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傳：地上聖母人設養成的人生 - 第五話: 聖母會

光蔭似箭, 「刑俊離奇墮樓事件」轉眼已是五年前的舊聞.

今天, 王蓉以聖母會理事長的身份, 站在偌大的聖母會小學操場上, 主持新校址的晉工儀式.

聖母會小學已有百年歷史, 原本是外地修女來到當時尚未發展的小城, 為使貧民區中的女孩有受教育的機會而建立的小學, 小學對面街是修女宿舍, 毗鄰有平民醫院和街坊診所, 都是早期聖母會的修女設立的.

然而這些年來, 聖母會也沒有什麼發展, 只是默默地為小城的當區貧苦坊眾提供有限的服務.

王蓉穿一套純白修長套裝, 仍是一頭烏黑長髮披肩, 站在講台上, 風姿綽約, 看著台下一眾來賓, 都是城中政商界來頭不少的人物, 心中頗為志得意滿.

她在想: 我的母親, 總算為她的女兒做了點事.

***

的確, 王蓉能當上理事長, 是因為王媽的原故. 王蓉的母親送女兒來聖母會小學讀書, 只是因為她們的家和學校只相隔一個街口, 能走路往返, 省回交通費, 且學費, 書簿和校服也是費用全免.

王媽本來是拜祖先的, 自王蓉嫁給方明後, 生活富裕, 反而"修心養性"起來, 閒著無事, 竟想到回饋社會. 於是加入了聖母會的義工團, 也和女兒一樣, 受洗成為教徒. 這十多年來由義工升遷至幹事的職位, 雖然只負責總務, 但在聖母會中人緣甚佳.

女兒這些年的起跌和辛勞, 她看在眼內, 但她對王蓉有絕對信心, 憑女兒的儀表和本事, 要再找「下一個方明」, 並非難事.

兩年前, 她就感到那個「方明」出現了.

女兒從不向母親透露自己的私事, 但王媽是個極其眼尖的女人, 兩年前開始, 她就看出, 王蓉時刻都在散發著一種—只有熱戀女性獨有的極迷人的風彩.

然而, 相比當年與刑俊打得火熱時流露著的"充滿愛情滋潤"的情態; 這種風彩更為奪目耀眼, 使得王蓉這個年已四十的女人, 魅力更勝當年.

因此王媽知道, 這個「方明」, 定是一個遠比刑俊利害, 更加了不得的人物.

王媽便向女兒提議, 憑王蓉目前在社會上的聲望, 加上她自己在會內的人脈, 可引薦王蓉為聖母會中司庫, 這些慈善公職, 也可為她提升形象.

"錢不會嫌太多, 形象不會嫌太好"的道理, 王蓉故然明白.

而且, 王媽暗示, 聖母會發展停滯, 是因為會內實有總總流弊. 王蓉聰明絕頂, 自然明白母親意思.

於是, 王蓉成了聖母會的司庫, 旋即揭發會內大量貪腐醜聞, 使整個聖母會管理層大換血, 前任理事長更要負法律刑責, 而她則順理成章, 成為新任理事長.

聖母會貪腐醜聞哄動社會, 大眾同時對王蓉揭發黑幕的勇氣, 高強的處事能力和與"壞人"周旋到底的利害手腕大為嘆服和讚賞.

傳媒一致公認她為"以法律為利劍, 警惡懲奸的律政女神", 廣大教眾則認定她是“教會最後的守護天使”.

為了表示不會用人為親, 王蓉接受母親辭任總務幹事, 這使王蓉的公信力更為鞏固.

就任理事長的第二年, 就以聖母會小學校舍殘舊狹小, 加上當區人口老化, 在會內動議在小城的偏遠新市鎮擇地重建校舍.

新校舍包括運動場, 遊泳池, 多元教學大樓等等新設施, 務求給學童優良健康的學習環境, 及繼續發展聖母會的教育事業, 而跨區上學的學童都有免費校車接送.

遷校重建完全由王蓉籌劃, 大家對王蓉的工作能力和魄力只有嘖嘖稱奇.

雖然她早已是全城最成功的媒體人之一, 也是形象最正面的知名人士. 然而, 直至成為聖母會的理事長, 王蓉才覺得, 她是真正的在這社會上, 有了自己的「陣地」.

那種勝利的感覺, 使她感到這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 甚至比她和方明結婚那天更快樂.

因此, 王蓉欣賞著演講台下眾人對她投以敬重甚或崇拜的目光, 直覺自己就是站在神壇之上. 而且今天, 她特意選了這身純白得反光的衣裙...此刻的我看起來, 不就是聖母嗎?

想到這裏, 王蓉艷紅的唇, 不禁扯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

坐在舒適的豪華七人車內, 王蓉欣賞車窗外屹立海港兩旁的天際線. 驀地, 手機聆響. 王蓉馬上接了電話.

"坤哥, 嗯, 典禮完了....嗯, 現在返office處理些手尾呢."

王蓉的聲調反常地嫵媚嬌嗲. 她已很久沒有用這種女性化的聲音, 跟任何人說話.

作為司機兼助手的JUDY柳眉一挑, 旋即不動聲色.

"嗯.....好....我今晚來."

本已小聲說話的王蓉說到最尾四個字時, 故意更為壓低聲線, 卻仍逃不過JUDY的靈敏的耳朵.

"JUDY, 你載我返office後, 今天可以收工了." 王蓉甫掛了電話, 立時回復溫和而冷靜的語氣, 吩咐JUDY.

"好的蓉姐." JUDY爽快地道, 面無表情, 眼裏卻不經意地閃過一絲壞笑.

***

深夜, 一輛深藍房車飛馳在市郊的車路上.

車路隨著山勢, 彎彎曲曲, 僅靠路旁微黃的街燈照明, 車路兩旁是漆黑的樹木叢林, 只有路上有光照亮, 若從上空看去, 直如一條在草叢中蜿然爬行的金蛇.

王蓉獨個兒駕駛著房車, 雙手隨著車路彎曲的方向而擺動軚盤.

一個不夠大膽的女人, 不大能在深夜裏, 在闇暗寂靜的市郊道路上駕駛, 而且心情輕鬆坦然.

但王蓉確是個膽大的女人.

王蓉覺得她的人生就像這條車路, 雖然兜兜轉轉, 但終會到達目的地. 只要選擇的道路正確.

***

她的目的地, 是市郊一幢別墅, 隱藏在市郊樹林深處, 極為僻靜. 王蓉駛進別墅內, 泊好了車, 徐徐走向這幢灰色調的後現代簡約設計的別墅中.

她每次來這裏, 都會駕這輛深藍舊款日本房車, 城中任何中產上班族都買得起的那種, 也不會有人對車主的身份起疑.

她步履悠閒, 在這個時間, 這種荒郊野嶺, 不會有任何人撞見. 每次王蓉和"坤哥"幽會, 都約在這裏. 而他選的地方, 必然是全城最隱敝的地方之一.

王蓉也一改日常雍容華貴的裝扮. 只穿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 她走到門前, 按了密碼, 推門而入.

王蓉穿過玄關, 走到客廳, 朝著客廳的大沙發嬌笑了一聲, "世坤."

沙發上坐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 他站起身迎接王蓉.

他叫白世坤.

白家是這小城的豪門世家, 而白世坤就是這一代的掌舵人, 外界保守推斷白家至少坐擁數百憶資金, 還有多少隱藏資產不能估計.

白世坤行年七十有二, 難得還是腰背挺直, 身量還相當高, 他望向王蓉, 雙目仍烱烱有神, 高鼻深目, 輪廓分明, 可以想像, 他年輕時, 是一個如何堂皇的人物.

七十二歲的男人, 比方明還要年長十年, 卻仍能煥發著一定的生命力, 可見金錢雖非萬能, 還是可以買到一點精力和健康的.

然而他的臉上還是長滿皺紋.

只是王蓉卻不覺得難看, 若方明臉上的皺紋是寫著風霜, 白世坤的皺紋卻是刻著睿智.

白世坤是城中著名富豪, 亦是有名的大慈善家, 更難得的—他是一位專一愛妻的好丈夫; 因為他和妻子自五十年前結婚, 這麼多年來從未鬧過緋聞.

夫婦育有三子, 在不同行業都有所成就, 且三子的年紀都比王蓉大. 白世坤和同樣是出身名門的妻子在上月剛辦完金婚慶祝會.

這次婚外情和與刑俊那次不一樣.

今時今日, 她已不再在乎方明知道與否, 因為她肯定他已不會再提離婚的事.

對她才說, 這就足夠.

***

偉昌花園•第一座二樓

砰砰! 砰砰砰!

"開門! 開門呀! 刑俊! 王蓉! 你們這對狗男女! 別以為躲得了!" 是方明在單位大門外咆哮.

單位客廳內是一對慌張的男女.

"俊! 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我去應付他." 王蓉急對刑俊道.

"能躲到哪裏? 這小單位一眼看清. 躲了還不是等著給他抽出來吧! 你不要開門, 你看他那樣瘋狂, 說不定衝進來就要殺人呢!" 刑俊擔心地說.

王蓉心慌意亂, "難道讓他在外面整晚罵我們是狗男女嗎? 給他這樣一鬧, 什麼臉都給丟清光啦!" 說完還嘩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別慌, 讓我想想...有了!" 刑俊冷靜下來, 思考一下, 徑自走回睡房, 打開睡房窗戶.

"俊! 你要幹什麼?" 王蓉跟著他走到睡房, 她驚道.

刑俊探頭出去看了一會, 回頭便對王蓉說, "你看那邊, 那裏有一條很闊的橫樑, 一個人坐上去也綽綽有餘."

男人伸手指給女人看橫樑的位置, 石屎樑上還連接著幾根頗粗的喉管. "由窗邊沿水喉管爬過去, 就可以爬上去了."

女人沉默半响, 還是道, "不...這太危險了, 萬一你跌了下去..."

"不會的, 你看由我們這隻窗子到橫樑不過四尺距離呀.", 刑俊很有信心.

"行了, 我關上房門, 你才開門應付他, 我貼著牆邊, 就算他望出窗外也看不到我的. 就這樣吧." 刑俊催促道, 還把王蓉推出房外.

***

這就是王蓉告訴警察和方明的當晚的經過.

據八卦雜誌報導, 刑俊家人在他死後舉家移民, 就此消失於大眾視線.

"唉...轉眼就五年了..." 獨自在茶餐廳吃著下午茶, 看著報紙的方明, 看到聖母會小學重建工程晉工典禮的大篇幅報導, 不禁想起往事.

看到報章相片中, 站在台上, 一身白衣的王蓉. 他苦笑一聲, "嘿. 倒像個白衣觀音."

王蓉曾想說服丈夫受洗成為教徒, 卻不能改變固執丈夫的信仰, 方明家自小都是拜觀音的.

年過六十的方明, 自兒子方正赴美留學後, 更顯得百無聊賴, 以往妻子早出晚歸, 現在是整天不在家, 也不知行蹤, 只能在報紙上知道王蓉的動向.

自從刑俊墮樓後, 方明再也不管王蓉的任何事.

他自覺再沒有這個資格.

雖然他也曾在事後受訪, 並表示已原諒愛妻出軌.

那是王蓉哭著跪在地上哀求他的結果.

"明哥...求求你, 你跟他們說一句...等於給我一條生路呀..."

愛妻梨花帶雨之下, 方明終究還是心軟, 答應這個荒唐無恥的懇求.

方明如何不知, 在王蓉千夫所指, 形象崩潰之時, 如果作為受害人的丈夫肯出來表示原諒她, 維護她, 那大眾就會覺得—她王蓉還不是個壞得不可救藥的女人.

而公眾亦會因同情方明, 稍稍減輕對她的責難.

可是, 當方明這樣做時, 他自覺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已徹底崩潰.

因此, 他變很更消沉, 更退縮, 甚至連提出分開的勇氣也沒有.

方明畢竟是個有足夠歷煉的人, 王蓉的心思, 他不是不明白.

在刑俊事件後, 他很快便意識到王蓉已不愛自己.

之所以仍堅決不肯離婚, 不是因為顧念舊情, 而是有自己跟她維持這個婚姻關係, 有助於她建立"知錯能改", "浪子回頭"的正面形象.

現在的王蓉, 不是背夫偷漢的王蓉, 而是事業有成仍對潦倒的「糟糠夫」不離不棄, 有情有義的「聖母」王蓉.

現在的方明, 是她人設工程中的一個道具, 是她構築神壇的其中一塊磚.

方明內心無比痛苦, 因為他已徹底認清自己的處境. 可是相比堅決離婚後要面對的一無所有, 和失去兒子的撫養權, 方明還是決定, 呆在這段恥辱而虛假的關係中.

***

"刑俊! 你快去躲一躲. 我應付他."

"躲? 躲到哪裏啊! 這裏一眼看清啦, 躲起來還不是等著給他抽出來? 你不是要開門吧!"

"我叫你躲在出面啊! 你跟我來."

王蓉拉著刑俊的手, 拖著他到睡房.

方明不明白他為何在單位內, 看到他們的表演, 但他跟著他們也來到睡房.

睡房內, 只見王蓉指著睡房的窗子, 窗戶和窗花都打開著.

方榮未及反應, 他驚覺刑俊忽地朝他望過來.

"你看到了." 刑俊木無表情, 對著方明說了這四個字.

***

"呀———!!!!!"

方明猛地大叫紮醒. 他坐在床上大口粗喘著氣, 面上豆大的汗珠滑下, 他也沒有力氣去抹.

他飛快下床, 亮了全屋的燈, 走到客廳坐下來. 驚魂甫定.

這已是近兩個月來, 第三次做這個夢.

他又走去廚房拿了一瓶烈酒出來, 骨碌骨碌地喝下去.

抬頭, 他凝視著仍掛在牆上的他們的婚紗照.

照片中的自己穿起禮服, 仍然神采飛掦, 而王蓉更是如花似玉的青春少艾, 展現幸福甜蜜的笑容.

方明一直捨不得把它拆下來.

現在, 他看著照片中的王蓉, 她也好像在朝他微笑.

突然他放下酒瓶, 二話不說, 把海報大小的婚妙照卸下.

因為剛才他發覺, 相中的妻子, 笑容不再甜美, 她的笑容越來越詭異, 越來越讓他心寒.

《王蓉傳：地上聖母人設養成的人生》第五話: 聖母會

由景熙賢（Vampire L）原創撰寫. 本話創作完成日：2025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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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聖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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