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短篇連載挑戰》最終回：結尾篇 - 第二位：《未來之夏》by 黑犬風易（默颺）

這是一個關於希望的故事，寫在這個希望正逐點幻滅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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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的致命回憶5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VlRjiv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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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值正午，炎夏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照射著籃球場的每一寸土地。

球場上健兒們即使想在地上留下汗水作為印記，殘忍的太陽卻不容許它活多過三秒。

「怎麼即使在樹底下仍是熱得這麼過份啊？這太陽有病了吧！」早已把球衣脫去了的男生一邊抱怨著，一邊在樹蔭下頻頻地往身上倒水降溫。

正值血氣方剛的青春期，男生果然是比較不耐熱。

聽著同為隊友的男生抱怨，在他身旁的王碩卻只是一笑置之。

在這要命的溫度下，唯一會由衷地享受這溫度的人，應該就只有王碩。

對王碩來說，此刻溫度帶給他的感覺，應該算是涼快吧。

雖然他滿身大汗，但對他來說，真正的涼快，應該是一種感覺。

他先經過剛才球賽的洗禮，然後現在能在樹蔭下享受偶爾輕拂而來的微風，這感覺，就是涼快。

所以，涼快並非一種溫度，只要此刻打從心底感到涼快，那就是涼快。

而最重要的是，今天只不過35度。

對王碩來說，這只是在他皮膚感受過的溫度中，尚算微涼的度數。

所以，35度，不算甚麼。

就在王碩還在閉目享受著心中的涼快時，他的肩頭被重重地拍了一記。

王碩反射性地猛然張眼，發現眼前站了幾位籃球隊隊友。

「我們只是想叫你一同去買冰凍的飲料啦！不用緊張得雙手護胸吧？而且你又不是女生！」其中一位隊友笑著道。

一經隊友點出，王碩才發覺自己果然如隊友所言，雙手正擋在身前。

王碩暗怪著自己反應過敏這習慣仍未改善，害自己大出洋相。

既然已經出醜，他也只好陪笑一下，然後站起來跟隊友去了。

老實說，王碩並不覺得熱，可是既然隊友要去，那就跟隨去吧。

融入大眾，這是王碩近兩年逼迫自己需要學習的功課。

來到飲料售賣機前，隊友們都指三劃四地開始買飲料。

到王碩拍下「八達通」卡的一刻，他才發現卡中餘額不足。

他只好先站到售賣機旁，打開錢包，想要掏出硬幣。

錢包打開，王碩看見了一張照片，這是他的全家福。

但準確來說，其實是半張全家福。

每張照片也代表著一個故事，而殘缺的照片，也有著殘缺的故事。

而這半張全家福所盛載的故事雖然殘缺，偏偏卻在王碩心中掀起了一陣清風。

這一刻，王碩覺得比剛才身處樹蔭下更涼快了。

當王碩定睛地看著錢包中的半張全家福時，他突然發現周遭的空氣正在流動著。

他緩緩地放下錢包，仔細地瞪著地上，這才發現流動的不是空氣，而是不斷被蒸騰而上升的熱氣。

這些如煙的熱氣，正好對照著王碩腦海中浮現的白煙。

同樣的熾熱，同樣的包圍著他。

瀰漫在空氣中的熱力，不但蒸發著地上僅有的水份，同樣地也把那場意外的回憶帶動上升到王碩的腦海之中。

王碩再次想起，那一場發生在夏天的致命意外。

一場同時把他人生完全改變過來的意外。

想到這場悲劇般的意外，王碩心頭上僅存的悶熱感一掃而空。

「我還是不需要飲料了。」王碩笑著對隊友說，然後靜靜地走到其中幾個隊友身邊站著。

他看似在參與隊友們的對話，但其實雙眼從未離開過球場上浮動著的熱氣。

他捨不得腦海中閃現的回憶。

他還想要多回憶片刻。

比起飲料，回憶似乎才是更能讓他感到涼快的工具。

隨著皮膚上的溫熱，還有眼前的如霧似煙的熱空氣，王碩讓自己再次回到回憶的起點。

那天，無獨有偶地，也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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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無聲的守護5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IxvLAAh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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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她成為了王珊。

那年，她六歲。

從孤兒院中只有臨時身份到此刻站在領養家庭門外的王珊，即使心中覺得這裡環境比想像中平凡，但對她來說，一個有家人、有住所的地方，已是天堂。

而特別令她期待的是，在孤兒院回家的路上，陌生的媽媽曾笑著對她說，她將會有一個哥哥。

哥哥，就是書本中說會禮讓玩具給妹妹、會關心妹妹，跟妹妹分享食物的角色嗎？

從無人關注，到突然多了三個親人，王珊心中有著說不盡的期待。

門打開了，同樣陌生的爸爸率先進入，同時吆喝了一句：「連出來跟妹妹打招呼也不懂嗎？」

爸爸的叫聲令王珊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被在眼前出現的人吸引了。

一個瘦小的男孩從房間中渡步而出，他的皮膚黝黑，眼神閃縮，低著頭站了在爸媽和王珊面前。

「這人就是我的哥哥了嗎？」當王珊心中還在留意這個似是自己期待中的哥哥的孩子時，爸爸突然毫無預警地「啪」的一聲用手給了男孩一個巴掌。

「都七歲了，還要人提醒才知道要打招呼嗎？」爸爸一臉怒容，嚇得王珊不敢作聲。

「爸爸早晨。媽媽早晨。妹妹...早晨。我叫王碩。」男孩低著頭，按著被打的半邊臉說。

雖然眼前的哥哥同樣跟想像中不太一樣，而且人也不如其名般健碩，可是，王珊對於有一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哥哥，心裡還是前所未有的高興。

正當她想前去跟王碩談天的時候，王碩卻一聲不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去。

「這個哥哥，有點奇怪啊。」王珊心想。

晚餐時間，王家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靜靜地迫在一起用餐。

首次與家人同桌用饍，王珊一直笑著吃飯，跟旁邊默然不語的王碩成了強烈對比。

「你瞧這孩子，連吃飯也笑得如此開懷，果然是女孩比較可愛啊！」媽媽一邊說，一邊把涼瓜夾到王珊的碗中。

王珊卻搖了搖頭，笑著說：「我不吃這個的。」

媽媽聽了，正要把涼瓜夾到自己碗中時，爸爸卻在這時開口：「小孩子不要挑食。」

王珊有點怕這個不怒而威的爸爸，可是卻又不想吃討厭的涼瓜，所以只好輕輕地搖頭。

「啪！」清脆的一聲，王珊臉上就多了五指分明的掌印。

「不吃完，不要離開這餐桌。」爸爸不管王珊吃痛地大哭，一手夾起了一撮涼瓜到她碗中。

王珊沒有想過，美好的幻想竟然結束的如此的快。

「誰說要領養孩子的？女孩子也是一樣難教啊！單是哭聲也吵死了！」

「政府有發津貼嘛，就當是幫補生活吧！」

廳中的聲音此起彼落地傳進睡房，不過也沒有加重王珊內心的傷心。

因為即使在孤兒院，她也從來沒有捱過打，但第一天來到期待已久的家，卻被狠狠地打了三個巴掌。

就在王珊抱膝坐在床上啜泣時，一件事物突然出現了在她面前。

「這跌打藥塗在傷處會少痛一點。」王碩遞上了一個藥瓶，並補上了一句：「我偷來的，不必省著用。」

王珊接過藥瓶，手心感受到瓶上的一陣溫暖。

「順便塗一點在背上，在夏天睡覺時會特別清涼。」王碩在床下多說了一句。

王珊握著手中的跌打藥酒，明明還未塗到臉上，卻已感到一陣溫暖。

隔天，當爸媽都離家外出工作時，王碩帶著王珊悄悄離家走了三十分鐘左右，直走到一所小便利店前。

「我今天教你生存之道。」王碩一邊說，一邊領著王珊進入便利店。

而王碩的所謂生存之道，就是偷竊。

王珊看著王碩熟練地將膠布和藥酒收在懷中，同時順手放了一包餅乾在褲袋之中，最後在毫不受到懷疑之下全身而退。

這一段精彩的表演，完全令王珊歎為觀止。

從那天起，王碩王珊開始了晚上捱打，早上找不同小店偷藥的生活。

隨著日子過去，而王珊發現除了自己跟王碩練出了一雙巧手之外，其實這位哥哥沒有想像中瘦弱。

每次二人無辜捱打後，王碩總會分給她多一點藥；

當王珊被罰「沒有晚餐」時，王碩總會將儲起的零食全歸給她。

即使這個王碩從來沒有正式叫過她一聲妹妹，可是王珊早已認定了他是自己的哥哥。

對王珊來說，哥哥並非一個稱號，而是一個專屬地守護妹妹的身份。

而王碩，正擁有了這個身份。

因為有了哥哥，捱打好像變得沒有那麼可怕。

因為有了哥哥，藥酒好像變成了最重要的寶物。

介乎於痛苦與美好之間的日子一直來到王珊十二歲的時候。

那一晚，當她因為睡不著而在床上醒了過來的時候，她發現晚上才用藤條打了她和哥哥的爸爸正在房中。

王珊好奇地地瞇起眼睛，偷看爸爸的動作。

這一看，王珊的心倒是寒了。

她發現，爸爸正在嗅她的內衣。

就在這時候，爸爸的目光突然轉向床上的她。

王珊努力地竭止自己發出聲音，同時閉上了眼睛，內心只希望爸爸快點離開，或是地上的哥哥能夠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聲響起，爸爸總算走了。

王珊發現自己早已汗流浹背，即使現在是冷天。

王珊突然明白，美好的日子，總是會有完結的一天。

隔天早上，王珊將所見的事情告訴了王碩。

王碩聽了，眼神竟在一瞬間中變了。

變得比平日肯定，銳利。

「是時候了。」王碩低吟了一句。

「甚麼？」王珊聽不明白。

「是時候準備離開這鬼地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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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骨的意外救贖5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sZiUpA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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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王碩與王珊不再偷藥和零食。

他們偷錢。

靠著從小練成的一雙巧手，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同時，王碩也在兩街之隔的廢鐵回收店中成為學徒，一邊收廢鐵，一邊跟著老師傅回收物料修補家具電器。

那一年，王碩比小時候又黝黑了許多。

王碩不是衝動的人，他知道貿然離家，最後只會落得令他和王珊流落街頭的命運。

他與王珊的目標是用一年連偷帶儲地準備金錢，然後便就此離家出走，一去不返。

這就是他們逃出地獄的計劃。

在還未儲夠金錢之前，他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將賺來的金錢收好在最秘密的地方。

同時，王碩每晚都不敢讓自己睡得太熟，以便當父親摸黑入房時能馬上保護王珊。

而事實上，他確實有好幾次成功及時起床令父親知難而退，可是，當中也少不免硬受父親幾記毒打。

可是無論是身上有瘀傷，或是為了儲錢而不得溫飽，王碩王珊二人每天仍然活得相當積極。

因為每捱過一天，就代表距離離開地獄又近一天。

原來當人擁有了希望，即使生活一樣困苦，內心卻是會不期然地積極起來的。

擁有希望，從而讓王碩二人有了生活目標。

擁有希望，同時讓王碩二人有了失望的資格。

那一天，王碩從廢鐵店下班回家，才在門外就已聽到王珊一陣哭喊聲。

王碩趕緊把門打開，他看到王珊臉上和手上都是藤條的傷痕。

但令他真正嚇呆的，是父親手上拿著的餅乾盒。

餅乾盒中，是他和王珊儲了十個月的金錢。

是唯一的希望。

父親見著他回來，二話不說便是一個巴掌，大喝問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打工嗎？藏著這麼多錢幹麼？」

王碩感受到臉上的刺熱，他知道若然答錯了這問題，他和王珊的後果可以不堪設想。

「我們...想儲錢買禮物給你們。」王碩昧著良心，撒了個天大的謊。

「買甚麼需要這麼多錢？」父親踹了王碩一腳，王碩吃痛坐倒在地。

「我們...想送給你們一把風扇。」王碩看著父親額前斗大的汗水，加上多次在家中聽著父親多次埋怨現時夏天的炎熱，讓他有了這樣的靈感。

父親打量著罐中的金錢片刻，然後臉容稍為放寬，似乎是接受了王碩的解釋。

這時候母親走到王碩和王珊中間，放下了手中的藤條，和善溫柔地摸著二人的頭髮說：「你們的父親是怕你們走歪路才對你們嚴格，只要你們聽話，我們就放心了。」

母親的安慰並沒有對王碩和王珊起作用，因為他們看見父親將餅乾罐收走了一刻，他們的心就同時碎了。

在王珊十三歲的這一年，家中有兩項不同。

家中多了一把風扇，風扇由父親用餅乾罐的金錢所買，並理所當然地放了在父母的房中。

王碩變得比從前更沉默寡言，而且也不再偷錢，只是每天默默地到廢鐵店上班，然後把工資交給父母，並把自己關在悶熱的房間中讀書。

王碩沒有再提及逃走的事，甚至每次捱打後也沒有再塗上傷膏。

王珊發現王碩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就像一頭被關在動物園裡的獅子，放棄了咆哮和逐鹿草原的期望。

當然，王珊沒有怪責王碩的頹喪。

因為，他不是沒有為自由掙扎過，只是悲慘的命運沒有讓他逃出掌心之中。

既然一切的變化都由命運主宰，王珊自那一天起開始祈求，求命運為她和哥哥帶來改變。

王珊並不貪心，她只求命運為她與哥哥重新帶來希望。

因為有希望的生活，即使苦，至少過得充實。

王珊轉眼來到十五歲了，不知道是因為王珊的祈禱有效，還是王碩的順民政策成功，父母在這年間確實少打了二人。

雖然每次若要動起手來，下手總是比從前來得更猛。

猛得，藤條也被打斷了好幾根。

即使如此，王珊還是繼續祈求，她相信，命運不可能袖手旁觀。

王珊偶爾會發現內衣褲奇怪地失蹤，可是她不敢多想多問，也不敢追查原因。

她繼續每晚祈求，因為她相信，即使此刻再糟，但命運始終會在適當的時候出手。

心誠則靈，上天總是會眷顧禱告的人。

王珊祈求一年多的願望，在一個她熟睡後的晚上突然成真。

那一個剛好是夏至的晚上，她如常地在睡前禱告，然後看一眼睡在床邊下方的王碩。

即使房間在夏天特別悶熱，但有著王碩，她就可以安穩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王珊是被人搖得清醒過來的。

王珊先是感到，房間比平日感覺更熱。

異常地熱。

在半睡半醒的眼中所見，眼前是一片豔紅，還有身旁一臉著急的王碩。

「起火了！快走！」王珊還未搞懂王碩的意思，就被他從床上拖了下來，然後就同步急著跑出房間。

一出房間，王珊才發現整個家已在火海之中。

那個曾被罰站的角落，那個用作存放藤條的木櫃，那個偷放藥酒的長椅下方，一一被大火吞噬。

「別愣住了！快跑！」王碩一聲催促下，王珊才急步跟他逃出火海之中。

二人一口氣跑到街上，才真正能停下步來。

這時候王珊才發現王碩的右臂被燻黑了，但再清楚，竟然是一片鮮血淋漓。

「剛剛我被熱醒了，才發現了家中起火，本想到爸媽房中拿些金錢才跑，誰知他們房間燒得厲害，一不小心就燒傷了。」王碩看見王珊擔心的樣子，所以忍著痛地笑著解釋。

王珊看著這個生活了接近十年的家，心中沒有半點留戀，也沒有關心父母到底有沒有成功逃出。

唯一令她感到可惜的是，她忘記了帶走一個跌打酒的藥瓶。

那是，王碩第一個分享給她的藥瓶。

王碩與王珊並肩地看著只剩一片火光熊熊的家，好像在欣賞看著一場煙火。

但這場煙火釋放出的不是美觀的效果，而是自由。

後來王珊王碩聽負責接觸他們的社工用安慰的口吻說：「警察到場調查過，起火原因是因為你們父母房中的風扇電綫短路而發生意外，所以很遺憾地，你們的父母都已在火場中喪生。」

王珊和王碩聽了，沒有半點悲傷，反而頓覺渾身舒暢，簡直就像是享受了一盤迎而潑來的冰水一樣沁人心脾。

王珊在當天做了一件事。

她祈禱感謝上天，賜下了這場期盼已久的意外。

原來上天，真的會眷佑誠心禱告的人。

只要期盼，黑夜還是會過去，黎明還是會來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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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一聲清脆的呼叫，將王碩從回憶中喚醒了。

王珊連蹦帶跳地走到他的面前，同時向王碩拋出了一條毛巾。

「舍監說你差不多要離開了，所以要你準備回到房間裡執拾啊！」王珊笑著說。

王碩「嗯」了一聲，然後轉向隊友們說：「之後再回來的時候，跟你們再打三百回合啊！」

隊友們紛紛向他揮手道別，目送王碩和王珊離開。

「想不到，我們終於有分開的一天了。」王珊在回到宿舍的路上突然如此說，語氣中是掩不住的失落和惋惜。

確實，自從那一年的意外後，王碩王珊雙雙入住政府管理的青年宿舍（專門給予孤兒青年入住，提供照顧及教育），即使不能再每天同房，但至少仍可每天相見。

可是，現在終於到了王碩十八歲的時候，那就象徵著，他將要首次離開王珊的身邊。

「你還不是十七歲半了嗎？隔不多久便可以到外面跟我會合了吧。」王碩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王珊靈巧地從他身邊一閃而過，然後一躍跳到床上躺下。

「怎麼了？」王碩一時間搞不懂這個鬼靈精一樣的妹妹的意圖，不過眼見她在這兩年來變得開朗，王碩心裡頭是放心不少的。

「你也躺下。」王珊笑著指了指床邊的地下。

王碩雖不明白，但也乖乖的聽從了妹妹的指示。

兩人就這樣平躺著，一起望著房間天花上緩緩轉動著的吊扇。

「很久沒有這樣了。」王珊說。

王碩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語氣當中，聽出了可惜，還有懷念。

「你打算之後怎樣啊？」王珊見王碩沒有回話，所以提問了一句。

「我一直有跟廢鐵店的老闆聯絡，他說自己差不多要退休，所以想請我去助他打理店舖。」王碩答。

「那很好啊，一出去就要當老闆了啊！那麼我可以準備好半年後一出來就有你養我了。」王珊在床上的聲音有點興奮。

「誰說要養你？到你十八歲，就要依靠自己吧！」王碩裝作冷酷地地回了一句。

「其實能夠依靠自己也很不錯啊。」王珊說著，想起了因為被那場意外而解放了自由的自己和哥哥。

房中仍有著微弱的風聲。

「命運到底為我們安排了怎樣的未來呢？若然命運的安排並不如意那又怎辦呢？」想起將要離開宿舍的日子，王珊就想到未來。

自從那次意外後，她每天都會認真地祈禱，將期望中的未來都交在上天的保守中。

因為曾經被奪去對未來的幻想，所以現在她更著緊於可期望的將來。

「若然命運截斷一切給予你希望的可能時，就依靠自己創下新的希望吧。」王碩淡淡地在床下答道。

「可是......」王珊尚要回答的時候，房門傳來了敲動聲。

房門打開，原來是舍監John Sir。

「我就知道你們兄妹情深會依依不捨，可是這裡始終是男生宿舍......」John Sir說到這裡，似笑非笑地看著王珊。

王珊會意，一個翻身站到床邊，笑著說：「我到外面等你吧！」

然後她吐了吐舌，就跟John Sir離開了房間。

房間只剩下王碩一人。

還躺在地上的他，彷似回到了七歲前的日子。

那時候的房間只有他一人，父母的虐打也只有他一人照單全收。

他從大哭大鬧，到默默承受，全因他知道即使哭聲再大，也沒有第四個人會出現在家中來關心他。

結果，命運沒有為他帶來一個安慰者，卻送上了一個需要他保護的人。

從那一個夏天開始，王碩的命運就不一樣了。

王碩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邊回想過去，一邊開始執拾。

當衣服和隨身物件執拾好了，他最後打開了上鎖的櫃子，然後抽出了一個塵封的背包。

這背包，就是那個從火海中王碩背著逃生時所用的背包。

這背包，從意外那天之後他就沒有打開過了。

這背包，甚至連王珊都忘記了它的存在，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收藏了甚麼。

他把背包打開，伸手一探，然後先抽出了一個瓶子。

這是他第一個分享給王珊的跌打藥藥瓶。

這藥瓶對他來說，是他第一個為自己人生所作的選擇。

他選擇不再一人承受難過的日子，他選擇了將自己的人生與王珊連繫起來。

他選擇，成為王珊的哥哥。

王碩看著藥瓶中放著已枯黃的幾節短藤條，還有幾節細電綫。

看著這些事物，王碩不期然地瞄一眼自己的右臂。

如果當晚投進風扇馬達的藤條減少一點，火勢會不致燒傷自己嗎？

如果搓好的細電綫稍為粗闊一點，火勢會減慢一點讓自己逃避得過嗎？

想到這裡，王碩心中的不是遺憾，只是可惜。

如果當年在悶熱的房中認真讀書時再多看幾本大學教科書，也許短路的反應可以製造的更完美，也不致誤傷自己。

如果當年在廢鐵店多練習組裝電綫和改裝馬達的技巧，也許他和王珊會有更多時間逃命，不致當年差點令二人喪命。

當然，王碩知道，若然時光倒流一次，他也不會願意花更多的時間作準備工夫。

因為當年差不多接近一年半時間的準備，已經讓王碩有著渡日如年的感覺。

每一天的他，都是抱著等待計劃生效的希望，才能說服自己生存下去。

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為自己和王珊創造新的希望。

一年半，換來了右臂二級燒傷和二人永遠的自由，算是值得了，也足夠了。

王碩將藥瓶收到背包底，然後用衣服把它蓋了起來。

王碩背起背包，步出了房間。

王珊和John Sir正在宿舍外等待他。

「出去之後，加油了！」John Sir 說。

「一星期至少要回來三次啊！別忘了帶給我零食！」王珊一邊說著，一邊衝向王碩，王碩沒好氣地伸出手把她抱住。

這將會是二人從小以來首次的分開。

王珊的擁抱，是溫暖的。

王碩看著懷中的王珊，那一個夏天，命運贈給了自己一個生存的意義。

王碩也看著自己抱著王珊的右臂上的傷疤，那一個夏天，命運無能為力，但他贈給自己和王珊一個生存的希望。

而現在，又一個夏天，他早已放棄了對命運的期待，因為他更相信即使再絕望，未來的希望還是在自己的手中。

對王碩來說，希望並非一個祈願。

只要心裡一直想著，然後自己不顧一切、不計時日地把它實現，那就是希望。

由這一個夏天開始，未來就是屬於王碩自己掌管的了。

期待已久的未來，在十八歲的這一年，王碩終於把它兌現了。

他不是從前那個在夏天等待命運贈禮的小孩子。

他已是一個能夠開創未來之夏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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