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你 - 第二章當你還背著舊書包（2）

放學鐘聲響起，已經被大考壓力壓迫一天的學生紛紛收拾書包，準備吃個晚餐放鬆一下，再回學校上晚自習。

學生們走得很快，教室裡吵鬧一陣就安靜下來，廊間僅留下少許笑鬧回音。

能暫時離開一下學校去吃點好吃的確實是值得開心的事。

但也不是沒有打算回家讀書的人——終歸不是每個人留讀效率都比在家自己念書來得高。

於是教室裡就只留下了三三兩兩收拾書包的人，比如蘇衡，比如季阡陌——留校一起上晚自習這回事已經被季阡陌優先劃去，畢竟蘇衡是真累了，而他又不放心蘇衡以這樣睡眼迷濛的樣子獨自回家。

又比如前桌的少女。

教室變得空蕩蕩的，只留下收拾的窸窣聲，窗外漸次響起的雷聲轟鳴，以及淅瀝瀝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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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居然睡著了啊？」前席的少女向後瞥了一眼，不禁嘖嘖稱奇。

全班都知道這個跳級的小孩有多認真，就為了拼獎學金，上課從不分心、晚上留讀、課外書參考書成堆的看，付出的心力比誰都要來得多。

很多事都是這樣的。誰都明白要努力，可是你努力，別人比你更努力，你天賦高，還有人高你一層。

這便是容易令人喪氣的現實。

然而，蘇衡一年一年拚上來了，不論他在家如何，就大家在學校看見的認真樣子便能讓人生不起半點嫉妒心。

尤其是這小孩還不驕傲，大部分時間相處起來根本感覺不到他是學霸……不是說學霸就令人討厭，可是就少女唯一認識的隔壁班那個班排一來說，便真的是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哪像他們班的吉祥物，又軟又乖又可愛。

……

要是，能拐回家就好了。

可惜小朋友是季中二家的。

想到這裡，少女不由哀嘆了口氣，極其怨念又媢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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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下雨呢，你們有傘嗎？」拎著書包，正要踏出教室門口的少女忽地回頭，問道。

不知為何，季阡陌心裡忽然就升起了一股濃濃的警惕。

「帶了啊，怎麼了？」

「那就明天見啦，本來我還想說我多一把傘可以借你們呢。」然後說不定還能摸一下小朋友的頭。

少女語氣裡夾著幾分可惜，揮揮手，踩在木製地板上的踢踏聲漸行漸遠。

——然後，教室裡就剩兩個人了。

……

他錯了。

季阡陌在腦袋裡跪成一個失意體前屈，簡直就要抱頭痛哭……他忘記他自己沒帶傘，兩個人身上就蘇衡書包裡那支折疊傘了。

季阡陌覺得自己應該往好處想，至少雨沒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沉吟半晌，季阡陌重新把自己的課本也放進蘇衡的書包裡。

收著收著他的視線便被吸引了過去。一邊的小少年睡容恬靜，眉眼舒展，應該是睡得正香，輕而易舉就能令人生出身為兄長的責任感——一想到自己肩負著防止小孩被別人隨便拐走的重任，心裡的憂慮便開始咕嘟冒泡。

特別是……頰肉看起來軟軟的，貌似很好捏——全班的女生都想捏。

……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季阡陌下意識就伸手戳了一下蘇衡的臉，蘇衡立刻驚醒了過來。

大約是剛睡醒，小少年的目光有些渙散，安安靜靜的抬眼望向他，唇色泛白，額間冷汗涔涔，眼中尚有對現下狀態迷茫的不安無措。

……可即使是剛睡醒，這樣的狀況顯然依舊是不正常的。

一個想法電光石火閃過，季阡陌不禁啞然輕笑：「張嘴。」說罷便一顆糖塞進蘇衡嘴裡。

蘇衡含著糖，眼睛瞪得溜圓，卻仍帶著方醒的懵然。

就像是初至異地，因對環境不熟悉而不敢伸爪的小奶貓，只能瞪大了眼死命瞧著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唯一熟悉的人。

——居然把自己睡到低血糖了。

「怎麼餓肚子了也不說呢？我又不是沒有帶吃的。」季阡陌一邊叨念著一邊把蘇衡拉起來，自己背著書包。

「走，我們回家。」

背後一直沒有聲音應答，季阡陌蹙起眉，回頭——

然後他就看見男孩子軟乎乎的笑了。

蘇衡一個左手還攥著他的手，右手大大張開。

——就好像在要抱抱。

季阡陌失笑，走上前輕輕抱了一下，又揉了揉蘇衡的頭。

這麼傻，被別人拐走可怎麼辦喔。

蘇衡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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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蘇洌紅著眼嘶吼：「蘇衡！你給我醒過來！」

帶著哭腔的聲音嘶啞，像是面臨崩潰邊緣，打理整齊的衣裝之下掩藏著恐懼而哀慟的心情。

—他真的還會醒來嗎？

—他要丟下我們了嗎？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呢？

而蘇衡看見自己只是靜靜躺著，臉色蒼白，胸膛微微起伏。

蘇洌一個跨步揪住季阡陌的領子：「你不是說手術成功嗎？為什麼他還沒有醒來？」

「蘇小姐，蘇先生沒有醒來不是季醫……」季阡陌旁邊的一個白大掛伸手想掰開蘇洌拽著季阡陌衣領的手，卻怎麼也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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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洌平常就是高冷女神的樣子，不怎麼會說話，即使對著家人也彆彆扭扭。

但誰傷了也是第一個衝上前把人攔在身後，暴躁的樣子與平時就像是水與火，判若兩人。

猶如現在。

從前的日子裡還有蘇折蘇衡能擋一擋，但蘇折在北市讀書沒讓他知道，蘇衡還昏迷著，已經沒有人能攔住蘇洌的暴烈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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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不想醒來。」只見季阡陌抬起頭，直直看著蘇洌，又好像穿過她，看向她背後的蘇衡。

蘇衡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有那麼一剎那，蘇衡以為季阡陌是真的看見了自己。

但季阡陌很快就別開了視線，聲音粗礪嘶啞，滿眼猩紅。

他聽見季阡陌嘴巴開闔：因為，他不願意回來。

季阡陌其實沒有說，但蘇衡讀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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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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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怎麼會不要？

怎麼可能會不要啊！

蘇衡急急忙忙伸出手，卻只從對方的白袍劃了過去，最後，在對方的背後看見自己蒼白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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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蘇衡就醒了。

他不知道怎麼說，他其實比誰都想回家。

他也在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他也在想他的家人們會如何。

蘇衡幾乎忍不住想跟人訴說的欲望，可在張開眼睛後，這個夢就如潮水退去般越退越遠、越退越遠，遠到搆也搆不著的地方，最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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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終歸是會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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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半點痕跡都沒有，蘇衡還記得他要回家去，抱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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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張開了手。

在隆隆雷鳴之後，雨聲漸漸溫柔起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的敲在傘上，就像是跳躍在傘布上的透明音符。

路上積著一灘又一灘的水窪，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

蘇衡突然想起當年他與季阡陌的第一次碰面。

那時兩人一個八歲一個十歲，沒有下雨、沒有傘、也沒有書包，更不似現在只有他們兩人的安寧沉靜。

而是充滿人聲喧囂。

那一日蘇衡跟著爺爺到夜市裡擺攤，他和蘇洌蘇折顧著一些三兄妹自個手做的小玩意，比如紙花、串珠和風車，而蘇爺爺看著撈魚攤。

為了充分利用時間，蘇衡一般都會要求自己，也要求弟弟妹妹必需帶書到攤子上去念。

蘇衡不太會說，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但就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能好好念書是真的非常重要。

當時也是一樣的，蘇衡原來正伏在攤子上寫作業，抬頭時便看見季阡陌茫然的站在人群裡，像在找誰。

而看那傻傻的樣子，蘇衡第一個聯想的便是那個小哥哥大概是迷路了吧。

還有，他的家人去哪兒了呢？

然後他們視線交會。

——那就是緣分了，因為蘇衡平常念書是不會分心的，遑論抬頭，還要恰好撞進季阡陌的眼。

他好像快哭了呢，蘇衡想。

噠噠噠，蘇衡跟蘇爺爺說了聲就掏了幾個銅板去買了糖葫蘆。

「你要吃嗎？」蘇衡說，「吃了好吃的，心情就會好了喔。」

紅眼大兔子低頭看看他，接過糖——再後來，他們就是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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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之後，蘇衡才知道對方純粹是因為被沙子吹進眼睛裡了，因而才紅著眼睛。

雖然那天他確實與家人走散了，但其實季阡陌方向感很好的。

至少還不至於回不了家，必須委委屈屈地站在夜市中間默默紅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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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裡傘下還有路燈亮起溫和的光，蘇衡偏頭瞧著已經有些成熟俊朗輪廓的季阡陌，莫名感慨。

怎麼這麼好的人就被他用那一支二十元的糖葫蘆拐到了呢？

尤其一拐就是十幾二十年。

蘇衡揉了揉眼睛，仰起頭問：「季阡陌，你怎麼那麼好啊？」

這句話早該說的，長大之後就不需要誰來說這句話了，因為屆時已經過了小孩最需要鼓勵的年紀，他早就不需要誰來誇誇他了。

小時候蘇衡不是沒有說過，只是多說幾次也好。

小孩是很需要誇獎的。這件事蘇衡很早就在書上看過，所以從蘇洌蘇折很小時，他便切身實行，而身邊比較親近的人，包括季阡陌在內，都要算在他的實踐範圍。

畢竟他是大家的小哥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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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阡陌，你最好了，最好了喔。」

要記得，這件事很重要。

小少年認真的聲音很清亮，就像雨後屋簷下匯流成河的小溪，叮叮咚咚，乾乾淨淨的。

季阡陌側頭看他，忽地微微一笑。

他揉了揉蘇衡頭頂軟軟的髮，道：「你也很好啊。」

說罷，季阡陌抿抿嘴，然後眉間掠過些許笑意。

蘇衡大概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間睜大雙眸的模樣像極了被嚇懵的小貓崽，不一會兒便舒展了眉眼，眼底炸開燦爛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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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高興的樣子。

是特別、特別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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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如何哄好一隻蘇衡#

第一步：摸頭 (つ≧▽≦)つ

第二步：等

#摸頭殺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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