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屋 - 精神病禁止(下)

莊偉與富井桐軒從各自的黑暗中凝視著彼此，趙若薰離散飄渺的魂魄，被桐軒瞥見，相互對視下，好似得到了某種允諾，他從兜裡掏出一把折疊刀，並將其刀刃折斷，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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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過『曾參殺人』的典故嗎?」

顯然來自異國的莊偉並沒有這番底蘊，

桐軒淺淺地微笑著，靜靜欣賞著他的一言一行。

莊偉啃著手指甲，

妄想著吸吮嵌入指甲縫中的血渣，

啃食著趙若薰的一部份，

那股遮天蔽日的腥臭越發挑逗著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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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個人叫做曾參，為人老實，天資聰穎，某天被人誤傳了他殺人的消息，他的老母親深信他的為人，於是沒有多加理會，但加二連三的人向她告狀，曾參殺了人，於是她終究相信了，拋下手中織布的工具，翻了牆逃跑了。你聽完有什麼感想呢?」桐軒淺淺敘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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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偉宛若口腔期的嬰兒，費了幾下功夫才願意把手指抽離嘴巴:「這段故事裡有兩個白癡!其一是亂傳話的雜種，其次是別人說什麼就輕易聽信的母親，雖然我至今為止還沒遇過這兩種人，不過倒也不是難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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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桐軒興致再添幾分，他莞爾一笑:「如果故事最後發現曾參殺人了呢?我反倒更慶幸那樣的結局，『我不相信他是那樣的人。』這句話是多麼具有挑戰性的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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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超乎預期和理想，產出制度外的新結果嗎?喏......我也是挺喜歡的，如果你只能做出規則以內的事的話......我會很失望的。」莊偉淺淺一笑，雪白的牙齒再次於暗夜中顯現，眼眸催生出貪婪，在彼此勃頸間相呼刺探，慾望是夏娃誕下的腹蛇，兩人同時允諾來自敵方的侵犯，任其肆意攀附、轉迴，達成雷同條件的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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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偉彎下腰，打開了人類屋的箱子，往裡面瞅了幾眼，一時間只看見一團子模糊的血肉和褐色的濕泥，裡頭溢散出類似蛋清在太陽下發酵一天的味道，他對這味道很是新奇，卻又自己鼻腔中嗅到一股曼陀羅花的香味，純度相當精煉，若不是受到這股腥味的刺激，莊偉根本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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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覺得沙特說:『他人即地獄。』這句話想表達什麼?」莊偉拋出個問題後，許久沒有得到答覆，反而是一個頂著光頭的僧人，持著鼓棒要來敲鐘，左手還提著一桶用來祈福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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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繞過莊偉，將水潑灑在一顆石碑上，隨著勺子一擺一弄，嘴裡唸叨的經文傾巢而出，音節錯落有致，語調百轉千迴，莊偉接下來的幾瞬，都在傾刻間短暫失去視野，瞳孔一綻一縮，才終於意識到身體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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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見他了，那個男人什麼時候消失的?是我在作夢嗎?』莊偉開始不自覺懷疑起自己的所見所聞，訊號好似在神經連接的末段就被阻卻了，目前無法感知皮表傳遞的訊息，末梢溫度有下降的趨勢，血液的勢頭仍然兇猛，持續撞擊著腦門鼓譟著，僧人敲擊的鐘聲與胸腔產生共鳴，一不留神便側向一處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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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此地者，應當放棄所有希望。」

但丁於神曲中扔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句話被桐軒撿了起來，吞進腹中，

人類屋的所有玩家毫無品味，也不識品味，

像上古渾獸，只懂啃與吞，

懂得咀嚼後，能食髓知味，

但卻愈發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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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有很大的缺陷，就是我們總必須依靠他人的離開，學會我們需要的東西。其中慾望又是不可言說之物，那是種來自原始的、純粹的，不可一而二的......另類的愛。」桐軒拎起莊偉的頭顱，悄悄放進人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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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不對!我愛你的拳拳到肉，我可以充分理解你的情緒，你像一條外來的腹蛇，在我的軀體上過度嶄露想吞食我的慾望!」桐軒傷痕累累，衣著破敗不堪，但雙眸間卻是見獵心喜，他正渴望著如同做愛般的纏鬥，時而上舉，時而俯身，交換錯位，輪番壓制，各個腔體的高潮錯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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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若薰與她的胞妹，活脫脫就是上帝的恥骨，她們直到死前仍然不知血液對他們那樣舔食嗔癡的怪物來說是那樣迷醉!連桐軒都有些忍俊不禁:「原來如此，怪不得妳會加入人類屋，妳果然......有這樣的一個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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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間路過桐軒的胸腔，充斥酥麻痠爽之感，全身細胞發麻，頂著來自交感神經的猛擊，他踉蹌爬進人類屋裡，蜷縮在裡頭並擁抱莊偉的頭顱，時而聲淚俱下，時而怒目而視，時而笑眼常開......一把抓起歷任參加者的血肉塞進嘴裡，直到莊偉的頭顱隱約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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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i......con me......(來陪我)」

四周的聲音急速冷凍，靜謐地遁入死寂，

留在人類屋外的屍體，雙手雙腿相互交疊，

像通了電般動了起來，持續折疊肉身，

肉骨擠壓聲嘎嘎作響，莊偉的屍體不斷對折，

屍水混濁黏膩，持續摺疊縮小體積，

在一聲聲經絡崩裂的聲響中戛然而止......

化成一條肉絲，垂直插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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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人類屋的上蓋，被一股陌生的怪力彈開，

飛上了後方寺院的屋頂上，

打水的僧人回頭一看，毫無異狀，

提著空木桶便打算離去。

木箱鎖頭卻被一隻沾滿黑油的手掌覆蓋，

裡面攀爬出一具具黑色的巨人泥偶，

渾身血腥氣，五官模糊，人高馬大，

在人類屋栽了個跟頭，摔了出來，留下一地血汙，

僧人像是看不見似的來回打量，

但在他眼中，卻始終只是枚空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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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娃們足足有一層樓高，

各個拖著血與泥堆砌成的大長腿蹣跚進城，

肉偶朝僧人的腦殼一陣舔食後毫無所獲，

便逕直略過他，朝著山下走去，

它們失神地滑下布滿青苔的階梯，

像是毫無痛覺般再次起身，伸長著脖子嗅著，

人類屋宛若冥府的入口豪放地敞開，

大批泥偶持續爬出，將僧人周邊擠得水洩不通，

但僧人好似無法察覺它們一般幹著自己的雜事!

所有已死亡的玩家，都轉生為乞討慾望的傀儡，

化作餓獸討伐積累已久的惡之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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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打彈珠贏到一顆氣球!」

「世輝......」

一雙烏黑的手掌蓋住了男人的臉龐，

指尖毫不費力地穿過男人的肝腸，

頭顱上下自動旋轉了兩圈後悄然嗚呼!

男孩看不到血娃，卻親眼見證了惡夢!

他轉身想逃，雙腿卻不聽使喚，

只見他兩眼發直，手邊的氣球繩索，

自主纏上脖子，轉了幾圈後引體向上，

飛升吊掛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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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女人發了瘋似地逃跑，連高跟鞋都脫了，

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回頭一看，

猛然發現自己並非踩空或失足，

而是自身右小腿融化了!

膝蓋以下化作一攤血水，

後方清晰可見一群烏黑的怪物追趕著，

一旁的攤販見狀，反倒是陷入了光怪陸離的意識，

有的將臉貼在高溫的烤盤上聞聲不吭；

有的全身赤裸持硬物猛砸下體；

有的跑了幾步便全身分解成無數整齊肉塊，

像舊式機械玩具般噴散出零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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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詭譎的輕霧在市中心蔓延，

人們似乎被剝奪了聲音，死得極其靜謐。

泥偶離去後，只剩下一枚空箱子，

僧人忙完後，向前查看，裡面卻有一位胎兒，

仔細看胎兒沒有毛髮，亦沒有生殖器官，

僧人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只得將他抱在懷中，

怪奇的事，這嬰孩不哭也不鬧，也無脈搏!

兩眼發愣，竟還無眼珠!

一雙手掌冷不防地掐住僧人的嘴，將其撐開，

不知這嬰孩哪兒來的怪力，一把扯開了下顎，

發瘋似地鑽入僧人的嘴裡!

血摻和著口水大把大把流淌成柱，

僧人完全無法叫喊，所有生氣了然於失，

嬰孩一腳踩穿了喉嚨，強行栽了進去!

七孔接連出血，雙腿也無力支撐，

鮮血不斷飛灑，巨大的痛楚令僧人昏厥了過去，

他向後一仰，雙手一攤，死在了人類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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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僧人臉上的皺紋退去，腐肉重新生成，

以一種超乎常理的姿勢在地面扭轉幾下，

便一個發力重新站起身，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

仍是雙目無珠，毫無血色，卻黑髮竄生，

人類屋的外殼隨著男人的降世，

一點一滴崩解，最後隨風化作塵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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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此地，應當放棄思考，

因為在面對人類屋，無論思考或不思考，

都是放棄。

於是剖開他人的大腦，以為能知其所想；

於是劈開心臟，自詡能夠理解。

或學習、或理解、或同情、或共生共死，

總是不能拒絕比自身更古老的原始純粹，

他人非地獄，沙特，

我即地獄。1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qrj19o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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