒。
趙靈兒同樣一愣,顯然沒料到會遇見他們:「我...聽說這個池子的水質最好,對調養氣血有特殊功效...」
她身上同樣只裹著一條浴巾,平日裡總是嚴謹束起的長髮此刻散落在肩頭,顯得格外柔和。林煥然不禁注意到,平時被素雅長衫掩蓋的身材其實相當勻稱,有著不輸蘇媚的優美線條。
三人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池水的熱氣升騰,在月光下形成一層薄紗般的霧氣,模糊了彼此的視線,也似乎模糊了那些鮮明的對立和界限。林煥然坐在兩位美女之間,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微妙的愉悅。
「真是奇妙的緣分。」最終,林煥然打破沉默,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的幽默,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保持在兩人的臉上,「我們三人,始終難以分開。」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蘇媚輕聲道,目光在霧氣中顯得柔和而深邃,她的手在水下輕輕碰觸了林煥然的手臂,讓他一陣輕顫。
「命運...」趙靈兒重複著這個詞,語氣複雜,「還是說,有些牽絆太過深厚,無法輕易斬斷?」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qHbIIFm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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