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溫 - Chp3 | Penana

從香港的太平山看下去，夜晚的香港往往是最迷人的、令人最深刻的，維多利亞港兩岸都亮著燈，有是大廈外牆的廣告，有是政府特設的燈光表演，反正就是『東方之珠』發揮到至極。

子琇無暇看著這個地方到底有多繁華，只關心她那個主子到底去了哪裡。

很好，就老是會耍賤招，要是跟她說她的主子只會使詭計，她也不會懷疑一分。

戴了一整日的白面具還未脫下，黑色眼珠只是留意著街外不停走動的人們，從未試過心情那麼焦躁──現在的她沒有想太多，只想到把主子找回去之後，要怎樣綁起來。

嗯，待會兒要綁牢固一點，少點心軟下來，以防有人再逃脫，她那弱小的膽子不禁這樣的驚嚇。

高懸的心沒有這樣的想法而放下來，那份失控的感覺愈來愈不受控制，更加驚心動魂的想法跳出腦袋，沒有讓她放下心來。

不能否認，香港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到處都是五光十色，看似滿地機會，可惜這些也只是流於表面的美麗，只有活在這兒的人才知道，香港有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顯然，人們會以為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事實。

撇撇唇，子琇叫住司機停下來，離開了房車，看著對面行人路上，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手指勾勾，示意女人過來身邊。

女人越過馬路走上前，嗆人的香水味就朝她的臉直撲過去，「嗨。」

「嗨。」

女人柳眉輕挑，一臉莞爾，嘴角的笑沒跟著爬上眼裡去，只是掛著燦然的笑容作裝飾，「然後呢？」

「沒有然後。您應該鬧夠了吧？」子琇看著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蛋，伸手把她臉上的妝容都抹去，目無表情，「大家都等著您回去，我的主子。」

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子琇，女人退後了一步，話有點抑揚，配上誇張的動作，像唱粵劇的花旦一樣，「為甚麼要是我？」

「這是關老先生的命令。」

大家都明白，雖然只是女人，會使的計謀卻男人更狠，這就是為甚麼要她來當一族之首的原因。

不過，這些事也與她關子琇無關，她的任務只在於保護她的主子，直到她的主子不再需要的時候，她就功成身退。

「到底他才是妳的主子，還是我？！」開口閉口就只會用她老頭來壓著她，根本不知道她在想甚麼……

「當然是您。」

對上她的黑眸，除了一片玄黑之外，她發現自己看不到甚麼，甚至會迷失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眸裡。收回漫遊的想法，「妳還記得有我這個主子嗎？」

「當然記得，是主子您把我帶回關家。」也是讓她不再是許羽諾，讓她走出那個男人的陰霾，讓她成為關子琇。

都是她。

子琇知道自己應該懷著感恩的心，專心一意地待在她身邊──不過，當感恩的心變質了之後呢？之前學習的管家守則沒教到她該怎樣做，以前的他也沒教過她應該要怎樣面對才好，只能努力把這些暗示隱喻當作沒看見。

撇過螓首，「我不是叫主子。」

「可是我只能叫您主子。」

她的名字好動聽，有人說過有點洋風的感覺，可惜的是，她無法親口叫出她的名，大概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還是無法叫出那個洋風的名字。

不要緊，只要能待在她身邊，一切已經足夠。

「叫我的名。」

不能叫，也不為她破例，她不想出了一絲錯，害到彼此。

「得罪了主子。」子琇冷下心腸，握著她的手，乘著她怔得出神的時候，就這樣把她拉了上車。

「喂喂──」

絲毫沒有理會她的反抗，子琇任她又吵又鬧，淡然說一句，「主子，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妳的安全。為您的安全著想，請您下次想出來市區的時候先跟屬下說一聲，或者讓爾夜跟著您，以保護您的安全。」

「關子琇──」

「屬下一直都在。」

是的，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守在她的身邊是她卑微的快樂，也是保護她的方法之一。

「妳曉不曉得妳自己好過份？」

「屬下不才。」無力回報這份變質的感恩。

車子緩緩駛過依然繁華的街道，子琇知道自己的主子實在太久沒有出來市區了，也由著她去亂點著司機，讓車子在市區繞來繞去。

關姽嫿，這是她的名，意思是美好的事物，這無疑是對女人一種絕對的讚美，不過這個名字，除了被父母在私下叫過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就算像子琇一樣明明很清楚，不會叫，也不能叫。

自嘲一笑，姽嫿的目光沒有離開過街道，靜靜冷眼看著這片刻的美麗，很明白香港這顆『東方之珠』，迷人之處在哪裡。

「子琇，他已經離開了香港。」因為他已經待不下去。

子琇怔一怔，看著那張白淨的臉龐，「多謝您。」

「妳想要多謝的人，是妳那個把妳救回去的怪人主子，還是關姽嫿？」

子琇知道她到底還是想要知道，那個被自己放在心底、不能說出口的答案，不可說，也不能說，因為都會對她不利。

關家主子的位子不好當，她知道的，也不想因為一個小小的秘密，讓她失去所有──縱使她不在乎。

「這個……有差嗎？」

「當然有，」姽嫿瞇起眼，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她走到很累，不想再玩這場猜心遊戲，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輸到一無所有，「妳的答案？」

裝傻沒有用，換下一個。子琇皺起眉，「主子，請您別再為難我。」

「我不是妳的孩子，不要哄我，我只是想得到答案而已。」

「您知道屬下不能說──」

打斷了她的軟攻，姽嫿低吼著，「不，我甚麼都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甚麼是我的責任，我應該要做些甚麼、不該做甚麼，甚麼都要顧全大局、甚麼都要以名譽和關家人為先，只因為我是關家繼承人！」

這不該是她的責任，或者她應該在繡繡花、背《女誡》，只是因為所謂的『有能者居之』，她以黑馬之姿當上一族之長，成為一群野心家的眾矢之的，就是因為這該死的『有能者居之』。

沒錯，對有些人而言，她能為關家人帶來比以往更加多的商機、利益和權力，可是有誰為她想過，她這樣盡心盡力做下去，得到的卻是甚麼都不能見光？！

外表不能見光已經不再重要，為甚麼得連她談戀愛的自由也沒有，甚麼都只能偷偷摸摸，不能跟所喜歡的人表白？

她絕不甘心，也在等待著可以面對陽光的一日。

「這是主子的使命。」由她父親從她的兄弟姊妹們選中她那刻開始，她就注定不能擺脫這個枷鎖。

是使命，更加是宿命。

因為子琇這一句話，姽嫿氣得咬牙，「要是可以的話，我寧可我活得再平凡不過！」

淡然看她一眼，「已經沒有可不可以了，這點您是曉得的，主子。」因為一切已經回不了頭，現在所說的，都只不過是空話，說完之後一切依然。

無法後退。

「這個不用妳來置喙！」

「是屬下多嘴了。」話是這樣回應，可是臉上一點悔意都沒有，好像只是陳述她多嘴的事實而已。

「妳！」

「主子，我在，一直都在。」

是的，直至關家再容不了她為止，沒到那一日，她相信自己依然會在姽嫿身邊。

無聲地守著。

這個已經她一生最大的榮幸，可以在她身邊陪著她一生，就算不是伴侶之名，她也甘之如飴。

「妳曉得嗎？我真的很累，不想再面對下去。」這只會讓她對人類失去信心。

身軀靠向子琇，她又附上一句，「不要，不要推開我，讓我這樣靠著好了，就一下下好了。」

耳邊好像再沒甚麼其他聲音，只傳來她的心跳聲，是平穩而響亮的，她的鼻息雖然有點急促，還是呼拂著她額前的髮。

只有在這一刻，她覺得子琇的確在身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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