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壓抑的平靜中，部隊原地休整。他們將在這裡度過一個夜晚，清理戰場、等待換防部隊是明日的工作。殘陽將焦黑的森林與損毀的機械染上一層病態的橙紅，如同未乾的血跡。倖存的凡人士兵們圍繞著為數不多的火堆，交換著絕望的眼神，或是沉默地擦拭武器。星際戰士們則像無聲的哨兵，分佈在營地周圍，他們龐大的身軀在黃昏中顯得更加孤立而威嚴。
夜幕低垂，寒風在殘破的樹冠間呼嘯。在一處相對僻靜的隆起地，森林森與艾力希斯並肩而坐，履行著守夜的職責。他們之間的氣氛是典型的星際戰士式交流：高效且極少多餘的言語。森林森坐姿筆直，猶如一塊經過精確切割的岩石，手中緊握著他的爆彈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夜色籠罩下的林地。艾力希斯則更為放鬆一些，背靠著一塊巨石，但全身上下依然散發著隨時準備爆發的強悍力量，他的視線更多地停留在遠方的地平線，似乎在追溯著白日的戰鬥，或是遙望著更遠的星辰。
他們的沉默並非冷酷的共存，而是一種友好的安寧。兩人雖然自不同的世界，但在靈魂深處，他們是同一戰團的兄弟。森林森是冰冷的計算者，將一切視為可分析的數據；艾力希斯則是燃燒的戰士，憑藉本能與憤怒戰鬥。在某些層面上，他們彼此理解，因為他們都肩負著超人類的職責；在更多層面上，他們看待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但這不意味著他們互不相容，更是形成了一種互補。
就在這片緊繃的沉寂中，李明正小心翼翼地在陰影中穿行。他壓低身形，利用地形和植被作為掩護。他心裡清楚，那場戰鬥——特別是當他被混沌冠軍擊倒，卻又奇蹟般地抵禦了那足以撕裂凡人靈魂的痛苦，以及之後在哀悼儀式上他體現出的不尋常恢復力——都已經暴露了他的特殊體格，只是那抵禦混沌能量的根本，是那寄生在李明身上，能夠吞噬一切的「非我」能量的「命定食材」，一種李明不知道名字的虫草真菌，在那場靈能爆炸涉取了足充的能量，令自己存活了下來，但也令它更有餘力進一步的影響著自己，如果再這樣任由虫草真菌吸收這世界的亞空間能量，李明明白到，自己很快就會變為一顆巨大虫草。
不論是從甚麼角度出發，他都需要主動出擊。他需要抵達被稱為「深淵巨口」的末日炮完成自己的任務。要接近那裡，他需要藉助強大的力量，而艾力希斯，那位曾為他挺身而出，似乎對凡人懷有某種難以言喻情感的戰士，便很可能會是一個突破口。
他制定了一個簡單的計畫：在守夜時找到艾力希斯，試探他的態度，如果可能，提出加入後續前往末日炮的先鋒部隊。這個計畫充滿了風險，但在帝國那龐大的監視之下，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李明在陰影中前進，心跳如鼓。他屏住呼吸，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但面對擁有超凡感官的星際戰士，他感覺自己像個蹩腳的學徒。
然而，當他繞過一叢灌木，終於鎖定艾力希斯的位置時，他僵住了。艾力希斯並非獨自一人，森林森竟然也在場。他們並排而坐，雖然沒有交談，但那種無聲的氣場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
他的計畫被打亂了。進，還是退？此刻退走只會顯得更加可疑，他已經太近了。進，則要同時面對兩個難以捉摸的超人類。騎虎難下的窘境讓他額頭沁出冷汗。
他並不知道，在他出現於他們感知範圍內的那一刻，那兩雙超人類的眼睛就已經鎖定了他。他們的感官遠比凡人敏銳，即便是最輕微的腳步聲、最細微的氣味變化，甚至是潛藏在黑暗中那股壓抑的生物電信號，都逃不過他們的感知。
森林森緩緩地轉過頭，他頭盔的面甲在夜色下反射出微光，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李明能感覺到那份冷酷的注視。艾力希斯也看向他，目光中沒有驚訝，只有一種看戲般的饒有興致。
「凡人。」森林森的聲音響起，低沉而平穩，但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在鬼鬼祟祟做什麼？」
被當場抓包的尷尬和緊張讓李明心跳如狂。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表現出怯懦。為了奪回對話的主導權，他必須先發制人，而且要直接切入核心問題。他挺直身體，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
「我...我只是有些疑問。關於這次任務的。」他咬緊牙關，直接拋出了他最大的猜測，「這次的行動...難道你們是拿我們凡人部隊當誘餌，引出敵人進行反伏擊嗎？」
空氣瞬間凝固。在帝國軍隊中，尤其是在星際戰士面前，一個凡人底層軍官敢如此直接地質疑作戰計畫，甚至指控超人類將凡人生命當作棋子，這無異於自殺。
森林森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透過面甲靜靜地「看」著李明，那種沉默比任何斥責都更具威脅性。數秒後，他發出一個輕微的嘆息，彷彿在對凡人的局限性感到無奈。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般敲擊在李明的心頭：
「殺人需要流血……而救人也需要流血。」
這句話充滿了星際戰士特有的，將生存與犧牲視為同等代價的冰冷哲學。它沒有直接回答李明的問題，卻蘊含著一種深刻而殘酷的辯證。
而艾力希斯，那位剛才還顯得心事重重的戰士，此時卻饒有興致地笑了。他沒有笑出聲，只是肩膀微微顫抖，頭盔的面甲似乎朝向了李明，彷彿他正專心聆聽一場精彩的表演。
「哦？」艾力希斯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一絲玩味，「凡人，繼續說說你的看法。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
艾力希斯的反應出乎李明的意料。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組織自己的思緒，將在戰場上觀察到的一切串聯起來：
「從艾力希斯最開始要求的索敵陣型來看，就很不尋常。」李明對艾力希斯說，試圖顯得更專業，「那是一種非常分散的陣型，不像是為了集中力量進行突擊或突破，反而更像是……在廣泛地尋找或偵測某個特定的目標。如果是單純的清理敵人據點，或者如計畫所說，以利刃之姿，直抵目標，那集結兵力正面壓上會是更符合效率的選擇。」
他停頓了一下，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後指向了森林森：
「而你，森林森，在戰前，我們完全沒有接到任何關於您部隊位置或行動的情報。你就像完全沒有參與此次任務一樣。然而，在戰鬥進行到最關鍵、最混亂的時刻，你卻從天而降，精確地切入了戰場的關鍵位置，瞬間扭轉了戰局。」
李明感到自己的信心正在累積，語速也加快了一些：「這一切，艾力希斯要求的不尋常陣型，加上森林森精準的切入時機和位置，根本不像是一場預料之外的遭遇戰。這更像是一場…一場精心策劃的…反伏擊戰。我們，或許是被作為探路的工具，或是引誘目標出現的棋子。」
當李明說完時，他才發現自己沒有用上大人和您之類的尊稱.....但幸好他們看上去不怎在意。
艾力希斯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依然帶著讚賞：「不錯的觀察力。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一個基層軍官能注意到這些細節，並將其串聯起來，很不容易。」
森林森也發出了一個低沉的讚許聲：「以及…敢於將你的猜測直接向我們提出來的勇氣。凡人，你的表現超出了我的預期。」
得到星際戰士的讚賞，這讓李明感到既意外又忐忑。他不知道這份讚賞背後藏著什麼。
森林森決定親自揭示真相。他那毫無波瀾的聲音開始陳述一個計畫：
「你說得沒錯，凡人。這確實是一場計畫中的行動。但並非你想像的那樣簡單。」
他稍作停頓，語氣依然冰冷，卻帶著一種只有在向特定對象解釋時才會有的清晰：
「艾力希斯兄弟，他確實不是這個計畫的知情者。然而，他憑藉他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士的直覺，察覺到這次任務可能存在某些變數，或是不尋常的風險。因此，他沒有採用標準的突擊陣型，而是選擇了更為分散，更難被敵人一次性擊潰的部署。這也確實......間接導致了許多凡人單位未能及時趕到『痛苦調音台』，反而因此避開了最危險的正面衝突，倖存了下來。」
森林森的語氣沒有絲毫情感，彷彿在分析一組作戰數據：「至於我，我的任務表面上是『援助上巢』。但那不過是戰略會議上放出的一個假消息，用來掩蓋我的真正行蹤。我率領的部隊從一條秘密的管道突入，一直在這個區域的地下潛伏，隨時監控地表的情況。我的作用，正如你所猜測的，是作為預備隊，在敵人完全暴露、並且將大部分兵力投入對抗艾力希斯部隊時，進行致命的一擊。」
「整個計畫並不複雜，凡人。」森林森總結道，「知情者只有我和戰團長兩人。我們預料到這裡有潛伏著的異端力量，他們也必然會利用地形設伏，所以我們決定將計就計，用你們作為誘餌，引他們出來，然後從天空中進行反擊。」
他那看不見表情的面甲似乎微微轉向李明：「坦白說，這個計畫很成功。但成功的計謀，如果沒有人能夠看破其中的奧秘，就像明珠暗投。戰團長不會對一個凡人解釋。你如果沒有來問，這份小小的成就也就無人知曉了。有機會與一個能夠理解其中部分精妙之處的人分享，倒也無妨。」
森林森的聲音漸漸放輕，彷彿在訴說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的想法，這讓李明感到更加不可思議：
「你似乎認為我對凡人抱有敵意？並非如此。我看見你們，只有簡陋的拉斯槍和薄弱的防護，卻要面對與我一樣可怖，甚至更為殘酷的敵人。我對你們心存敬畏。那是一種…對凡人韌性的敬畏。然而，這份敬畏與戰略計算是兩碼事。我需需將一切要素納入我的推演，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如果需要，我能將我自己視為棋局中的一個棋子來計算和犧牲。這或許，在外人看來顯得冷酷無情。」
聽完森林森的解釋，李明感到一陣意外。雖然意不在此，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洞察了真相，但眼前的現實卻遠比他想像的要深邃和複雜。不只是森林森的計畫，更是對他竟然會對自己這種「凡人」表達了某種敬重。
李明沒有再提及任何關於末日炮的詞彙。他只是裝模作樣地低下頭，仿佛在認真思考森林森的話。幾秒鐘後，他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表情：
「我明白了，大人們。」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感謝您們的解釋…以及坦誠。」他停頓了一下，找了一個藉口，「夜深了…我該回去了。長官可能會找我。」
艾力希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李明身上。森林森則收回了視線，再次將注意力放回夜色中的林地。
李明感覺到那兩道強烈的視線跟隨著他，直到他再次沒入陰影之中。他不敢再有絲毫停留，迅速回到了凡人營地的邊緣。
回望著星際戰士所在的方向，李明的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殺人需要流血……而救人也需要流血。」無疑又一次重擊了自己的心臟，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這只是一種借口，一種懶惰而隨便將人推去死的借口，但至少在今天，李明知道如果沒有這場反伏擊戰，那麼在日後更為深入之時，那潛藏著的敵人必然會在關鍵時刻突襲，葬送整支兵團，甚至連星際戰士本身都可能會舉軍盡沒.......這或者便是這個世界運轉的冰山一角——宏大而殘酷的戰略，將無數生命納入棋局的計算。
而這一切都讓李明明白到，自己必需要盡快完成自己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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