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之路

「以前的兒童樂園叫兒童育樂中心，在圓山，超好玩的，還有明日世界和昨日世界。我記得旋轉木馬在最後面的地方，是真的馬，不是這種變種海豚。還有馬車，超美。」我們經過旋轉木馬──正確來說是「海洋總動員」。新兒童樂園的設施改了很多，連旋轉木馬都替換成海洋生物造型的載具。

「美食區在哪？」陳潾瞇起眼睛，對抗刺眼的日光。

「在樓上。」

「都沒有人，沒辦法玩。」曉晴失望地說。

「廢話，人都跑光了。妳們看，上面還有摩天輪，碰碰車我記得也在上面。」

陳潾打斷我，「拿了食物就走。」

沒有運轉的遊樂設施，空蕩蕩的餐廳，一切讓人毛毛的。不過害怕的心情在見到超商後，消失無蹤。

我們瘋狂打劫架上的食物，滿手零食飲料。

陳潾拿了籃子給我們，問：「錢怎麼辦？」

「如果沒有世界末日，我們再回來付錢。」我回答。

「這樣不好吧。至少留幾張鈔票，或是留個電話。」

「去其他地方說不定用得到錢，在這裡花光很危險；留電話根本是方便小七告我們。」

「我不想做壞事。」陳潾堅持。

曉晴替我們解決了問題。她站到收銀機前說：「我以前在超商打過工，我來幫你們結帳。」

我拿出信用卡。

陳潾這才點頭。

在超商洗劫……消費完後，我忍不住問：「妳們要不要上去看看啊？」

「幹嘛上去。」陳潾沒好氣地說。

「看一眼嘛。」曉晴幫腔。

「對啊，就一眼。上面也有賣食物的攤子啊。」

受不了我們兩個的煩人攻勢，陳潾最終還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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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屍小孩超可怕的。

小孩本來就很可怕，變成活死人後，更是雙重大麻煩。

唯一的好處是他們腿短，我們可以輕鬆領先他們。

被活屍追趕著的我們，連鬼吼鬼叫的功夫都沒有。

我們知道為什麼樂園裡都沒人了。他們全部聚集在三樓，被關在速食店內。

不知道把牠們關起來的人是怎麼做到的，反正他的努力還不夠。活屍看到我們的瞬間，就像發了瘋地拚命擠。

充當門閂的雨傘就這樣被擠到變形掉落，全部的活屍一湧而出。

我們拔腿就跑。

慘了，等一下會被陳潾狠噹。逃跑時，我的腦袋裡都是這個念頭。

一番驚心動魄的追逐戰後，我們終於逃回車上，不過大部分的食物也丟了。

關上門，發動，漸漸地，非人的嘶吼聲離我們越來越遠。

「誰說要上樓的！」緩下來，陳潾立刻怒斥。

「我。我是廢物，我錯了。」除了俯首認罪，我還能做什麼？

曉晴愣愣呆了一會兒，忽然爆出咯咯的笑聲，「好刺激！」

陳潾小小罵了一聲髒話。

雖然我本來就知道她不是什麼氣質淑女，但她也不常說髒話。

「對不起，我……」

陳潾制止我。

「夠了，我們接下來不會再停，直接去曉晴阿姨家。」

「油夠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陳潾看了眼油量表，又罵了聲髒話。

「我沒自助加油過。」她說。

「我在加油站打工過。」曉晴說。

我問：「妳這四年到底做了哪些事啊？」

曉晴笑著，眼神有點瘋癲。「很多事，你不會想詳細知道。」

接下來的路上，陳潾似乎真的累了，只有我和曉晴在對話。

我有點擔心陳潾的狀態，不過她說過她心態不容易崩，所以應該還好吧。

陳潾再度勃然大怒，是在曉晴收到她阿姨的訊息時。

曉晴看著手機說：「糟糕，我阿姨搬家到臺南了。」

陳潾深呼吸。

她要爆發了。

果然，接下來她以前所未有的聲量大叫：「妳不會事先確認嗎！都開到這裡了，妳跟我說妳阿姨搬家？還搬到臺南？這不是早就該知道的事嗎！」

我和曉晴都識相地閉嘴。

陳潾發洩式地大吼一陣子，還是逐漸冷靜下來。

「這條路是去九份。」她看著路牌說。

「我喜歡九份。」我小聲說。

「我一直想要去九份玩，但是沒機會。」陳潾說。

「那我們就上去吧。」

「你有病吧？」

曉晴火上澆油：「去啊去啊，九份很漂亮。我也覺得應該要上去。」

「妳也有病。」陳潾閉上眼睛幾秒，再度張開眼睛時卻說：「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因為之前疫情，九份的人變少很多。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特地上去。」我說。

曉晴則說：「那邊有海，真的沒辦法，我們還可以搭船逃走。」

「我們可能會死在半路！」陳潾說。

「也可能不會。」我說。

「我們應該要回去做防災準備。現在大家都在超市搶貨。」

「所以啊，那裡是最危險的地方。」我理直氣壯地說。

「我們應該要先規劃，不是這樣亂跑浪費汽油。就算不去採購，也應該要回去家裡，至少可以關上鐵門撐一陣子。」

我忍住大喊「應該應該應該，妳應該閉嘴！」的慾望（我不敢），說：「反正現在回去也是大塞車，而且爆發的起源地是萬華，我家離萬華區只有一條馬路。妳也說妳家什麼都沒有，曉晴更爛，宿舍根本病毒溫床。那我們乾脆去個人少的地方避難。」

「我們要住哪？」

「agoda打開就一堆啊，大不了錢我出嘛。」

「這是個爛計畫。」

我更正：「這根本算不上計畫，但隨便啦，想那麼多還不是會死。」

陳潾的害怕已經被對我們的憤怒給吃掉了。「那也比白白去送死好！」

「妳想要就這樣死掉嗎？沒看過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我問。「比起堵在車陣裡被活屍抓出來吃掉，我寧願在風景漂亮的地方死掉。」

陳潾再度閉上眼睛，這次，隔了很久她才張開眼睛。

她說：「就上去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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