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墨隨筆特短篇 - 《床底下的目目》

　　連假我沒有出去玩或爛在家，而是報名師生自強活動，這個活動的目的是強化老師與學生之間的關係。

　　會參加這種活動的，通常是學校裡的菜鳥教師、不合群的教師，或是問題學生、個性特別冷漠的學生。

　　我之所以會參加，並不是特別調皮或個性問題，而是想逃避三天連假的家庭活動，每當放長假，爸媽都會帶我去找親戚或是遠房長輩。

　　大人們閒話家常難免會刺傷小孩的心靈，再加上我沒什麼突出的表現，每次被點名都是被數落的那一個。

　　所以當我聽見學校派出一名老師，缺一位學生時，我二話不說直接自願參加了，反正包吃包住又不用考試什麼的，就當作是跟老師去郊遊吧。

　　跟我一組的男老師是別班的班導，他隨身攜帶著愛心小手，表情相當嚴肅，看到我也沒說什麼，只有淡淡的說了一句：「別亂看。」

　　搞什麼啊？我只是站著就被嗆，搞得我好像很不受控制似的。

　　我想這個老師，肯定是太難溝通才會被派去參加自強活動。

　　反正老師看起來也不想跟我聊天，我上遊覽車之後就拿出眼罩，坐在位子上進入夢鄉，中途好像聽見很多人陸續上車的聲音，我也沒太在意。

　　幾小時候，老師把我叫醒，才發現已經到了深山中。

　　師生兩人一組一間套房，也不是什麼舒適的套房，就是一棟水泥塊，空間被分隔成好幾個小套房，由於沒有裝潢加上屋齡老舊，有一種住進監獄的感覺。

　　套房的配置是一間衛浴設備、兩張床、兩個置物櫃。

　　師生各自都有一把鑰匙，管理員則有一串萬用鑰匙，管理員就是大樓主人，市一名有點胖的大叔，感覺沒怎麼想管事，簡單把環境交代一下就跑去監控室窩著。

　　第一天大家都先把行李放好，然後開始漫長又無趣的理論課程，下午才開始大地遊戲闖關活動，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遊戲或競賽。

　　玩了一整天，我比老師先回到套房裡盥洗，想說趕快洗好澡後衝去食堂搶位子，畢竟跟一個臭臉的男人吃飯，我還是比較想跟同齡者坐一起邊吃邊聊。

　　食堂的座位都是合菜圓桌，沒有固定誰要坐哪裡，食物也採用自助式自己承裝、自己拿餐具找位子坐。

　　同齡者就是比較好說話，大家吃吃喝喝談天說地，順邊聊到來自強活動的原因，多半都是被學校強制派來的，有些人根本沒什麼問題，老師叫他來就來。

　　聽著聽著，總感覺問題比較多的反而是老師，有些老師吃到一半還會跟其他老師吵起來，甚至還有老師把餐點拿回房間裡吃，不願意跟其他人接觸。

　　愛心小手老師也到食堂用餐，他用嫌惡的眼神掃過整個空間，發現我旁邊還有位子就隨便裝幾樣菜坐過來。

　　我表情變得尷尬，其他人倒不怎麼在意，反正老師也一臉不想跟別人聊天的意思，大家就無視老師的存在繼續聊天。

　　晚上，換老師去洗澡，我則趴在床上滑手機，順便跟朋友們聊聊

　　好友聊天室裡多了幾位朋友的朋友，我們都會一起約時間玩遊戲，但今天外宿又是跟嚴肅的老師同房，我也不好意思開麥克風跟別人玩，只好推辭今天的邀約。

　　龍井茶：「你們是不是住在A山啊？聽說那裡發生過命案！」

　　威廉．麥斯特：「什麼？什麼？想聽！」

　　竹林雞閒：「想聽+1！」

　　惠安：「別說！我今天要睡這裡耶！想嚇死我啊！」

　　龍井茶：「聽說某間套房會有燒焦的味道，但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燒焦的物體，很奇怪吧！」

　　竹林雞閒：「所以有人在那邊燒炭自殺？」

　　威廉．麥斯特：「命案是什麼啦！」

　　龍井茶：「網路上沒有新聞紀錄，但有網友說那裡很久以前發生過火災，後來整棟大樓打掉原地重蓋，由於經費不足轉手數次，現在才變成活動使用的宿舍。」

　　惠安：「既然都重建過了，為什麼還有燒焦味？」

　　威廉．麥斯特：「反正只是有味道而已，你不用怕啦！」

　　龍井茶：「對呀、對呀！又不是一個睡，旁邊還有老師應該沒問題吧。」

　　竹林雞閒：「我遇到奇怪的事情都雙眼一閉趕快睡覺，這樣就沒事了，假裝沒看見、沒聞到，阿飄也不會來找你。」

　　惠安：「又不是你們睡這裡！都是龍井茶亂說鬼故事啦！」

　　龍井茶：「嘖嘖，我是讓你有點心理準備，反正都有可能會遇到了，就先做好心理建設，到時後才不會嚇到魂飛魄散呀！」

　　威廉．麥斯特：「聽起來很合理，惠安你就加油吧！」

　　竹林雞閒：「加油！」

　　惠安：「你們這群混蛋！」

　　我才剛按下發送鍵，手機螢幕突然閃爍一下，接著訊號格直接歸零。

　　這是怎麼回事？

　　我彈起身在房間打轉，想找到有訊號的地方，但房間也沒多大，就算我轉了三圈也連不到訊號。

　　無奈之下只好走出房間，幸好走廊燈火通明，外面也有一些人在走動，於是我便轉移到稍微偏僻的樓梯間。

　　「喵。」

　　樓梯旁有隻黑貓，金幣般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看那隻貓有些可愛，拿起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還蹲下身企圖摸個幾把。

　　「你在幹什麼？」

　　老師冰冷的聲音從我身後蹦出來，我大叫一聲同時嚇走的貓。

　　「老師你幹嘛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啊！」我有點惱羞成怒的大喊，差點忘記對方是很嚴肅的老師。

　　轉身看見老師有些濕漉漉的，頭髮沒吹乾、身體也沒擦乾，隨便套個衣服就跑出來，不帶毛巾出來反而是拿著愛心小手，一副要打人的模樣。

　　「你才幹嘛跑到外面，現在都幾點了還不快點回去睡覺。」老師語氣很差，用愛心小手戳了戳我的腰，「回去！」

　　我按捺著怒火跑回房間，心裡咒罵老師無數次，想到老師那張嘴臉又拿愛心小手戳我，更讓人不爽了。

　　第一天晚上就這樣過去，隔天醒來老師已經先出去開會了，集合時間也還沒到，我打算就這樣睡到集合廣播響再起來準備。

　　「咿。」

　　耳邊突然傳來細小的聲音，有點尖銳卻不會刺耳，我以為是風吹過門縫造成的聲音所以沒怎麼在意，翻過身繼續睡覺。

　　「咿、咿－－」

　　聲音變得頻繁，周遭還湧出一股苦澀的燒焦味，但沒有很濃厚，清淡的像是遠方有人在烤肉那樣。

　　我微微皺起眉，想說是不是窗戶沒關緊才會這樣，於是起身去把窗戶推了幾下，確定緊密之後才坐回床上。

　　「咿。」

　　嗯？

　　那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彷彿就在我身邊，我反射性地下頭看著地面，直覺認為聲音從底下傳來。

　　啊！難道是昨天那隻黑貓嗎？跟進房間裡了？

　　我有點興奮，先伸手摸了摸床底邊緣，但坐著狀態手沒辦法深太進去。

　　「咿。」

　　微弱的呼氣隨著聲音發出，我摸到一點氣息便開心起來，為了看見貓咪，不顧地板上的灰塵，直接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去。

　　一雙金色大眼張得圓大，跟昨晚那隻黑貓很像，這讓我更加確定貓咪在床底下，於是我趕緊拿手機想把貓咪躲在床下的畫面拍下來，打算傳給朋友們炫耀一番。

　　喀擦！

　　手機快門閃爍了一下，那一刻我嗅到更濃厚的燒焦味，因為氣味太重我有點受不了，於是把窗戶推開讓空氣流通。

　　窗外是集合場地的大草原，那裡現在沒什麼人，我想大家都還在睡覺，反正集合時間還沒到，我就先來看看剛才拍到的照片。

　　當我調閱相片時，我沒看見可愛的貓咪，而是－－

　　一張燒焦的臉。

　　整張臉皮已經焦黑扭曲，泛黃的大眼沒了眼皮只能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嘴唇也被燒毀，裸露出灰白色的牙齒。

　　「咿、咿－－」

　　那個聲音在耳邊繚繞，我感受到令人發寒的氣息壓在身後，有什麼東西貼到我臉邊吐出一口惡臭。

　　「咿、嘻嘻。」

　　那東西在笑，而我卻嚇到動彈不得，只能低著頭看著手機裡那顆頭的照片。

　　此時的我腦中一片空白，眼角餘光看見黑黑的物體在我臉邊扭動著，我猜他的五官幾成一塊了吧，不是很清楚他要擺什麼表情，又或者那根本不是臉。

　　燒焦味越來越重，我幾乎快吸不到氧氣，頭有點發昏，手腳冰冷無力，一陣天旋地轉我整個人向後倒。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摔個頭破血流時，突然有人扶助我，同時拿愛心小手打掉我的手機，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手機飛出去撞上牆，螢幕列出蜘蛛網般的疤。

　　心疼的瞬間，燒焦味跟著消失，令人不快的氣息也沒了。

　　就像從夢裡醒來，突然神清氣爽。

　　「不是叫你別亂看了嗎！」老師一臉煩躁，語氣裡也充滿憤怒。

　　「啊？」我愣了幾秒，隨後想起陣亡的手機，「老師！你幹嘛啦！我的手機壞掉了耶嗚嗚嗚！」

　　「吵死了，閉嘴！」老師直接拿愛心小手抽打我的嘴，接著沒收手機，「下星期到辦公室領手機！」

　　我氣到想哭，由於嘴巴太痛也沒辦法大罵，只能默默的盥洗更衣，準備去草原集合，心想活動結束後一定要報復這個沒禮貌的老師。

　　三天的自強活動結束，最後一天管理員逐一檢查套房順便回收鑰匙。

　　來到我這間房時，管理員停了幾秒，步伐有些謹慎的踏入房間內。

　　「真難得你們沒投訴。」大叔抓抓後腦勺小聲的碎唸著。

　　「投訴什麼？」我還沉浸在失去手機的悲痛之中，詢問管理員的口氣有點差。

　　「你都要離開了，跟你說也沒差啦！這間套房每次都會被投訴有燒焦味，或是有人看見床底藏著貓咪，但這裡明明沒東西燒起來，我也沒養貓。」

　　我突然說不出話來，一股恐懼感從腳底直衝腦麻，酥麻的寒意在頭頂打轉。

　　對耶，如果那個時候老師沒來，我不就……

　　「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我眼神左右飄移，發現老師不見房間裡讓我很害怕。

　　大叔聳了聳肩一臉無奈，「我聽說以前的屋主喜歡虐待動物，某天晚上突然在房間裡自焚，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是真是假，山下的居民都說那個屋主是被貓妖吃掉什麼的，很扯對吧。」

　　「那住過這裡的人，有怎麼樣嗎？」

　　「通常只會說有味道、可能有貓咪，很少有人會出事，但也有幾個說看到床底下有奇怪的東西，然後像瘋子一樣跳窗後在草原上奔跑，那些人回家之後有沒有怎樣我就不清楚了。」

　　「是喔……」

　　離開深山後，我回家把事情告訴父母，他們帶我去廟裡收個驚，幸好我沒發生什麼事，廟公也說我只是被嚇到有點心神不寧，回家早點睡、多喝熱水就好。

　　下星期，我如約來到辦公室，老師已經幫我把手機修好，但裡面的資料都被刪得乾乾淨淨，整支手機跟新的一樣。

　　我除了對老師說謝謝之外，想不到更好的說詞了。

　　那次之後，我就沒自願參加學校任何一個要去偏僻地方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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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底下的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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