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鎮 - 第六章

　　陳家大宅一百多坪，人丁向來單薄，許多空間打造成了修練之地。其中設有八卦壇的石屋最讓我中意，時常跑進來待著就不想動了。　　

　　我嘴裡咀嚼著花生，將手裡剩餘的殼輕拍在瓷碗裡，然後慢悠悠地將熱茶倒進我最愛的日式手工陶杯，一股清香撲鼻的茉莉氣息渲染整個房間。

　　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閒』，大概就是形容我現在的模樣……雖然我是『整日閒』，但是一點都不妨礙我愉悅的心情。

　　「妳倒是挺會享受的。」陳亦祖站在八掛壇中間，手裡捧著一本書研究，抬頭瞧我一眼，似乎非常看不慣我終日無所事事的懶散樣。

　　「妳說妳能幹點正經事嗎？大好青春妳就坐著發呆，比我爺爺還不如。」他一邊比劃八卦方位一邊還能教訓我。

　　「你前天不也打了一晚的手遊？」我呸他，「還催我趕緊上線陪打副本，這就不浪費青春？」

　　陳亦祖不以為意的反駁：「那叫適時的放鬆。」

　　「我也是啊！」

　　「妳的臉皮天下無敵。」陳亦組用鄙視的眼神來讚嘆我。

　　「彼此彼此。」

　　我輕輕地吹著熱茶，完全無視他。

　　陳亦祖略為鬱悶地問：「可以麻煩您老挪動尊臀，移駕到隔壁去嗎？妳在這裡吃吃喝喝的，影響到我了。」

　　「我不。」我搖頭。

　　「為什麼？」

　　剝開新的花生往嘴裡一丟，我露出甜笑：「因為我覺得這裡的磁場非常合我意。」

　　陳亦祖的嘴角微抽，建議道：「畫符籙的密室有濃烈的靈氣，去那邊對妳更有幫助，也許祖宗留下的寶貴靈氣能洗淨妳的腦子，多點智慧。」

　　哼，羞辱我還想要我配合你？做夢！

　　「不，沒有其他地方比這裡適合我。」

　　「妳更適合的地方是養老院。」

　　我頭一歪，用行動來展現我不說話也能氣死人的智慧。

　　端起茶，我努力吸吮出最大聲量：「漱—漱漱漱—漱漱漱漱漱———」

　　陳亦祖：「……」

　　一邊製造噪音，邊看他臉色越發青黑，嗯……陳亦祖會不會打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陳爺爺會打孫子。

　　這就足夠了。

　　當我吮完，抬手再倒滿一杯時，陳亦祖無奈地閉起眼。

　　「小祖宗，我錯了行不？今天菜色任妳挑，但我是真的想要靜靜的研究陣位，明天這裡一整天都讓妳預約可以吧。」

　　我滿意的點點頭，看他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繼續專注手上的書，我不禁好奇問：「學這個很重要嗎？」雖然他以接任宮廟為己任，但他學的範圍廣到簡直想邁向除魔天師，是想跑哪去歷練啊大兄弟？

　　「這是我們陳家祖輩留下來的祖訓，要多學，學得越深越好。」

　　我說：「祖先連以後人類可以上月球都不曉得。況且都什麼年代，頂多幾隻鬼讓你渡化，也就是說你就算把祖傳典籍學了個遍，也沒啥用，上哪找妖魔鬼怪啊。」

　　陳亦祖沒好氣嘟嚷：「妳不就是嗎……」

　　「呵。有種大聲點，最好喊到你爺爺都聽到。」我盯著他說。

　　「咳……總之祖先留的話不會沒道裡。退一萬步來說，當個全鎮最帥最厲害、學識最淵博的宮廟繼承人也沒什麼不好。」他自信的鼻孔又出現了。

　　雖然不想稱讚他，但不可否認，光是臉蛋就贏一半。

　　「你爸不是沒繼承嗎？」他們兩夫妻在國外賺得滿盆滿缽，一點都不像修道人。

　　「嗯，他比較叛逆。」為人兒子說這話還撇嘴，「他不信是他的事。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喜歡學，也想學。」

　　嗯，懂了。

　　我嘴裡多塞了幾粒花生，信守承諾起身準備離開。

　　突然，陳亦祖喊住了我，認真嚴肅地盯著我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妳知道說的是誰嗎？」

　　我愣了愣，什麼意思？這傢伙的眼神怎麼變得那麼奇怪？我想開口，幾度張嘴卻出不了聲音，好像被人封住了，憋得我很難受。

　　「茜茜、茜茜……」

　　誰叫我？

　　「快醒醒啊！」

　　我腦子糊了一瞬，有種硬是被抽離的感覺，耳邊叫喚聲越來清晰。

　　「茜茜.....」小男孩擔憂的軟音輕輕地透進我耳裡。

　　「咳咳咳.....」猛一睜開眼便是昏暗的岩壁，喉嚨的不適立即緊追而來。我有點恍惚的看向光亮來源，就見一團小黃光上下晃得很激動，茜茜兩個字就是從它發出來。

　　甩甩頭，腦子清醒了幾分，我喘了幾口氣很快便回憶起自己身在何處。

　　心中頓時奔馳著萬匹草泥馬。連夢也來欺負我！

　　一定是被驚嚇得太嗆，才會勾起那段記憶，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在狠狠打臉我……要我說，該被丟來這裡的人就該是陳亦祖！他學的本事都可以在這裡橫著走了！

　　「嗚嗚～茜茜妳終於醒了！」叭叭高興地喊。

　　噢瞧，驚嚇過度的看來不只我一人，連我的靈官都跟我虐出革命情感，現在都可以喊我『茜茜』，可見任務真的夠刺激，而且還是我的第一個任務！

　　一點都沒有新手蜜月的意思。

　　我隨意輕揮了一下手就當回個招呼，然後直覺的先檢查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偌大的石洞窟裡，目測約有籃球場這般寬敞。石頭黑得跟炭似的，我摸了一把，只是顆粒粗糙，並不會染色。對面一端另開闢出兩條通道，也不知道這整座洞窟到底有多龐大。

　　不過最令我隱隱不安的是———那兩道比15公尺聖誕樹還高又寬的通道口，十分驚人......是給誰過的？

　　「這是哪裡？」抬眼望向叭叭，我輕撫著喉嚨舒緩著。

　　「我.....不知道為什麼，搜尋不到這裡的位置，好像被遮蔽了大半的感應只能模模糊糊.....」叭叭聲音越說越小，心虛到自動消音。

　　什麼？！

　　「還有你無法探測的地方？」

　　「理論上來說，沒有。」

　　我挑眉等著but。

　　「唔...我猜有可能這裡藏有一些特殊物品或是結界之類的東西干擾。」叭叭疑惑地說

　　「如果真的是就要倒大楣了，因為有寶物的地方通常伴隨危險，何況還是能瞞住神界靈官的感應.......」世界這麼大，怎麼就硬是擠了進來呢？

　　我鬱卒地抬手剛想揉額頭，一瞥見手指又立即嚇了一跳。

　　我…我的手，好像又更加透明了？！若說快要消失都不過份，怎麼回事？

　　「我現在的狀態有什麼不一樣嗎，例如更虛弱？」我趕緊開口詢問。

　　「只是靈氣又少了一點，妖氣更....嗯？更重？！」叭叭似乎現在才發現不對勁，繞著我狂打轉，「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沾染到那個妖怪的妖氣？可是很快就會散去的啊！妖氣怎麼來的.......」摸不透來由，叭叭陷入自言自語中。

　　聽他提到醜男妖，最後一幕的驚險又彷彿重新體驗了一遍。呵呵，完全可以列入我這輩子無法忘懷的畫面。

　　「那些任務目標是人是妖你無法分清楚？我差點就涼在那裏了。」

　　叭叭微愣，無辜地道：「我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感知惡念的大小，必須靠近一點才能確認是人是妖，除非那隻妖的氣息異常強大，那就另當別論。不過理論上來說他們都會選在半夜時分，那隻妖算大膽的。」

　　又是理論！我現在最害怕聽到這個詞。

　　人家都說經驗比學歷重要，我正在用自己的血淚體會這句話的內涵。空有靈官頭銜有什麼鳥用，一有個岔子就只能跟我談理論！還有，那些所謂的＂理論＂，到底多久沒更新了？

　　「而且我有暗示妳那隻是妖怪....」

　　「什麼時候暗示的？！」我她媽怎麼沒收到啊！

　　「妳要出去的時候我有劇烈晃動呀。」叭叭看我眼睛越睜越大，聲量小得快跟蚊子在嗡一樣，「剛開始確實沒料到竟然是妖怪……我緊張得說不出話......怕妖怪能看見妳，就搖動著光想警告妳小心，怎麼知道妳還是執意要闖出去……」

　　......就一個左右搖，你的心路歷程比你的行為豐富得太多太多了，好歹也換個位置，擋住我出口再繼續晃啊！

　　我頓時覺得自己冤。冤得把那什麼娥都給擠下去，現在應該立刻下雪飛霜。

　　叭叭繞著我飛一陣子後，突然停下來放大黃光，照得石壁清晰無比，語氣從未有過的正經：「茜茜，妳的情況很嚴重吶！」

　　我面無表情的瞪著前方。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沒有哪一件事情不嚴重，分分鐘都是博命在過日子。

　　「理論上來說....」

　　還來！我趕緊深深吸一口氣鎮定鎮定。

　　「妖怪大多是靠吸食人類的精氣跟其他妖物的修為來精進自己。魔物太強了，它們還不敢碰，更別說神屬性的級別，只要不主動現身，他們是看不見的。」叭叭緊接著說出疑慮，「妳身上散發的妖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簡而言之就是在說我的屬性神得不夠專業，更像隻妖。其實別說叭叭懷疑，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根本就是一隻妖……還是很衰的那種！

　　「但我相信妳是真的記錄者。」叭叭堅定說。

　　聽到這裡我的表情鬆動不少，同時心裡也泛了點酸。從小被人當寶貝呵護餵食，誰知道一夕之間成了過街老鼠，人妖魔通通跟我過不去，可以說如今全世界只剩叭叭還挺我了……嗚嗚我現在特別想吃小亦亦燒得菜來撫慰心靈。

　　老天爺、媽祖娘啊，要不也把他丟過來可好？

　　當我暗戳戳地詛咒陳亦祖也被抓來的時候，叭叭很認真的繼續為我擔憂。

　　「我們必須盡快解決妳的特殊，否則———」叭叭一副欲言又止，「這個世界的妖魔太多了，很危險。」

　　會死吧。

　　先不說我必須執行任務才能累積功德離開，就算耍自閉把自己鎖進小黑屋，都難保妖魔鬼怪不會找上門吃了我。

　　「你先教我保命的方法吧。」現在能量又妖又神的，走到哪都會遭那些壞東西的覬覦，還怎麼做任務。

　　叭叭聲音再度小得不能再小：「我只會遁逃術。」

　　「......」

　　「這項輔助技能也只是預防意外可以強制帶走記錄者……畢竟一般記錄者不會被追殺、也不用戰鬥的……」

　　「......」

　　這隻神界靈官，現在是讓我多求神拜佛，活著得靠自己的造化是吧。

　　我頹喪地癱倒著一動也不想動，麻木的看小黃光像蒼蠅一樣亂舞。

　　啪噠啪噠啪噠——

　　雜亂的腳步聲顯示人數應該不少，我直覺地看了眼叭叭，心想應該是人類所以才毫無預警——

　　「是妖！」叭叭驚恐喊了聲。

　　媽的。

　　我怒完三秒後，立即小聲提醒：「開遁逃術。」

　　「要過7天後才能再啟動.....」

　　你怎不乾脆讓我去死呢？

　　「這邊這邊！」叭叭迅速飄向遠處角落裡，有一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背後凹處剛好勉強能塞下一個人。

　　我剛躲進去，黃光立即熄滅，四周再度被黑暗吞噬包圍。

　　沒多久——

　　「嘿嘿嘿，老大，麻子說今晚有好貨色要帶過來一起享用。」

　　「嗯？那老妖自己塞牙縫都不夠了。」

　　「我聽說是他破不開那些人的防護罩，所以才下不了嘴！」

　　「哈哈哈，原來是自己無能，想要集結我們眾人的力量幫他啊！好！等那罩子破了，大家不用跟他客氣，吃！」

　　「麻子會不會翻臉不認.....」

　　「哼！他不就仗著個破法器裝威風，這裡是我們地盤，一人一口水都能淹死他，怕什麼！」

　　「太好啦！」

　　「走，先設個困障陷阱，我們吃他的獵物也吃他！哈哈哈哈——」

　　確定它們走遠後，周圍再度泛起絲絲黃光。

　　瞪著叭叭，我整個人都不敢置信。

　　「你把我送進...........妖窟？！」

　　這隻叭叭是不是把坑人這項技能全點滿了？逃命都能逃到人家老巢！

　　「我不知道這裡是妖窟的！」叭叭大喊。

　　完了。

　　被逮著，就不是一口吞這麼豪氣的訣別。一想到自己會變成牛排，左一塊右一塊給人弄殘了吃，不禁又懷念巨大的光波，根本祥光啊！如今越逃死法越慘，總後悔沒在上一個死成。

　　「遁逃術不能自己選擇地點…...」叭叭心虛的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妖窟了，要不......我們就在這裡躲個７天如何？」

　　我有點憂傷。7天後這隻叭叭要是直接把我送到魔王的餐桌上，都不會太意外。

　　「也只能先暫時待著，晚上等他們吃完後再看有沒有出去的線索。」我無奈地說。

　　現在也就指望著那群妖吃吃喝喝後，能多聊些洞窟內或是外面的消息，總比現在一無所知的好。

　　我抬起自己半透明的手臂瞧了又瞧，內心忍不住想，要是一直透明下去會消失不見？是死亡？還是………能回家呢。

未記片段

　　「可惡！躲到哪去了！」男妖恨恨地瞪著天空，疵牙裂嘴的咒罵著。「明明就要到嘴了，一秒，就差一秒啊———痾........」

　　一隻大手無聲無息的掐住了男妖的脖子，將他提高。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男妖的姿態跟剛剛被掐的魏茜茜完全一模一樣。

　　男妖驚恐萬分地看向底下的黑袍男人，明明方才一點動靜都沒有，對方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

　　「吵死了。」黑袍男人冷冷地說。

　　明顯感受到殺意，男妖打了個冷顫，決定賭一把：「你.....你饒了我，我就跟你分享一個秘密....我剛剛遇到千載難逢的大寶貝了....可以把你提升不只一個檔次！」

　　「噢？你知道她去哪了？」

　　「對對，你先放我下來.....」

　　倏地，黑袍人瞬間放出自己的高威壓。

　　僅一秒，男妖瞪大了紅眼，眸裡盛滿『不可能』的恐懼，一張大嘴已經抖得說不出半個字了，只剩整副身子顫抖如殘葉，就像呼應他的生命下一秒便會凋謝....

　　「你覺得能提升我多少檔次？」

　　男妖冷汗霎時爆出，也就在那一刻，他的血肉如空氣般化為一體，連疼痛跟意識都沒有，悄聲滅跡消散在風中。

　　整個庭園霎時回歸寧靜，就像從未發生任何事。只有黑袍男人能清楚嗅出餘繞在此地的所有信息。隱藏在黑帽下的俊眉一挑，就像找到了難得能挑戰的東西，饒富興味的笑了。

　　「果真有趣。」

　　一道通音符突然顯現在前，他隨意點了下，裡頭傳出年輕男子的聲音：「閻長老，總部剛剛臨時發出了緊急通報......」

　　「我知道。」黑袍男人冷淡地開口，「已經在處裡，你們別管。」

　　語畢，片刻不待的切斷符咒。

　　他緩緩地從庭院步向主臥，對床上的女屍瞥都不瞥一眼，逕自直勾勾盯著床底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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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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