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空 - 第八章捉迷藏（六）幽冥香

那是一个连光都透不进来的阁楼，窗前的布帘遮得严实，彷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艾利诺斯将研磨后的草药放入茶水里，搅拌均匀后，一勺一勺喂给面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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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身型枯瘦，面色蜡黄，神情看似恍惚，眼里黯淡无光。他机械式地喝下艾利诺斯递到面前的汤药，不带任何情感，重复着张嘴和吞咽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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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荷鲁斯问起，艾利诺斯只道明老者长年卧床，退位后病情更是恶化，僵硬的四肢导致其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在那之后，艾利诺斯搬进了老者家里，以便更全面地照顾他，而这一照顾就是整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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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尔伽罗不知何时绕到老者身边，径直坐在床沿，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艾利诺斯刚要出言提醒，不料却被狄尔伽罗抢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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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德大人……久仰了，我曾听阿瑞斯提起过您。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到本尊，真是幸会幸会。”语毕，向老者伸手，但就和狄尔伽罗预期中的一样，伸出的手迟迟未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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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那家伙在做什么……荷鲁斯忍不住心想。对一个明知可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不合时宜的问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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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对巴德·卡缪斯的冷落，狄尔伽罗只是微微笑着，随后识趣地把手收回。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从狄尔伽罗勾起的嘴角中，荷鲁斯隐约捕捉到一丝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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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荷鲁斯的直觉并没有错。下一瞬，就见狄尔伽罗换上一副天真的表情，凑到老者耳边说道：“传闻中，巴德大人在位时人缘极好，镇上的孩子尤为喜欢您，人气更是远超于艾利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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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怔，艾利诺斯手中的勺子险些没拿稳，递到老者嘴边的汤药不慎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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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不经意间的动作却被狄尔伽罗灵敏地捕捉到了，只见他故作惊讶道：“哎呀，艾利这是怎么了？不成是我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吓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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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后的艾利诺斯连忙替老者擦拭洒在胸前的污渍，半晌，才道：“不……没什么。稍稍走神罢了。”说话间还不忘挤出标志性的笑容，却明显无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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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尔伽罗面色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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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正在边上品茶的莱斯心道。诵经祭司大人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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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和荷鲁斯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名义上在喝茶，目光却时不时在另外三人身上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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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介意我问件事吗？关于您和巴德大人之间的传言。”狄尔伽罗歪过头看着艾利诺斯，脸上的笑容依旧，微微眯起的眼睛更是让人看不穿心思。虽是问句，可话音里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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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犹豫片晌，艾利诺斯道，接着往碗里舀起一匙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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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狄尔伽罗直言不讳道：“传闻说您用计逼迫巴德大人退位，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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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艾利诺斯当场愣住了。他确实想过狄尔伽罗可能会提出刁钻的问题，却未料到竟如此直截了当。就是边上的莱斯听后都不禁倒抽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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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疯了吗？竟然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说这种话……荷鲁斯的心此时都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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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巴德·卡缪斯依然不为所动，好似一个局外人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这点着实令狄尔伽罗意想不到，难道说……是他想错了？他总以为对方多少会给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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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看着众人写满难以置信的表情，狄尔伽罗话锋一转，笑着解释：“开开玩笑罢了，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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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艾利诺斯下意识松了口气，可没等他高兴，又听狄尔伽罗接着道：“毕竟即使传言为真，换作我也不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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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狄尔伽罗再次抬眼，目光对上艾利诺斯错愕的表情，只听他轻声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深得孩子喜欢的老祭司会不惜出手打人、自毁前程？他真的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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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总嚷著有鬼？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孩子？是鬼？抑或者——变成了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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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艾利诺斯颤颤道，一股凉意迅速爬上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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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向您确认一件事……”狄尔伽罗说着，将目光重新移回到巴德·卡缪斯身上：“您认为巴德大人有没有可能认识一个叫做蒂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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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始终沉默的老者突然跟着了魔似的，竟开始对着空气挥起拳头，不经意间掀翻艾利诺斯手里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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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不是我、不是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妳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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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模样就好似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一步步向他逼近，任凭其用尽生命驱赶也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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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看来巴德大人替您回答了呢。”狄尔伽罗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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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老者如此反常，一旁的莱斯隐约预感到什么，当即便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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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站起身，桌上的杯子哐当一声被打翻。什么情况？巴德大人为何是这种反应？是因为提到失踪的蒂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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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你们知道蒂亚？“莱斯顿时警觉道：“她的失踪是不是和你们有关系？快回答我！回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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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莱斯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讨说法，荷鲁斯不得不介入，凭藉力量优势进行阻拦。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艾利诺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全然没注意到狄尔伽罗已悄然来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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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热闹呢，您说是不是？”狄尔伽罗在耳边吐着温息道，将艾利诺斯的意识拉回到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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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意的……？在巴德大人面前说那种话。”艾利诺斯戒备道，脸上再没了以往的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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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尔伽罗并未正面回应，反问道：“那您呢？又向我们隐瞒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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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参与到其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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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包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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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藏罪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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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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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您不得不负了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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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这番话就像触碰到艾利诺斯的逆鳞，只见向来温和的艾利诺斯竟一改往常，怒声道：“住口！你根本不知道我为那些孩子付出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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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艾利诺斯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紧咬着牙，声音颤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在此刻彻底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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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惜弄脏双手、赔了身子，尽是为拯救那些孩子……你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和整个世界对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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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时的你们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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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需要人的时候我站出来了，可我呢？我需要人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一句话！哪怕一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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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渴望被拯救啊！也想要有个谁来告诉我：‘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艾利，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可是呢？没有、从来没有……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可那人就是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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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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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的话，也轮不到我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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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的话……为何听不见我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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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唯独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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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我身子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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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灵魂它，没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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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诺斯喘着粗气，肩头颤抖，眼里盛满怒意的同时竟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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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吼，四周的喧哗顿时嘎然而止，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而来。不知是否为巧合，就连原本发狂的老者也在不知不觉间安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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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尔伽罗微微皱眉，脸上的从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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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诺斯刚才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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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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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僵持片刻，半晌，意识到失态的艾利诺斯才缓缓开口：“请你们离开吧。现在、立刻。”他尽可能保留最后的体面：“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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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狄尔伽罗面色一沈，良久，才道：“荷鲁斯，我们走。”语毕，率先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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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巴德·卡缪斯的住处后，狄尔伽罗等人决定折返神庙。经过这么一段插曲，艾利诺斯今晚是否会赴约，荷鲁斯心里也彻底没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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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尔伽罗看穿了荷鲁斯的顾虑，一副无伤大雅的模样表示：“早些时候，艾利诺斯便知会了今晚的执勤人员，即使没能按时赴约，我们也应当不至于被抓去关禁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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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荷鲁斯停下脚步，转而向狄尔伽罗提问：“你刚才可是故意激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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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方的狄尔伽罗驻了足，背着身，明知故问道：“激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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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诺斯……”荷鲁斯道，犹豫片刻后才又问：“你怎么就确定巴德·卡缪斯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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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啊，不过是试探罢了。可他老人家的反应你们也看见了，结合之前的传闻，八九不离十就是我想的那样。”狄尔伽罗平静道，接着转过身，以单手插腰，脸上再没了以往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少见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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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也刚好对应了墓碑上的文字。掐指一算，不是刚好么？”最后五个字，刻意加强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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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怔，荷鲁斯才反应过来。他总会习惯性地忽略那行文字，但也偏偏是那段文字将凶手指向了巴德而非艾利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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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知道艾利诺斯不是凶手，依他的反应看来，狄尔伽罗肯定对方绝对隐瞒了什么。至于是什么，他尚未套出真相，便被艾利诺斯不留情面地下达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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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无所谓，狄尔伽罗深信一切谜底将于今晚浮出水面。荷鲁斯将完整见证女孩走向死亡的过程，而他所要做的便是找出证据，将凶手定罪。至于那证据，指的自然是被藏起来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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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艾利诺斯默默拉上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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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床沿，阴沉着脸，当着老者的面将草药揉进茶水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杯缘，然而看在巴德·卡缪斯眼里，却成了无声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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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帮我回忆一件事吗？巴德大人。”语毕，艾利诺斯再次扬起笑容，将续上的茶重新递到对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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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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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塞297年，我因公外派至一个叫做阿尔诺西的小镇。那时的我还只是个负责打杂的净化祭司，也从未想过会在未来的两年后，成为阿尔诺西的第三十一任诵经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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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在同年，我遇见了巴德·卡缪斯，阿尔诺西第三十任诵经祭司大人——那个仗着权势为所欲为、人面兽心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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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到阿尔诺西的时候，我和镇上所有人一样，打从心底敬仰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前辈。他总是面带微笑，时刻向周围的人释出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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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念是世界和平、祈愿世间再无贫困、战争和残疾。镇上的百姓都很喜欢他，孩子们也总围绕在他身旁，一切都看似那么地美好，殊不知，现实却远比想像要来得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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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交流深入，我愈发察觉有异，貌似巴德大人对孩子们怀有某种非同寻常的情感，甚至近乎执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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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多想，还总告诫自己不能用如此肮脏的想法玷污巴德大人。可直到返回王都的前一天，本想着向巴德大人告别的我，却无意间撞见他企图对一孩子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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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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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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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而我则是在目睹过程后，下意识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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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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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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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就这么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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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孩子还在里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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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快来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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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坐上往返王都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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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感充斥着我的内心，我竟抛下了那个孩子独自逃离。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得救了吗？但是……也没准是我看错……是啊，大概率是看错了，毕竟是巴德大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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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断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但那些画面却又像在大脑扎了根，怎么都挥之不去。

最终，在回到王都后的第三天，我向上头汇报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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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对指控，众人不以为意，认定一切都是我捏造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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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塞姆祭司以玷污贵族的罪名，提议将我关押大牢，并剥夺净化祭司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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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刻起我深切地意识到，哪怕同为为神服务的人，身为平民的我始终无法被他们正眼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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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免于牢狱之灾并保全身分，我在胁迫中撤销了对巴德大人的指控。我当众下跪、接受了鞭刑，作为污蔑贵族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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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又一年，人们逐渐忘却当年的事，唯有我将其视作耻辱，始终怀恨在心。我恨着懦弱的自己、恨着仗势欺人的巴德大人，更恨透了权贵之间的相互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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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深知自己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眼下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资格站在天秤的另一端与其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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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上天仍旧眷顾于我，很快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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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神职群体每年一度的人员调度时刻，人们争先恐后设法留在王都。这并不难理解，毕竟王都的资源条件最优渥，而过惯了奢华日子的人，又怎会甘愿去往相对艰苦的外地生活？因此极少人愿意调度城外，尤其是像阿尔诺西这种位于边境的偏僻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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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更是瞅准这点，主动向上级提出外派申请，不出所料，申请很快就被批准了。就这样，事发一年后，我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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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坐在和他并不相衬的位置上，而我作为净化祭司，则替他打理起生活中的各种琐事。

我认真的工作态度得到了他的认可，他也开始把手头的事务逐一交由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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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推移，除了公务，我开始涉足他的私事，我能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获得他的信任，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对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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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有我清楚，这次回来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将他拽下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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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天，在傍晚无人的神庙，我再次撞见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我没有声张，而是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躲藏，我看见他为孩子穿好衣服，嘴里还不断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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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来自太阳神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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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管怀着感恩的心接受祝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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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是和神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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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就是连爸爸妈妈都不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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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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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还不忘揉一揉孩子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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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强烈的恶心感顿时从腹腔涌上，我强忍作呕，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那一刻更加坚定了将巴德·卡缪斯拽下神坛的决心，不能再拖了，势必要加快速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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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向外界求助无果，那么眼下只剩一种办法——我要用自己的方式，从恶鬼手中拯救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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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我开始专研起草药，是的，草药，就是这么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最终却成了扳倒巴德·卡缪斯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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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香，一种能短暂致幻、长期服用之下使人精神衰弱、四肢退化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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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了这项发现后，我每日都在巴德·卡缪斯的茶水里添加少量幽冥香，并亲眼看着他服下。像个猎手，冷眼注视着面前的猎物。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进入我的射程，毫不知情地吃下我为他精心准备的食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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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等他彻底丧失行为能力的那天，届时他将无法再对无辜的孩子们下手。我还在等，等他虚弱到无心操办政务那天，那时，将成为他不得不禅位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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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待的期间，为了不让他继续染指那些孩子，我不惜将自己当作食饵，亲自送到他的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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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这茶喝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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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德·卡缪斯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从最初的全身乏力，容易犯困，到后来睡眠的时长甚至远超于醒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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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某一天，他开始频繁出现幻觉，总嚷著有鬼要向自己索命。在一次神庙的集会上，毫无预兆发病，将孩子错认成鬼魂，并当众掴了那孩子。而这一掌，更是直接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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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德·卡缪斯退位，作为副手，我在推举中坐上新任诵经祭司的席位。然而，上任后我的内心却始终不踏实，我深知自己的手段和蓄谋篡位无异，但似乎唯有这么做才能从腐败的权势中解救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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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巴德·卡缪斯，我固然痛恨那个男人，但投毒的我也绝对称不上善类。不晓得是否为了减轻负罪感，我担起照顾他后半生的责任，毕竟他能有今天的下场，全是拜我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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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巴德·卡缪斯的罪孽仅止于此，可直至一个名叫荷鲁斯的青年找上我，并告知曾有孩子在神庙中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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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并未将这起案件与巴德·卡缪斯做联想，但随着调查深入，案情的矛头似乎冥冥之中都指向了一处——案发时间是傍晚，嫌疑人大概率是神殿的祭司……而当目睹巴德·卡缪斯听到女孩名字后的反应，我便猜到了，那压根就不是活人献祭，而是在被那个人渣糟蹋后，残忍地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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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体被藏在什么地方？至今为止我依旧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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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我将那一行人赶出住处时，也在心底默默做了决定。我将幽冥香投入茶中，这是我第一次当着巴德·卡缪斯的面，为他老人家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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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问出了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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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帮我回忆一下吗？当年的女孩究竟被您藏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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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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