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 當信仰的印象被打散，信徒與神祉不再有距離。

『你，要不要看一下心理醫生？』

嚴苡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親生父親口中。

只因為她哭了。

只因為她哭著哭著就會聯想的很多東西，然後越哭越兇。

因為哭泣，同學都說她是神經病，因為總是想起被說是啟智兒，被說是玻璃心，被說是喜憨兒，被說是……

所以她，總是只能在沒有人的時候，止住啼哭。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自閉，所以她嘗試改變，默默地，慢慢地……在人前，將哭聲摒息，只留淚水打在課本上，好像更自閉了。

為什麼不能哭，哭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只是想哭，為什麼不行……

媽也會哭，大家都會哭，只是哭的少，為什麼不行……

『難道妳也要變得跟你媽一樣嗎？』嚴苡的爸爸每次都會這麼說。5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rv3RDKNiG

而當嚴苡發覺自己可能因為從小安慰媽媽的緣故，所以不覺得媽媽是真的神經病時，她想……

就是因為這樣，因為能理解神經病的媽媽，因為無限貼近神經病，因為已經是，所以才會……不覺得有任何錯。

但她和孤立無援的媽媽不一樣。

她有最喜歡的姐姐大人——萬里晴，當心靈支柱。

因為萬里晴是唯一沒有傷害她的人，和爸媽，和兩個朋友都不一樣。

對嚴苡來說，只要有一次「傷痕」，就足夠她對那人失去信賴。

但被自己認作姐姐大人的萬里晴，是不一樣的，她會笑著對自己說，「最喜歡妹妹大人了」，「妹妹醬要好好休息」，還會擔心地提醒自己分組報告時要注意會躺分的隊友。

不會像某個朋友，因為媽媽打電話騷擾祖母，就遷怒自己說，『如果婆婆中風死了，我就和鄰居說是你害死她的！』

也不會像唯二的另一個朋友一樣，每天都說著要跳樓，都說著嚴苡鄙視她、看不起她等等……

姐姐大人，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所以有時候，當嚴苡聽到別人又說自己是瘋人院出來的這類話語，而哭出來後。

當她輾轉想起媽媽總是說『不要在家裡哭，要哭在學校哭』，而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

她躲去陰暗冰涼的地下室，在智慧型手機的記事本裡打字。

——如果是姐姐大人

——如果姐姐大人是我真的姐姐大人

——我的姐姐大人

——媽媽都好

——都會的

——就算被嚇到5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I4jXWX9L

——也會摸頭或抱抱

——不然會等我冷靜吧

——都會

——等我的

——可是

所以姐姐大人成了信仰，因為哭的次數不少，於是信仰愈發堅定。

信仰是什麼都不需要知道的，只要存在著，就能有所幫助，有所緩解。

不知不覺，嚴苡有意識地把這份寄託的感情，扭曲成傾慕之情。

人是會貪心的，某次哭泣結束的差不多時，她開始感到空虛，為眼前沒有信仰感到空虛，即便她是孤僻而自閉的，但她竟然還存在奢求。

手機裡，被打出意料之外的話語。

——不在

——為什麼也不為什麼

——不在

——如果姐姐大人在這裡

——就好

——了啊

抒發完後，嚴苡還是不曾向姐姐大人透露什麼，只說姐姐大人是自己的救贖，是自己的信仰。

因為她怕，她的預想是真的。

然後，那天來了，姐姐大人聽到哭聲的那天，還是來了。

雖然眼裡是純粹的擔憂，但姐姐大人說出的話，與父親逐漸重疊，『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

大腦裡這麼想著，嘴裡也蹦出了和機械一樣沒有生氣的心聲。

「連你也要這麼說嗎？連你也這麼說嗎？連你也這麼說嗎？連你也要這麼說嗎？連你也會也會也會這麼說嗎？」嚴苡崩著臉，不斷急促地重複著雷同的句子。

她最討厭這句如同定罪的話語，就像已經被當作神經病，被認定有病，被認定需要矯正。

就算有病她也不會承認，也不會去看醫生，如果連自己都承認自己是病，那就真的沒救了。

她才不要和媽媽一樣。

……還是說，真的像爸爸說的一樣，什麼樣的媽生下什麼樣的孩子，所以連媽媽也說『早知道就不要把你生下來受罪』？

你看，連姐姐大人——連萬里晴都這麼說了喔。

所以是真的吧。

可這樣是不行的，這樣是……她對自己是有期待的，她還沒承認自己真的是病，是萬里晴，是萬里晴，是萬里晴辜負。

「你、不應該……不應該！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違背我的期待？！」哽咽而嘶啞的聲音流竄在陰暗的小房間，嚴苡無所顧忌地喊出自己平常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麼矯情，可以無限貼近口中那像劇本的台詞。明明像在父親面前演戲的狀態，但心裡的空蕩感，卻真實無比。

她想她是理智的，但她的言行卻不受控。

真的結束了，從那句違背期待開始，真的結束了，因為姐姐大人也是的……也是不會讓自己繼續受傷的存在。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是一陣洩恨似的聲音，既哭著，又像野獸憤怒的嘶吼。

那聲音不時停下，發出了一陣咳後，又周而復始，而聲量也越來越大。

嚴苡自那句話後，眼裡便再無萬里晴的身影，她失神地看著眼前，像什麼都沒有在看，只是剛好眼睛對著那個方向睜著。

萬里晴又愣了，然後，緩緩退後幾步，轉身，打開房門，又關上。

小房間裡，徒留嚴苡一個人用哭泣洩恨。

嚴苡的眼裡蓄滿淚水，不斷沿著臉頰落下，她嘴角上揚，眉頭緊鎖，表情有些扭曲，而後，他忽然停下了「哭吼」。

在門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

嚴苡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留著淚，一邊將窗簾拉上，然後，移到房門前，靠著門板蹲下，繼續哭。

「咕嚕嚕呼呼……嗚嗚嗚嗚嗚嗚……」5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YwaTLRzD

小聲，透露著明顯的委屈與控訴的嗚咽。

嚴苡想恨，也真的恨，她知道是自己的錯，根本怪不了萬里晴，但萬里晴還是從「神壇」落下了。

想著平常在哭的時候，都是想著萬里晴的微笑，想著如果萬里晴在，一定會在被嚇到後，馬上安撫自己，想到……

想到自己總是在這時，打開手機的文字編輯器，一遍遍打下堅定信仰的話語。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扯著咽喉，怒吼再臨，那唯一的希冀被驅散，信徒自成了一方孤獨的世界，與神的距離不復存在。

當信徒的「世界」裡什麼都沒有。

談何距離？

※※※

「妹妹醬她……」萬里晴走出房門後，和嚴苡的朋友打了照面，於是順勢問出心底的困惑，「一直都這樣嗎？」

「什麼都這樣？」曾經因為嚴苡的母親騷擾祖母而口不擇言的那個朋友，眨著眼，有些不解。

「她不都一直是那樣嗎？」

話音落下，萬里晴杵在原地，呆滯地站了幾分鐘後還是走了。

已經什麼忙都幫不上了，萬里晴心想。

在這一刻，兩人的聯繫才徹底結束，不再是某一人單方面斷開。

而萬里晴沒說完的，卻是嚴苡所期待的。

——『……我會陪妹妹醬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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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信仰的印象被打散，信徒與神祉不再有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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