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雨 - 鬧劇（下）

日子像是被風吹過的日曆，段考一下便要到了。班上的氣氛變得很奇怪，仿若暴風雨前的寧靜，我沒多想，只當是段考讓大家壓力太大。

段考第二天，我很早就到了，教室靜悄悄的，沒人在唸書，也沒人在聊天，但門卻沒鎖。我推開門。沿著一排排桌望去，講台上站著一個人，她穿著整齊的制服，裙長未及膝，白色長襪快長過膝蓋，長髮垂在背後。她背對著我，但我一看，便認出了她。

「周禾。」我說。

「是妳。」她點點頭，彷彿沒意外我會早到。

我搔搔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上次鬼屋的事，謝謝妳。」最後，我真誠地說。

上次若不是她，我是不可能找得到黎雨的，但我一直沒機會和她道謝，今天終於說出口了。

「別謝我太早。」她瞥了我一眼後，才張口說道。

此時，我想起了她獎學金沒申請成功的事，想到這，我有點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我動了動嘴唇，最後仍是沒說出來。

一時之間，我們都無話可說。

「妳知道，我想要那個比賽的名額。」半晌，她對我說。「所以，我和黎雨會是敵人。」

「敵人？作為競爭對手，大家和平競爭不好嗎？」

「妳看，妳總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她提高音量說道，緊緊握起拳頭。「妳不懂，為了這樣的一個位置，我付出了多少。」

「但黎雨也很努力啊。」

「妳不會懂的。」她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這是一場戰爭，只要有利益，就不會結束。」

「戰爭？」我不懂。

「不論是黎雨還是我，這其中牽涉到的不只是成績，還有一些，一些東西。」她擺擺手。「妳不懂的話，也算是好事。」

我張開嘴，但卻什麼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意思？我心底的一絲不安逐漸擴大，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我懸起的心。

「我和妳沒什麼話可說。」她沒再看我，徑直走過我身邊，走出我的視線。

我越來越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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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最後一科了，教室安靜得只剩電風扇運轉的噪音，以及紙張沙沙作響的聲音。我原本就不太會寫，最後幾分鐘，便提前放下了筆。驀然，遠方的小動作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個同學將一張紙條丟到坐第一排、黎雨的腳下，他沒有發現。我急忙想舉起手時，卻打鐘了。

「同學們，把考卷收上來。」老師說。

一隻手以猝及不防舉起，然後，那隻手的主人也站了起來。

「老師，我看見黎雨作弊了。」他指向黎雨腳邊的紙條，用全班都聽得見的音量說。紙條一攤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答案。

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臉頰火熱熱地痛了起來，黎雨漲紅了臉，一副不敢置信。至於其他同學，臉上有著得逞的微笑，多麼惡毒，像是摻了毒藥的蜜糖。我瞪大雙眼，望向那些人，他們卻看都不看我一眼，彷彿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永遠有使不完的手段。

他們不計代價，只要將他拖下深淵。

到底是有多恨，才會這樣惡劣地陷害他？

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被如此對待？

「我沒有。」黎雨顫抖地說。他的臉色發白，一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眼角微微泛紅。

「我看見了，是他們陷害他。」我站起身，大聲反駁。

「江挽枝可是黎雨的好朋友呢，她的話完全不可信啊。」一個聲音蓋過了我。

「對呀，說不定她故意袒護他呢。」

此起彼落的質疑聲響起，將我的話淹沒在猜忌之中。大家斜斜瞪著黎雨，帶著一絲不屑，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除了我，沒有人站在他那邊。

平靜的日子裂了一角，我這才發現，玻璃後的世界早已滿目瘡痍，荒野上烈火連綿，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我記得，周禾是坐黎雨的斜後方吧？妳有看見嗎？」老師要大家安靜，直直望向周禾。

我屏息等待，相信周禾也許會幫助他。畢竟，她之前幫過我去找他，不是嗎？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周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的，我有看見。」她冰冷冷地說。「那張小抄是他的。」

我如遭雷擊。

驀地，我想起她說的話，她說，他們會是敵人。

下雨了，外面。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點點雨滴落下，打在窗戶上。黎雨毫無光澤的眼，倒映出那一片灰影，好似清朗的月沉入寒潭，緩緩熄滅。到底是有多絕望呢？他沒有再辯解，放任那些銳利的字眼刺入他心中柔軟的部分。

他似是醒著，卻好像睡著了，生命隨著滑落的淚流逝，黯淡。他們仍在羞辱他，他卻聽不見，老師把他帶走時，也沒再說任何一句話。

我的心好像墜入冰冷刺骨的海，一點點被浸濕，一點點被融去。

難道，所有的成長都是如此嗎？都得經歷過千萬次摧折，才會長大？只有被凌辱過的人，才能長出雄厚的翅膀，抵抗所有的風雨？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窗外的雨停了，像是一場惡夢，天亮便可拋之腦後。暖陽破開烏雲而出，大把金燦燦的碎光落到地面上，將水漬緩緩蒸發。

教室又恢復以往的熱鬧，看著他們嬉笑，我的眼眶紅了，因為憤怒。如同烈火，它燃盡我心中的一切，在血管中奔走，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與心跳，震耳欲聾。失去理智的我，直接走到那一群人面前。

「周禾，妳出來一下。」我強壓怒火。

她身邊的同學惡狠狠瞪著我，但她對他們搖了搖頭。

「走吧。」她沒回頭看我。

我們一前一後穿過一間間教室，走過熙攘的人群，突然間，我覺得那些平靜的校園生活，頃刻便離我好遠、好遠。周禾在操場旁的樹陰下駐足，轉了過來。

「好了，妳想問什麼？」她拾起落在肩上的枯葉，說道。

「妳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做？是不是妳指使他們的？」我咬牙切齒道。

「我？指使？我可沒有這樣的能耐。」她誇張地笑了。「是他們討厭他，然後有一大群人跟著做的。」

「那妳知道，對吧？」我逼近她。「妳早就知道，不是嗎？」

「是啊，這我不反對。」

「那妳為什麼要說謊？」我失聲道。「妳明知道他沒有。」

「江挽枝。」她斂了笑容。「妳要知道，這世上並沒有真相，只有輿論。」

「可是他又有什麼錯？」我大聲反駁。

「是，他沒有錯，但我又有犯什麼錯，非得要幫他？」她抱住手臂。「妳大可說我冷酷、無情，但我又有什麼義務要幫他？我為何要賠上我的一切，去做對我不利的事？」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我以為，那件事之後，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我緩緩說道。「至少，不是敵人。」

「妳並不是我的敵人。」她高傲地揚起脖子。「但也不是我的朋友。我不需要朋友，不論是現在，或是未來。」

我感覺得到，她語氣中的一絲苦澀，但她也同時在武裝自己，不再讓我走進她的心中。

「妳走吧，我們沒什麼可談。」她轉過頭。

她率先邁開腳步，像瀑布般的長髮隨風飄動。我想要叫著她，卻也知道，一切不過是徒然。於是，我們背對背離去。她向著陰影而去，而我衝向烈日之下。

從此，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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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謝謝耐心看完上下篇的人：）有一點要說一下，就是故事其實快要完結了，猜猜看結局是什麼呢？我當然是盡量不要是BE啦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4WCcOw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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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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