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賢人 - 第一章 07

山崩海嘯的呼聲有如勾魂般淒厲，又有如失去摯親般絕望，當中夾雜著的是苦澀、無助與無奈。他的咆哮聲淒慘得讓人喪失一切色彩，喚起不安與恐懼。凡聽見者，無一不流露傷感、無一不感畏懼。他的喊聲就是如此震撼、如此孤獨。

夏爾最後使出的魔法按威力來劃分是屬於最上級魔法的一種。儘管魔法的構成方式有所不同，但產生的結果跟古裡斯在過去見過的是一模一樣。面對有違自身期望的魔法，古裡斯陷入前所未有的憤怒之中。盤踞胸前的鼓譟逼迫他對著遼闊的天空咆哮，藉此宣洩心中失望至極之情。

強烈的呼聲迫使眾人掩著耳朵，縮起身子承受煎熬。

「為什麼啊！！！為什麼就只有這種程度啊────！！！」這道聲音彷彿快要撕裂大地。

震耳慾聾的辱罵隨之而來。每句說話包含著不祥的魔力，深深打進眾人的腦袋，引起劇烈的頭痛。就連遠處的俘虜們也無法倖免。

「明明都過了四百年，為什麼一點進步也沒有！！！」

在古裡斯眼中，夏爾只是把梯子換成繩子去爬高牆。不單令他失望到極點，還摧毀掉他對當今魔法師的期待。

「難道你們沒了查理就會迷失方向、沒了查理就不會進步嗎！！！簡直就是一群不思進取的蠢貨！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越是怒吼，他心中的怒火越是燒得旺盛，散發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時，唯一克服古裡斯帶來恐懼的人就只有夏爾。她竭力壓抑將內心變得冰冷的恐懼，費好大勁才抖著雙腿站起來。她就這樣保持搖搖欲墜的姿態，顫著聲音回嘴

「造…造成這個結果的人……不就是你嗎……」

「哼！少在那邊轉移責任！」

僅僅是一聲冷笑，就喚起少女心中的恐懼，將她嚇得身子一縮。

「轉…轉移責任的是你……要不是你殺了查理陛下……我們根本不會變成這樣……」夏爾好不容易才編織出話語。

「果然人類就是愚昧無知啊。看來不把話說清楚，妳是不會明白的。」

不知是怒氣有所減少還是恢復理智，古裡斯的聲音回到最初，剛剛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彷彿是幻覺。

恐懼的情感過於強烈，迫使夏爾連生氣也不懂，只得瑟縮著。

「卡布政爾現在分裂成五國，這種事就算是英格莉蘭時代也未曾發生，妳明白我的意思嗎？人類既在進步，也在退步。」

進步退步？這是在說什麼……

「我……我聽不懂……」夏爾試著從恐懼中掙脫出來，只是腦袋仍然空白一片。

「即使在英格莉蘭的暴政下，人民也不曾嘗試奪回自由，可是當查理成功推翻暴政，人民就開始轉變，他們變得渴求自由與理想。雖然這都是拜查理所賜同時也是由他一手造成。」

古裡斯雖然在說同一件事，卻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表達。

「我……」夏爾低下頭來思考。

「因為這個緣故，原本安份守己的人變得貪婪起來，本來貪慕權貴的人就更加猖狂，最後甚至謀朝篡位。這一切都是因為查理，是他解開了人民的枷鎖，教他們執起武器反抗自己，卻沒有向他們灌輸正確的觀念。」

「等……等等！這樣的話，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殺了他，他才沒法完成應做的事嗎？」夏爾稍微有點清醒過來。

「所以才說人類是愚蠢啊。妳到底要抓住這條沒用的尾巴多久，才願意移開視線看清真相？」戰區裡響起古裡斯嘲笑的聲音。

他的嘲笑滿充嘲諷，惹得三人露出不悅神色。

「人性本惡，無論查理做什麼都好，都沒法改變這個事實，倒不如說是他推了人民一把，帶領他們步向滅亡。」

古裡斯的話就像花言巧語，把夏爾的思緒打亂。

「才沒有這種事！查理大人……他可是拯救人民的英雄，他才不是什麼罪魁禍首！」夏爾抵不住動搖，大聲吼回去。

「我可沒說他是罪魁禍首，歸根究柢是人性太醜惡才會造成今日局面，他充其量只是個幫兇而已。」

他一言一語道出自己的想法，影響著夏爾。

「幫兇……查理大人是幫兇？」夏爾低聲反問自己，陷入迷茫之中。

不行。即使他說的話有道理，也不能讓夏爾大人繼續聽下去。

「夏爾大人！不要被他迷惑！他只是在砌詞狡辯，想要動搖妳而已！不要上他的當！」菲斯在圓圈裡高聲呼喊，想要阻止古裡斯。

確實聽起來盡是侮辱查理陛下的話，但當中不無道理。民間流傳的傳說中，也有提過當時的國民是在建國後才開始追求真正的生活……伯藍德回想起傳說的內容。

「那麼我來問你，你能夠拿出更好的說法嗎？你有辦法證明不是因為人類的愚蠢而導致這個局面嗎？」古裡斯把矛頭指向菲斯

「我……」

菲斯被古裡斯的問題難倒。對於只有讀過色斯亞國史的菲斯來說，這個問題根本回答不了。當然，古裡斯並不知道菲斯的情況，他還是可以認定對方回答不了，因為這個問題根本與認知無關。

「你不也是同樣的情況嗎？你又有辦法證明是因為人類愚蠢而變成這樣嗎？」菲斯利用對方的說辭反擊。

「菲斯說的沒錯，我們是無能為力，但古裡斯又如何？你能證明嗎？作為四百年前見證事實的惡魔。」菲斯的話讓夏爾清醒過來。

古裡斯沒可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伯藍德在心裡斷言。

「哈哈哈！竟然想我證明？你們也太狡猾了吧。」

惡魔的笑聲遍及戰區，不知就裡的兩人頭上冒出無數問號。

「你們的如意算盤是打不響喔。」

「如意算盤？」他們交換一下眼神。

夏爾這才回想起法術戰的約定。這就是伯藍德為何可以斷言的原因。

「我們是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二人只是無意間觸及約定，並沒有毀約的意思。夏爾想表達的是這個。

奈何古裡斯是不會聽他們解釋。

「我管得你有什麼打算，反正影響不了我。不過啊，當年明明是由艾蘭繼任國王，如今不單失去蹤影，更有人假冒卡布政爾之名，果然人類就是愚蠢的生物啊。」

古裡斯在言語間透露出自己對於現狀的疑慮。只是，同樣的考量也存於夏爾的腦袋中，所以未有對她追查歷史真相有幫助。她理所當然沒有太大反應。

「我……我並不認為人類是愚蠢的。」

夏爾逐漸驅走恐懼，以寄宿著希望與堅韌意志的眼眸直直地凝視著古裡斯。這也是多虧古裡斯收起憤怒的緣故吧。

「不對，人類就是愚昧無知。光看歷史就知道。」古裡斯堅持己見。

「在你眼中說不定是這回事，畢竟無論作為魔法師也好、人類也好，我們的力量都遠低於你，你會有這種想法絕不奇怪，但我還是打從心底認為人類並不愚蠢。我們為了守護珍視之物會拚上性命，面對艱苦生活會想辦法妥協，想要獲得美好未來就會努力學習。這些都是人類聰明的表現。」

「當然也有笨拙、犯傻的時候，但我們的想法、做法都是聰明的。我是這麼認為。」說到最後，夏爾再補充一句。

我所認識的夏爾大人回來了，妳說得很好。菲斯聽完她的話，心裡鬆一口氣。

「即使妳把話說得多漂亮、多感性、多動人也好，『人類是愚蠢的』這個事實也不會改變。」

在那彎月般的笑容下，說出的是帶著挑釁語氣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一口咬定？明明我們就沒做什麼……」夏爾實在搞不懂對方的想法。

就算知道只是主觀問題，她還是很想知道古裡斯的想法。

「遠的就不說，近的話，你們入侵卡布政爾不就是一個好例子嗎？」他的話有如從死角刺過來的長槍。

「我們只是希望拉下虛假的王室，拯救這個國家，跟查理陛下做的如出一轍。難道這就是愚蠢之舉嗎？」夏爾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被刺中。

「他的惡行人人有目共睹，你們還要一意孤行，所以才說你們愚蠢啊。你們只是在重蹈他的覆轍。再說啊，妳是受國王之命帶兵前來，那妳知道妳的王在想什麼嗎？說不定他只是利用妳善意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已。」

「絕對不會的！我跟色斯亞王相識多年，他追求的未來是跟我追求的一樣。」

雖然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但總的來說他是為人民行動的。夏爾在心裡說出餘下的想法。

「真的是這樣嗎？妳能斷言不是自己一廂情願？說不定他早就有所計劃，欺騙妳帶兵只是計劃的一部份喔。」古裡斯一再出言打擊對方。

他傾前頭顱，摸著下巴。一副老頭子的模樣。

經過剛才那些說話，菲斯確信夏爾不會再被動搖，他自信滿滿地注視著二人。

「你…你這樣……根本只是在刁難我……」

夏爾越來越覺得對方無理取鬧。

「沒錯啊。從我對魔法師的期待幻滅起，我就沒有把妳放在眼內，妳覺得我還會心平氣和跟妳談道理嗎？」古裡斯撕破臉皮，目中無人地笑道。

咦？我們不是在講道理嗎？古裡斯的話令她感到疑惑。

「我……」

古裡斯沒有理會夏爾，只是自顧自說著。

「不止是妳和菲斯，甚至整遍大陸也說不定呢。說什麼魔法師，根本連四百年前的學生也不如。我想……已經沒人值得我好好注視了……」他張開雙手對天嘆道。

失落的聲音化作寂靜，最後微弱得只有自己聽到。

夏爾貴為一國最強魔法師也只有這種程度，古裡斯很容易就推測到其他魔法師的質素如何，他失望得在心裡淌淚。他既是對於人類毫無進步感到失望，也是對於無人能與查理看齊感到憂愁。

說到底也只是我的任性，竟然妄想有人追得上查理。果然……不應對人類抱有期望啊……古裡斯在心裡自嘲著。

夏爾從對方散發的氣息裡感到淡淡的寂寞感。那副身影猶如失去目標、失去理想之人，是落寞也是孤獨。赤色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冷淡的視線。

「那麼廢話也說到這裡吧，氣也消得差不多，是時候把這場鬧劇結束。夏爾小姐，妳準備好了嗎？」古裡斯提起手臂運動幾下。

不止性格，連情感也異於常人嗎？這麼短時間就平息怒火？夏爾對於古裡斯說話感到意外。

「當然準備好，不過我得提醒一下你。我雖然沒法獲勝，但我只要擋得住你的攻擊，也算我贏。這點你應該不會忘記的吧？」

夏爾的話表面是提醒古裡斯，實際上這話的意思是「可別忘記你的魔法從未擊中過我喔」這樣。

「我當然記得，畢竟是我提出的約定。我看機會難得，不如就讓妳看清楚『真正的魔法師』是怎樣用魔法吧。」古裡斯再度舉起手。

可惡古裡斯！竟然拐彎罵我不是魔法師，詆毀我的尊嚴。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會接下的！絕對要你跪著認同我是魔法師！他的話引出夏爾的不滿與不服。

「『真正的魔法師』呢……說得我就不是魔法師似的。」

「沒錯啊。我承認最初是抱著敬意向妳發出挑戰，只是現在已經不會再尊敬妳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你認為我們弱小，所以不必尊重嗎？」

夏爾一邊回嘴，一邊做好迎擊準備。

「才不是這麼膚淺呢。是因為妳──根本沒有那個資格。」古裡斯在話音落下的一刻打一個響指。

他的魔力再次游走於戰區。污濁漆黑的魔力環繞著他，在半空有規律地運行，宛如毒沼噁心地脈動流動。

循著他的指引，魔力分成兩份，各自描繪出等身高的魔法陣。在他右前方的散發藍白光輝，左前方的閃耀著白光。

明明約定好只能使用一個魔法，為何會犯這種顯而易見的規呢？又有什麼企圖嗎？突然出現的兩個魔法陣令夏爾份外提高警覺。

「夏爾小姐，妳知道嗎？魔法師的眼睛看到的總是與眾不同。」古裡斯向她搭話，一時把她集中在魔法陣上的注意力拉走。

聽見對方說著摸不清意圖的說話，夏爾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注意力很就回到魔法陣上。

「平常人是用眼睛辨別方向，魔法師卻是用眼睛窺視未來。只需二秒鐘。一流的魔法師就可以預見敵人的攻擊，然後準確地決定迎擊手段。」

在說話的途中，兩個魔法陣已經完成。夏爾觀察著對方的魔法陣。直至認清兩個魔法陣的全貌，她才驚覺自己原來連對方的一麟半爪也未曾觸及。

這是……兩個都是我的魔法？咒文編寫的方式完全一模一樣……他一直在用我的魔法來對付我？他是怎樣做到的？等等……他說起眼睛的話題，難道他……僅是用肉眼就能在數秒內解構我的魔法，然後複製掉……？

那兩個明顯是夏爾大人（小姐）的魔法。兩側見證人也察覺到。

「我不奢望妳能做到一流的，只要達到正常水平就好。」說罷，古裡斯揚揚手。

構成魔法陣的咒文逐漸剝落，它的光芒也減弱不少。不消二秒，一同變得殘缺不堪的魔法陣有如水車般各自向著相反方向轉動。

竟然把它們瓦解？不完整的魔法陣是沒法發動，你到底盤算著什麼？夏爾沒法摸清對方的意圖，內心冒起無數疑問。

「妳的眼睛──到底能看到多遠呢？」

他的提問猶如機關的按鈕，令轉動的魔法陣停下，緩緩地靠近雙方。重合的魔法陣像是互補不足，將雙方缺失的位置填補，形成一個新的魔法陣。

藍白刺眼的光芒再度照耀四周。魔法陣飄散出寒冷空氣，響起鏘鏘的金屬音。一把有著劍造型的冰柱從中產生。

這個是……他將兩個魔法陣……在沒有紙筆的情況下…他……展現在夏爾眼前的是跨越現今常識的技術，她的眼睛深深被吸引。

來到這裡，即使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哪怕對方性格惡劣，魔法才能優秀是無庸置疑的……菲斯懷著不甘，承認這個事實。

花了好幾秒，夏爾才從驚嘆中回過神來。她一邊思考防禦的手段，一邊建構魔法陣。

再怎樣一驚一乍也無補於事，當前最重要是擋下他的攻擊。前兩次的牆壁已經抵擋不住，這次更是融合兩個魔法陣，再用以往的方法是不行的，必須造出更厚、更複雜的牆壁。一堵牆壁不夠就造兩堵，兩堵也不夠就造十堵。沙石和軟土已經不管用，把中心挖空更好，我記得書本有提過空心更能承受衝擊。

高四米闊四米、單壁厚約半米，中空位置相隔半米。十數堵牆壁有如骨牌整齊地排列在她的前方，化作盾牌。

中空的牆壁嗎？不錯。僅是二次防守失敗就能吸收經驗，即時改良自己的魔法。應變技術方面姑且可以給個合格，而且這次魔法也做得不錯，應該可以擋下我的劍。倒數第二？還是第三？嗯，無所謂吧，反正省得我留手的功夫。古裡斯向冰劍下命令。

冰劍立即脫離魔法陣的束縛，如脫韁的野馬奔向夏爾所在之處。與冰劍相接的牆壁發出巨響，每當冰劍穿過牆壁都會產生猛烈震動，強烈震動甚至延伸到石柱結界外。

遠處不知情況的俘虜一邊承受震盪，一邊露出擔憂的表情，兩位見證人則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二人的未來。

夏爾不斷灌注魔力到牆壁，將魔法強化到極致，使得冰劍最終停在倒數過來第三面牆壁上。她成功防住古裡斯最後的攻擊。

從心底湧出的喜悅有如花田上的美麗花朵盛大地綻放著，緊繃的精神也因而緩和下來。

自決鬥開始，夏爾從未試過完全防住對方的魔法，所以這次的成功對她來說來相當鼓舞，猶為重要，讓她確切體會到自己有所成長。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成功防住他的攻擊！真的成功了！她的臉龐染上成功的快樂色彩。

夏爾消去戰區上的牆壁，堅硬的冰劍掉到地上，發出清脆響聲。看到本應擊中自己的魔法現在寂靜地躺在地面，她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投向古裡斯的視線像在說「呵呵，你的魔法打不中我喔」似的。

擋下了…夏爾大人成功了……菲斯的眼神就像哥哥見證妹妹成長似的。

還真是阻擋了……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複合的魔法會打不穿她的牆壁呢？按道理威力應該有所上升，沒可能打不穿啊……是對方的牆壁更勝一籌還是古裡斯故意的呢？應該不會就這樣結束的吧？伯藍德看一下夏爾的上空，再把視線落在古裡斯身上。

「哎呀……果然臨時湊合的魔法是打不穿這種複雜的牆壁啊……」古裡斯的喉嚨響起似有失望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平靜，未有感到任何焦急，像是單純因為劍打不穿牆壁而感到失望。

「雖然很佩服你才能，能在短時間內奪取我的魔法再建構新的魔法，但勝負就是勝負，你說過平手也算是我贏，所以這場決鬥是由我勝出。」夏爾收起短杖，挺起胸膛。

「不對喔，勝出的仍然是我。」對方卻拋出扭曲事實的說話。

夏爾誤會對方的意思，以為古裡斯只是不願承認事實。

「你……你就算你再怎樣不服輸，也不帶這樣的吧？你就老老實實地……」

她的話說到一半時，頭上忽然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

「……誒？」夏爾一時搞不清發生什麼事，發出奇怪的叫聲。

為什麼會濕了？是魔法？誰的魔法？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頭髮，再摸摸長袍，發現濕透了。

站於圈內的二人同時目睹夏爾受魔法擊中的一刻，這個始料不及的情況讓兩人一時間反應不來，愣在原地。

「所以我才說贏的是我。」古裡斯靜靜地說出這番話，讓她重新抬起頭來。

是他的魔法？我被魔法擊中了？等等！冷靜一點！就算被他擊中又如何？這已經是第二個魔法，按照約定贏的仍然是我，不要自亂陣腳……夏爾很快就平息心裡的焦急。

「這樣做可不好啊，古裡斯。就算你再怎樣不服輸，強行用魔法擊中我也無補於事，犯規等同敗北，這是法術戰默認的規則，我們仍然是平手，勝出的仍然是我。」夏爾搬出自己的道理去反駁古裡斯。

「魔法方面的實力我暫且承認，只是仍在學生水平就是，大概五年級生吧。至於妳的智力嘛……我看跟妳的體型一樣，是小孩子的水平呢。」赤眼惡魔再次嘲笑少女的身材。

「你──！！！」夏爾白晢的瞼蛋漲紅得跟蘋果一樣。

「夏爾小姐一口咬定我犯規，到底我哪裡犯規呢？勞煩妳詳細說明一下。」

「不…不就是攻擊時使用了兩個魔法嗎？我們可是好好達成約定，然後立誓進行決鬥，你可別打算蒙混過去。」夏爾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哈哈哈！真是令人發笑的指控。妳說我用了兩個魔法？明明負責仲裁的人都沒有提出譴責，妳在瞎扯什麼呢？」

「我……」對方的辱言讓夏爾的表情扭曲一下。

她的視線與菲斯相交，得到的只是對方微微搖頭。

那個水魔法我也一頭霧水，什麼都察覺不到……這句說話全寫在菲斯的臉上。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伯藍德加入對話。

「古裡斯大人，我作為見證人對這件事也有疑問。確實我與菲斯未有察覺到你使用第二個魔法，但從結果來說，你無疑是使用了兩個魔法，對於這件事你能否解釋一下？」

儘管伯藍德是以中立人的身份說話，但從說話內容來判斷，無疑是站在夏爾那邊，這讓夏爾的焦急緩和下來，換成放心的表情。

是之前的勸說起作用吧……幸好有跟他好好談過……夏爾為自己的判斷感到安慰。

這個老頭在幹什麼呢？雖說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依靠他，但他竟然想要幫夏爾？這也太超乎想像了吧？看來露露娜又養了一條會咬自己的狗。伯藍德的話就連古裡斯也感到意外。

「沒錯沒錯！就算他們未有發現問題所在，也不代表問題不存在。你使用多於一個魔法來攻擊我，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你別再狡辯！」夏爾乘勢附和伯藍德。

可是古裡斯未有即時回應她。他把視線轉向伯藍德，同著溫和的態度警告他。

「伯藍德，我就當你是個耿正的人，這次不會向你追究，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

古裡斯是想透過這番話讓他回想起自己是卡布政爾的人，不應幫助敵人，哪怕道理是在對方那邊。可惜伯藍德又誤解了古裡斯的話，他以為對方是在警告自己只是區區邊境將軍，別多管閒事。交錯的誤會仍然持續著。

「我……是的，我明白了。」

先是意圖被識破，再來就是有如綿裡針的警告，使他老實地回應古裡斯。

麻煩了，這下伯藍德就被封死，不能再幫我了。重要的協力者消失，夏爾既覺得可惜也感到危機。

好了，這下就切斷別人的幫助，剩下的就是令她閉上嘴巴，承認敗北。古裡斯把視線移回來。

「那就回到話題上吧。夏爾小姐，看來妳除了魔法之外，還需要再學習一下做人的道理。現在砌詞狡辯的人是妳喔。」

「你在說什麼？明明就是你──」

「首先，妳也好、見證人也好，根本就無人可以證明那個魔法是出自我手。其次，你們連那個魔法是怎樣出現、何時出現也沒法說明，這根本就沒法促成指控，全是你們的猜測而已。毫無憑據就指控我違規，不管怎麼說也是妳在強詞奪理吧。我勸妳還是放棄反抗，乖乖回去色斯亞重新學習算吧。」古裡斯沒有理會夏爾，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所有人的猜測都是正確的，那個魔法的確出自古裡斯之手。他在最後一次攻擊中，運用一種古老的技術偷偷發動第二個魔法攻擊夏爾。

這項技術儘管廣為人知，卻沒有一人發現。一方面是因為它徒有理論難以實踐，另一方面是因為成功實踐它的人少至有少，從而產生盲點導致夏爾就算認識它也未能發現它。這可算是當局者迷吧。

對於既成的事實，夏爾根本無計可施，她決定從另一個途徑瓦解古裡斯的主張。

「好…好吧……就當你沒有犯規，但你的魔法根本就沒有擊中我，又怎能算你勝出呢？」夏爾指著地上的冰劍問道。

她的意思是這樣「既然水魔法不是你使出的，就算擊中我又如何？你的魔法是那把冰劍才對吧」。

「所以我才笑妳蠢如孩童啊。不如回想一下勝負判定的準則如何？」古裡斯露骨地貶低對方。

夏爾忍住情緒瞪一眼對方。

那個準則？不就是用魔法打中對方才算勝出嘛，還有就是走出圓圈和投降？等等！第一個獲勝條件是──

「難道說……」夏爾抖動著視線，彷彿發現什麼重大事情。

「就是那個『難道說』。」他露出彎月般的詭異笑容。

「只要防禦方受到魔法擊中就……」

這就是古裡斯致勝的關鍵，也是他一早埋下的陷阱。

早在提出決鬥前，他已經計劃好一切。不論是制定法術戰的規則還是運用古老技術都好，全都在他的預測之內，就連故意不擊穿牆壁讓對方大意也是計劃之一。

對他來說，這場法術戰只是餘興節目，用來確認現今魔法師發展成怎樣。勝利什麼的，他早就握在手中。

「沒錯。只要受到攻擊，另一方就會獲勝，被誰打中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沒有被人擊中。只是如此。」古裡斯像欺詐師一樣玩弄著文字。

「要是你的副官再聰明一點，說不定情況有點改善。」

也就是說我使用魔法也計算……菲斯一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悔恨地咂嘴。

輸了…徹底地輸了……從頭到尾，我一直只是在別人掌中跳舞的人偶，根本就沒有勝算……無論是魔法的才能還是談判的技巧，甚至連施謀設計也比不上對方，這次真的輸得一敗塗地……夏爾低下頭顫抖著肩膀，「嚶嚶」作哭。

夏爾大人從未試過在魔法領域上輸給任何人，這次的敗北對她來說絕對是個沉重打擊……雖說人不受挫折就不會成長，但我實在不希望她以這種形式、這個場合下成長……我該感謝還是痛恨對方呢？看著夏爾傷心的身影，菲斯心裡不是滋味。

哎呀……是做過頭了嗎？竟然哭成這個樣子……我還擔心有機會輸掉法術戰，所以留著她的士兵打算在必要時威脅她，看來這一著棋是用不著，乖乖把士兵還給她算了。

看到對方擺出一副惹人憐憫的模樣，古裡斯也於心不忍。

隔一陣子，夏爾總算停下哽咽。

「妳承認敗北了嗎？」古裡斯向她搭話，順道解除石柱結界。

結界一消失，菲斯飛快跑到夏爾的身邊。

菲斯蹲在她的腳邊。他想要伸手安撫她，可是伸出去的手卻停在半空。是因為身份關係嗎？還是軍階緣故？這個問題只有他本人才能解答。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菲斯由心而發重視著夏爾。

「是…是我輸了……我會遵守約定的……」夏爾擦掉淚水，重新抬頭直視古裡斯。

「夏爾大人……」

夏爾強裝出笑容回應對方擔憂的聲音，像是在說「我沒事的」。

「那就好。」古裡斯伸手把伯藍德招過來。

伯藍德整理一下衣服，快步來到古裡斯前面。

「古裡斯大人，什麼事？」他微微鞠躬。

「讓你的人備馬，再挑幾個守規矩的人陪夏爾將軍去凱達莉亞，其他人留下照顧村民。」

古裡斯打個響指，所有拘束俘虜的繩子立即散落地上。

「古裡斯大人？」夏爾保持眼睛通紅的樣子，發出疑惑的嗓音。

是因為戰敗還是尊敬的緣故呢？夏爾連自己下意識尊稱對方的也沒有注意到。

「這個國家可沒有閑飯養活妳的人，趕緊帶上妳的人離開這個國家。」

辛辣的說話藏著古裡斯的善意，只是這份善意卻無人察覺到。眾人都理解成「不是這個國家的人給我滾出去」這樣的意思。

「是……」夏爾垂下眼簾失落著。

待在一旁的伯藍德好像在思考什麼，絲毫行動的意思也沒有，古裡斯開口催促他。

「伯藍德？愣著幹嗎？還不趕快去辦？」

「是！」伯藍德立即跑向俘虜群那邊。

不一會兒，伯藍德帶著部下與數匹馬回來。士兵們看到古裡斯的身影露出膽怯的表情，連馬匹也躁動起來。士兵花一點功夫才令牠們冷靜下來。

「好了嗎？那你們出發吧。先去凱達莉亞接收士兵，再護送她們離開卡布政爾。完成之後就直接回王都覆命。」

「咦……我也要去嗎？」

對於這個命令，伯藍德感到很意外。為什麼要支開我？是打算做什麼嗎？

「這不是廢話嗎？沒了你，誰人能鎮得軍隊？難道你認為他們會聽我的話嗎？」

這種答覆實在太正確，伯藍德完全沒有回嘴的餘地。只是他不會放棄的，因為他還未完全相信這頭惡魔，他希望留在古裡斯，好讓當事情發生時可以即時處理。

「那……古裡斯大人在這段期間有什麼預定嗎？」伯藍德冒著可能會惹起對方不快的險問道。

似乎這個問題也引起他們的注意，夏爾與菲斯也把視線投向古裡斯。

「留在這裡修繕村子啊。你看看四周，都破破爛爛的，我該負點責任吧。」

伯藍德下意識環視一下村子。

「這個……我可以留在這裡幫助你嗎？只是鎮住軍隊的話，大有人選，不一定要我。反倒是古裡斯人對村子不熟悉，我留下應該更能幫到你。」伯藍德在腦裡快速編出藉口。

「這個村的村長應該沒死吧？讓他來幫我不就好了？」

古裡斯再次封住伯藍德的行動。他沉默下來。

為什麼要堅持留下來？嗯……算吧，就隨他，反正影響不了我。

「算了，交給你判斷吧，我沒所謂。」

「謝謝古裡斯大人。你立即去把丹尼爾團長叫過來。」伯藍德迅速向旁邊的士兵下命令。

咦？團長？莎菈好像說過團長什麼的……伯藍德的話讓古裡斯想起什麼。

大約數分鐘，士兵帶著一個身穿戰鬥服的男人過來。被稱為丹尼爾的男性臉容清秀五官端正，眼睛暗藏憂鬱卻不乏活力，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儘管身為魔法師，他卻有著與戰士不相伯仲的軀體。一百七十厘米的身高與強健體魄，還有那頭暗金的及肩短髮便是他的特徵。

「伯藍德將軍，你找我嗎？」略帶磁性的聲音把古裡斯吸引過去。

古裡斯瞇起眼晴打量著丹尼爾。

「沒錯，接下來有事要交給你去辦。」伯藍德沒有察覺到古裡斯的舉動。

「好的，請問那是……」

丹尼爾感覺到古裡斯強烈的視線，使他的話不自然地斷開兩半。

「……什麼事呢？」

兩人視線相交。

「團長…你就是第五魔法師團的團長嗎？」

伯藍德曾利用魔法偷聽古裡斯與夏爾的對話，當時丹尼爾也在他的身邊，大致清楚對話內容與古裡斯的情況，再加上剛剛的法術戰，他對於古裡斯是怎樣的存在已經心中有數。

「是的古裡斯大人，我是第五魔法師團團長丹尼爾－愛曼尼特。」他是出於尊敬對方的魔法才能而表現恭敬，跟伯藍德的是有所差別。

「原來是這樣啊，你就是那位團長啊……我從莎菈那邊聽過你的事，沒想到你意外有副好身體呢。」古裡斯感嘆一下，然後稱讚對方。

「你太誇獎了，我只是持之以恆鍛鍊身體，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不對喔。大部份魔法師比起自己的身體更看重魔法知識，他們寧願花時間去看魔導書，也不願意抽時間鍛鍊自己的身體。最終，他們就落得徒有知識卻沒有健全身體運用魔法的下場，這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古裡斯用著平淡的語氣說出不得了的大道理。

「對於你作為一個魔法師卻能日復日鍛鍊身體，我覺得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我十分尊敬這樣努力的你。」

古裡斯毫不修飾地說出心中所想，使得伯藍德和丹尼爾面面相覷，其他人愕然一下。他們實在想不到這種平平無奇的事會令一頭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感到佩服。

「我……真是謝謝你的讚賞……」

也許這番讚美太過直白，丹尼爾把話題轉換，希望消除心裡的害羞。

「說起來，古裡斯大人是見過莎菈吧。那孩子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嗎？」他那生硬的表情讓眾人都明白他的心情。

「啊……那個丫頭呢……對魔法有著強烈的求知欲，但對周圍太不注意，而且在做人方面還得要多多學習。總的來是也是個好孩子吧。」古裡斯的感想就像長輩對後輩。

「原來是這樣，看來她應該麻煩到你，我會好好給她訓話和傳遞你的感想。」

「不不不，我的感想不告訴她也沒關係啦，再說……」

說教就不用否定嗎？眾人都想到同一處去。

「古裡斯大人，我想時間差不多……」

伯藍德看他們跑題不少，想要把他們拉回來。

「嗯。那先交給你們吧。」說罷，古裡斯閉上嘴巴。

兩人點點頭。

「丹尼爾，現在我委派你陪同夏爾將軍前往凱達莉亞接收她的士兵，隨後護送他們離境。對於這個命令，你有疑問嗎？」伯藍德挺直腰板，擺出一副將軍應有的姿態。

「沒有，屬下遵命。」丹尼爾低頭回應。

「夏爾將軍，我們這邊安排好，妳可以出發了。」伯藍德向士兵使眼色，讓他們把馬匹拉近。

大概仍然陷於敗北的失落中，夏爾只是點頭回應。

「丹尼爾，過來一下。」

他正要上馬之際，古裡斯喊他。

「古裡斯大人，請問有什麼事？」

古裡斯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張開的手掌。在寬大的掌中冒出一陣污黑的魔力，隨著旋轉結束，魔力形成晶瑩剔透的結晶體。

以奇妙方式出現的結晶體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這個給你。」

丹尼爾不知就裡地接下結晶體。

「請問這個是……」他盯著小巧的結晶體問道。

這個魔法陣……好像跟聲音有關？他仔細一看，發現結晶體裡藏著一個魔法陣。

「那是簡易版的傳訊石，我希望你幫我帶個口訊給莎菈。使用的時候，請準備一個杯子，放入杯中擊碎即可，裡面的魔法就會發動。」古裡斯一邊說明，一邊做出打碎的動作。

「我明白了。」丹尼爾把傳訊石收入懷中。

「啊……保險起見，麻煩你在適當時候說出以下這句話，『不是自己的東西要好好還給別人喔』。」古裡斯似是想起什麼，把轉身中的對方叫停。

他那意義不明的話讓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不過對方很快便回復本來的模樣爽快答應。

「嗯，我知道了。」

看著丹尼爾的背影，古裡斯把水晶結界解除，卡爾村重見天日。

「那我們出發。」丹尼爾以純熟的動作跨上馬背，向其他同伴叫道。

坐於馬背上的嬌小少女與高大男性微微鞠躬。

很感謝你在最後使出的只是水魔法，真的很感謝你。臨別前，男性以眼神向古裡斯傳遞著他的想法。

在丹尼爾的帶領下，二人向著凱達莉亞前進。

凝視著遠去的幼小背影，古裡斯在心裡默念著。

夏爾小姐，雖然途中向妳發脾氣，很對不起妳，但這場法術戰對妳來說也是一次難能可貴的經歷，希望妳能從中有所得著，好好利用接下來的時間，成為一個能與我平分秋色的優秀魔法師。這既是為了妳自己，也是為了滿足我的慾望。我們五年後再見吧。5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BkuzWY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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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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