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鎮 - 第十四章

陰幽的樹林裡，因著一道霧濃如牆的魔氣結界，顯得更加詭異駭人，站在邊上都令人遍體生寒。

同樣令人生寒的，還有閻擎矢的身影。

剛見面就逼人玩瀕死體驗的瘋子。

想起墜不完的無底裂縫、上古龍的醜臉壓迫，還有牠的牙齒跟鼻涕......一幕幕險惡的畫面全都重疊合在閻擎矢這個男人身上。

我心裡那是坎嗎？不，是橋，在陰間有奈河的那種。

只要是個人都跨不過去。

我內心在問候大佬全家的同時，晨旭也正探究那道霧牆。

「沒見過如此誇張的結界．要說裡面沒寶貝還真不信。」

黑霧將一切視線吞噬其中，望不穿霧後有何玄機。

清若逸靜靜地盯著眼前不發一語，似乎在沉思。等晨旭仔細打量完，見他仍佇立不動，便說道：「先把記錄者給找到再想怎麼解決這些難纏的東西吧。」

清若逸遞了一個難以解釋的眼神．視線在大佬跟好友身上快速游移，最後輕輕搖頭，步伐極度緩慢地轉身準備離開。

晨旭愣了幾秒什麼話都沒說，摸摸鼻子後，彷拂在用行動支持，同步龜速移動。

於是兩位高大健壯的俊青年，在樹蔭大道上顯得無比滄桑。

這路走的，爬都比他們快。

閻擎矢看都沒看他們，只淡然道：「有東西在快速靠近。」

霎時，一股微弱的波動從結界裏頭傳出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閻擎矢已抬眼望向上空：「智商低，應該不會影響靈官的感應能力，是吧？」

眾人聞言一愣，反射性跟著抬頭看向天空。

叭叭似乎遲疑了幾秒才驚覺受辱，當即先輸出一篇家鄉話，隨後才恢復理智咦了聲。

「是我們的人？」

清若逸點頭附和：「確實是靈官的氣息。」

「這麼說，神息其實是來自靈官？還真給你們碰上了？！」晨旭瞠目結舌。

「奇了，這般扎實的結界，竟不是鎮守寶貝......你說靈官怎麼會在裡面？在裡面玩啥啊？」

「非必要的話，靈官不會突然顯現自己的蹤跡......剛剛的情況很不尋常。」清若逸皺眉，豪不猶豫地請求，「恩人能否帶我們進去確認？」

閻擎矢沒立刻回應，但也沒停頓太久便抬手掐訣。

「怕丟小命就原地待著，要進去就跟緊點。」大佬一邊動作，一邊懶散地開口。

不知道是否心虛作用，自己聽著不禁默默地挪得更進些。

然後．一道不自在的男音響起。

「謝......謝謝。」

晨旭抓抓臉輕咳。

「......」

閻擎矢瞥了他一眼，很快，下方濃霧被隔開一小洞。

「爬過去。」

兩人一看有路，頓時激動了，二話不說趕緊俯下身動作。

閻擎矢又抬頭說了句：「你待著吧。」

我可憐的靈官發出真誠的疑問，為何不能進呢？

「怕你蠢出我的能力範圍。」閻大佬正經臉，「我保不住。」

「......」

閻擎矢雙臂環胸閒暇地站在原地，上方再度傳來激烈的多元語種。

聽著熟悉的罵罵咧咧，我悄悄地也跟著趴在洞前，爬之前，忍不住扭頭看一眼。

大佬仍盯著上方，還抬手打個大哈欠。

怒罵聲整整升了一個調。

一種逗弄寵物的即視感......

＊＊＊

從外面觀察只能看出黑霧牆的龐大壯觀，實際一爬，卻要好一會兒才出洞口。

沒想到連厚實度都驚人！

「不敢相信啊......」晨旭邊爬邊驚嘆，「這得傾盡多少人力才能驅散？一個月還兩個月？」

清若逸：「所以更顯得此處奇怪，必須查清。」

待人爬出洞口拍掉身上的草屑時，我跑向清若逸背後用氣音打了個招呼。

「別出聲，我一直跟著你們，晚點解釋。」

聽到我的話，清若逸表現的十分鎮定，僅僅輕微點了頭。

他如此淡然令我鬆了口氣。

踏進界內那一刻像入平行時空般，整個色調黯淡好幾階．細碎的月色透著冷白，樹木草葉呈現灰黑色，說是闖進無生命世界也不為過。

晨旭拿出一根長木低聲念咒，火光噗地照亮一方地，遠處依然深幽難辨。

「唉，要不是有獵妖師的祖宗能勉強開個小洞進來，換個人那可......」

晨旭感嘆，迴身一瞧，只見洞口倏然拔升至成年人的高度，閻擎矢不急不徐的身影，輕鬆而優雅，抬眸對上晨旭瞪大的眼，挑眉「嗯？」了聲，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過。

故意的！

熟悉的惡趣味，我感覺連自己身上看不見的腋毛都豎然起敬。

晨旭唇角抽蓄，最終只低聲憋出一句：「幼稚！」接著環顧一圈後疑惑了。

「若逸，你罩子是不是開太大？」

我瞄著多嘴的男人，想一腦門拍暈他。

「這裡處處透著不對勁，防著點總是好的。」清若逸神色自然地回道。

由大佬打頭陣，眾人急匆匆地直奔靈官能量來源，詭異的是路上竟毫無妖魔蹤影，難道在之前都被吊完了？我內心莫名感到一絲不安。

這裡跟結界外最大的差別是.......太安靜了。

連風吹葉子的沙沙聲都消失了，周圍一片死寂，恍若昭示著活物禁絕。

若非身邊有人，真的一秒都不想再多待。

不知道是否太過沉悶的原因，晨旭的呼吸聲越加明顯。

驀地，閻擎矢的腳步嘎然而止，靜立一會兒後道：「別再往前走，回去原地等著。」

他偏頭看我們一眼，加重語氣命令。

「立刻。」

話落，下一秒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本就壓抑的環境，大佬的言行更令人心慌，「逃命」兩個字直接大大湧現在腦海。

有什麼能比祖宗級人物給得警告更驚悚？

沒人敢說二話，清若逸更是直接拉人轉身離開。

「快跑！」

他似是猜到了什麽，臉色蒼白的模樣跟遇到那條龍差不多，顯然狀況已超出他所預想。

逃跑途中，晨旭輕微的咳嗽聲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進展成爆咳，腳步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我的體力跟靈力在……在流失？！」

「再跑快一點！」清若逸只能拉著他，重複這句話。

我默默移到他身邊也想幫忙拉一把。

晨旭突然身子一顫，迅速掃一眼我的方位，神情凝重地轉頭對著身旁人沉聲道。

「有髒東西靠過來了！」

…….你才髒東西！！

晨旭呸了聲：「瞎眼玩意兒……看老子喘就想要老子命……咳，就算只剩半口氣都能先弄死你！」手才剛動作，清若逸便死死按住他。

「別動手，自己人。」

「嗯？」

「是記錄者。」

「誰跟這髒東西自己人！」我反呸回去。

晨旭ㄧ驚，猛地扭頭，連帶急促的鼻息也噴得人亂七八糟。

「這就.....找著了？」

我伸手想巴上他的臉，這時才發現———

「啊！我的手不見了！」

兩人聞言表情頓時複雜，邊跑邊努力探頭，似乎想仔細‘看看’我哪不見，眼珠子亂飄一通。

晨旭：「咳咳….妳不早就…這狀態？」

「不，我原本還有留一絲邊線的。」我沉聲道。

晨旭一臉見鬼。

「你已經喘得快往生了，就別擺出這副表情…..我看得難受。」

有點醜。

清若逸聲音帶著猶豫的問：「妳…是不是在躲避什麼？所以遲遲不跟我們會合。」

「就那神....」經病兩字被我突然升起的求生欲嚥下，我心虛環顧四週後，才繼續抒發這一路的掙扎。

看著清若逸溫潤的眼神，突然想起他一開始的鎮定，我疑惑的問。

「你早發現了？」

他點頭又搖頭：「也沒有早，直到抵達這片結界，看見妳跟我們重疊的距離才猜想的，若有其他人挾持你….」

「早被那祖宗給逮著吊上天了！咳咳….」晨旭插嘴道：「我就說嘛….咳….妳簡直就像咳咳咳咳….」

可不就是你這張嘴很會貢獻。

一般去尋人的會直接聯想反被失蹤目標跟蹤？什麼神邏輯，難道不能是空間不同或其他原因嗎。

清若逸能迅速果決的推斷，他功不可沒，那位大佬大概率也......

思及此，我盯著口沫翻飛的男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

……計較什麼的還是算了，這傢伙都咳到翻白眼，我們神職人員對有病的人總是特別心軟。

眼看他連走路都費勁，我們努力半拖半拉將人拽著，清若逸氣息也有些紊亂，有種路程恐怕走不完的擔憂。

一道黑影突然閃現在眼前，再眨眼就見閻擎矢背著一個白髮小老頭。

不可否認，這瞬間一種有救了的強烈驚喜油然而生。

閻擎矢只瞧一眼狀況，二話不說甩出兩道符籙貼在他們身上，兩人隨即身軀飄浮離地，下一秒毫無預警像流星般———飛逝於眼前。

救人像送人去死一樣激烈。

我想等會兒晨旭也許就不咳了。

應該在吐。

閻擎矢沒走，閉著眼靜默地佇立幾秒後開口。

「出聲，除非妳想爛在這裡。」

……

「在這呢。」

乍聽之下心頭狠狠一跳，但隱隱又覺得”果然“，人家祖宗就是在一路陪著玩呢。

閒得蛋疼的祖宗。

閻擎矢一眼精準鎖定在我身上，我忍不住低頭再瞧瞧，嗯，透透的，人家純憑實力。

「有感到不舒服？」

「沒有。」

「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有。」

然後可怕的畫面出現了。

閻擎矢突然裂開嘴笑了。

笑三小朋友！！

他點點頭，回了句很好，顯得異常愉悅。

…….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很不好。

回程中我彷彿看到了阿嬤，只是眼淚最後從嘴巴噴出。

抵達時，晨旭已然癱倒，嘴邊一片晶亮，清若逸彎腰撐樹仍在持續努力。

人是有抱團的天性，我顛顛地跑過去，用嘔吐聲表示：朋友，你並不孤單。

清若逸略微恍神地望著我的方向，虛弱道：「幸好……他發現了妳….」

「也不是太幸運的事…」

有種“保了命，卻賣了貞操“的感覺。

「沒事的…我們都…在…噁——」

「……」

我點點頭，在嘔吐中感到了一絲溫暖。

這次閻擎矢大方開啟門型通道，可惜我們仍然近乎是爬著回去。

一出去，晨旭爽快地直接昏厥在地。

沒來得及看他狀態，因為叭叭的尖叫聲實在太驚人。

閻擎矢將背上的老者安放地上，伸出大手懸在他頭上像在感應。

隨後收回手，眼眸沒什麼情緒。

「被吸乾了，就剩最後一口氣。」

未記片段

在被一張符送走前，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大佬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一開始。」

….金面具在的時候就知道了？！

「為何不揭發？」很閒嗎。

閻擎矢微笑：「雖然不知道妳在玩什摸，但是勝在有趣，尤其靈官竟找不到妳。」

果然是閒的。

既然孽緣躲不掉，順道問問：「那天我發射的那束光….就射龍一臉的光波，是我的力量嗎？」

閻擎矢：「我的。」

「……」尼瑪！你的你不自己去射！

「喔，妳確實貢獻了......少得難以計數的靈力。」他露出恍然憶起的表情，伸出漂亮修長的小指頭，抖了抖。

他怎麼能讓人如此想罵賤呢。

「本來覺得妳能量不太一樣，可能藏著什麼特殊力量….沒想到弱的連獵妖師都不如。」

「......也不至於這麼差吧。」好歹也是從小在廟裡蹭供品長大的，薰陶多年，不說氣質光是氣場就非一般人！

至少陳爺爺是這麼誇我的。

「也是，比喻的不太精準，我想想看。」

他摸著下巴，瞇著眼的模樣該死的誘人……

可惜他張嘴了。

「妳就不是人。」

......對，就你是人，賤人！

「普通平民的靈力都強過妳，妳只能跟妖比了。」

「怎麼當上記錄者的？難道真是出了史上最蠢的靈官把妳錯認？」

「神界現今都該殘成什麼樣。」

「妳說，靈官跟記錄者之間是怎麼連接的呢？連接的地方不會是.....」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比著自己腦袋笑了笑。

「...........」

我默默捶自己的心口，感覺忍辱值已蓄滿，若能換算變功德值，約莫離飛升不遠。

我沒靈魂的應了幾句不知道，又真摯地請求。

「可以把我送走了。」求您，快。

真心不想再聽他嘴裡吐出任何一個字。

閻擎矢輕笑，兩指夾著符晃沒幾下，突然又開口。

「樹上那些，好看嗎。」

神經大佬的微笑沒變，但我感受到他內心變態了。

「……為我綁的？」

「嗯。」他笑著道，「這裡陰暗怕妳跟丟，特意弄得熱鬧點，那些東西跪著是不是親切多了。」

……親切？這個用詞細思極恐。

看來讓人下跪他是專業的，難怪自從遇到他後，我膝關節就不好。

「費心了。」我僵硬道謝。

閻擎矢的聲音透著愉快：「其實剛剛說的不全是事實。」

「哪個部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成為第三顆流星飛逝的我，沒聽見，男人的低語。

———「妳的能量，確實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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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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