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麥斯萊特——光明在何處？ Wo ist das Licht? - 間章（1）當個士兵，你得會服從命令……

1930年，貝爾林皇宮正門口。

「廣場慘案」發生後隔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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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華麗軍裝的老者正在正門口來回踱步。

從衣著來看，他隸屬於皇家近衛隊。

終於，在來回幾分鐘後，他再也受不了了。

「嘶……」他深吸一口氣，讓面部柔和一點，好使自己面對門口的鐵衛團衛兵不至於大發雷霆。

「我，可以進去了嗎？」他心平氣和地問道。

「親王殿下，您已經問了三遍了，但裡面的人沒給回覆，我也不能同意讓您進去啊。」年前的鐵衛團衛兵語氣恭敬地回應。

但看在歐根眼裡，青年袖口上的十字盾徽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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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哈……別生氣、別生氣、歐根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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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聲，不如說根本沒發聲，安靜地在自己心內安撫著自己。

不能發怒，這是皇族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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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面的人是誰？為什麼不給回覆？」歐根再次問道。

「啊，當然是總理閣下，他們要開會呢，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參加的，殿下……」衛兵這樣回應。

「『我們這種人』？」歐根的臉微微顫抖：「我跟你是同種人嗎，年輕人？」

「啊不，殿下，這……」士兵顯然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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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又一次深深吸氣，然後吐出。

冷靜下來後，他回到衛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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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年輕人。你身後這棟偉大的建築，它叫什麼？」

「貝爾林宮……」

「它為誰而建？」

「森特萊的皇族……」

「你稱呼我什麼？」

「親王殿下……」

「那親王『殿下』，現在要進這『貝爾林宮』，去見他的兄長，可以嗎，年輕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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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盯著眼前衛兵，眼神有些惡狠。

而衛兵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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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喔……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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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憋住口吐惡言的衝動，怒氣沖沖地捶了柱子一拳。

「那你告訴我，誰可以進去？」歐根憤怒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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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殿下，我們可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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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轉過頭，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他身上穿著鐵衛團的軍官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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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殿下，我是約哈曼•阿克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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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摘下帽子，向歐根行了禮後，走進了皇宮內。

他的部下緊隨其後……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0HAPPOR8L
堂而皇之地進入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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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目視著戴著半張面具的男人進屋，反倒已經沒剛才那麼怒不可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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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衛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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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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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聽到有人在小聲呼喚他，轉過身去，柱子旁有個黑色的人影，正小力揮手示意歐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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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森特萊人外，皇宮內有來自全世界各地的人。

阿格羅彌、施斐濟……安什德地區每個國家、民族都有人在皇宮內擔任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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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先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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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能彰顯先帝多元包容的，還是皇宮內的廚師長——尼格森。

他來自新大陸，原本是先帝從當地帶回來的伴手禮。

但當先帝發現尼格森廚藝高超後，他便被任命為廚師長，至今已經三十餘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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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森，你可以告訴這是怎麼回事嗎？」歐根看著眼前的場景，上下打量著。

在皇宮較偏僻處，一扇窗戶被打開，裡面是廚房。

窗戶有點高度，但上面垂下一條繩子，看起來堅固耐用。

「您上個禮拜才從東線回來，今天第一次回宮，不知道也正常……」尼格森抱著廚師帽，嘆了口氣：「他們不讓我們走正門……」

歐根點了點頭，沒有回應，他抓起繩子，仔細觀察。

「這是……軍用纜繩……誰給你的？」

「殿下，我以為這是隨手一猜就猜得到的了。」尼格森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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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衛團……」歐根拽了拽纜繩，確認其足夠堅固：「尼格森，如果我摔死……」

「絕對埋在施萊謝爾找不到的地方，殿下。」

尼格森笑了起來，目視著他的親王爬上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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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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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寢室的門被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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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不能進去！』

『滾開！』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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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讓他進來。」卡爾坐在沙發椅上，回應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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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歐根走了進來，輕輕闔上房門。

將帽子摘下，隨手放在一旁的櫃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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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亂糟糟的，衣服扔的到處都是，木桌上的花瓶掉在地上，碎裂開來。

花朵在水漬和地毯上無聲地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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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概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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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三世正在喝酒，小木桌上擺著兩瓶紅酒，桌子底下還擺著幾瓶已經喝完的空瓶。

歐根來開椅子，坐到卡爾身旁。

「你在做什麼？」

「喝酒、消愁，看不出來嗎？」卡爾端著酒杯，仰躺在沙發椅上。

「呼……你從以前酒量就很好……少數我贏不過你的地方。」歐根摘下白手套，放在桌上。

「你喝嗎？」卡爾從旁邊拿了一個小酒杯出來，放在桌上，推給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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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看了眼消沉的哥哥，將酒杯拉來，擰開軟木塞，替自己倒了一杯。

兩人沉默地喝著酒，不知道過了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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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我選擇了施萊謝爾……」卡爾看著天花板，抿了口酒。

「是『我們』，兄長，我們一起選擇了施萊謝爾。」歐根插話道：「我們討論過的。」

「謝謝……總之，我們選他來拯救國家，選他作為牧羊犬，來拯救我羔羊……」卡爾皺著眉：「他做到了……」

「但當羊圈危機解除後，你的牧羊犬，開始吃你的羊了……」

「哈哈，對啊，但我又能怎麼樣呢？我是個傀儡皇帝，海因里希，我親愛的弟弟……」卡爾為難地笑了笑，又靠回去椅背，搖了搖頭：「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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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沒有回應，他站起身來，端著酒杯走到那幅畫作——《皇后薇薇安娜》——旁。

他盯著畫內久恆不變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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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艾莉卡當女兒嗎？」歐根背對著卡爾問道。

「嗯……」

「你知道，有人目擊到鐵衛團車隊在追擊一名白髮的少女嗎？」

「不知道，我沒離開過這個房間嗎？」

「你不擔心她的安危嗎？」

「擔心……但擔心沒用……她的身手你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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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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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用力將酒杯放在一旁櫃子上。

「卡爾•馮•森特萊！」他轉頭怒視著卡爾：「你把她當女兒，我也是！！不然我為什麼把她安排進皇家近衛隊？」

歐根重重踏步來到卡爾身前：「你現在把她扔進危險之中，一句『我無能為力』就想要這樣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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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然你想要我怎樣？海因里希！我也很悲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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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推開歐根，將酒杯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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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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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酒杯碎成數片，四散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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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昨天！我站在那個地方！」

卡爾指向陽台，手指微微顫抖：「廣場太遠、門口那棵樹太高，我看不見，但我可以聽到！」他指著自己的耳朵。

「海因里希，我可以聽到！」卡爾的面部扭曲成一團，泛白的髮絲因悲傷而雜亂：「我聽到了……他們在開槍、他們在殺戮，殺死我的人民，殺死我的羔羊……」

因為太過激動，卡爾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想繼續說。

「呼吸！停下來，我親愛的兄長，冷靜！」歐根連忙扶著他坐下。

「呼……呼哈！我能聽到，能聽到呼……呼哈……」

歐根拍著他的背，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我很想衝出去，告訴他們『給朕停下來！』……可他們不會停，更枉論……我根本出不去這扇門！」卡爾指向房門：「門外那個傢伙，他叫約阿希姆，他總會故意站在門前，擋著門不讓我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兄長，你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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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安撫著激動的哥哥，嘆了口氣後，他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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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比你強……我的體能比你好，我總能先你一步爬上那棵樹，摘下蘋果；我的槍法比你好，總能一擊擊中兔子，帶回比你更豐盛的獵物……」歐根撐著頭，回憶起往事。

卡爾冷靜下來，微微笑起：「父親總是稱讚你，因為你樣樣都很厲害，海因里希，你是他最驕傲的孩子……」

「對，對的，我親愛的兄長，可這又是為何，二十年前，在父親的床榻前，病懨懨的他選擇了你作為皇帝，而我成了親王？」歐根問道。

「因為……我比你老？」

「你只比我大三秒。」

「我是長子？」

「你知道父親不是在乎那種事的人，兄長……」

「你把我繞糊塗了，海因里希……我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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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笑了起來，他捋了捋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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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們20歲那年嗎？父親帶我們去獵場，獵兔子。」

「記得，放了30隻兔子，你打了21隻，父親打了7隻，還有2隻是狗叼回來的……」卡爾自嘲地說道：「我甚至一槍沒開。」

「你有機會開槍的，當時我們騎在馬上，看到草叢在動。」歐根提起當年的事：「我舉起槍，但父親要我放下，他說也該讓你打一隻回去……結果呢？」

「結果我猶豫了，我沒開槍……舉了半分鐘，扣不下扳機……」

「正是如此，我親愛的兄長，因為你『猶豫』了！當天夜裡，父親把我喚到房內，沉重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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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模仿著先帝的口吻：

「『海因里希，我會將皇位傳給你的哥哥……』」

「為什麼？」卡爾露出詫異的神情。

「我也是這麼問的……父親告訴我，因為你『猶豫』了。他說你思考了很多，才做出不開槍的決定，你不是優柔寡斷，你是知道自己有所能、有所不能，並且思考過開了槍的結果。」歐根站起身來，在此走到《皇后薇薇安娜》旁，伸手摸了摸畫作，然後回頭看向卡爾：「我們打獵的那天，獵場附近的農戶丟了一個孩子。在我們狩獵的同時，那孩子正在森林內穿梭，當時那個窸窣的草叢內，很可能就是那個孩子，要是你決定開槍的話……」

卡爾帶著震驚的面容低下頭。

沉默久久後，他挺起身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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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孩子……有回到他父親手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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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看著如此詢問的兄長，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兄長，我親愛的兄長，您還是一樣在意些奇怪的地方呢，你很善良。」他捂著嘴，消停下來：「……當然，他有安全回去，幸運地避開了我們的狩獵範圍。」

卡爾聽聞後微笑了起來，靠回椅背上。

「兄長，父親曾經告訴我……

當個士兵，你得會服從命令；
當個將軍，你得會深思果決。
但如果當個皇帝呢？」

歐根故意停頓，看到哥哥抬起頭後，他繼續說：「你得『猶豫』！你得想的更多，因為你是皇帝！你的每一個舉動、思緒、決定，都將決定這個國家七千萬人民的未來！」歐根抓住卡爾的肩膀，盯著他的雙眼：「我親愛的兄長，施萊謝爾和他的暴徒正在外面屠殺、壓迫著你的人民，你的七千萬羊群……你還要放任這隻眼裡沒了主人的牧羊犬多久？你得做些什麼！就當是為了薇薇安娜、為了艾莉卡……至少為了我……」

「海因里希，我的猶豫，已經造就諸多苦難了……我將施萊謝爾送上總理寶座，但當他失控時，我猶豫了……當他成立鐵衛團時，我意識到不對勁，但我猶豫了……」卡爾看著自己的弟弟：「我還能補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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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沒有回答，因為卡爾知道那個答案。

兄弟倆沉默地盯著彼此。

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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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海因里希，謝謝你來和我說這些……」卡爾笑了起來，歐根放開了他。

「你打算做什麼？」歐根問道。

「我剛剛說了，我無能為力……」卡爾聳了聳肩：「但……」

他回過頭來，挺起胸膛，抬起下巴，擺出皇帝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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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可以，海因里希，我的國防大臣、首席顧問、最親密的摯友，以及親愛的弟弟。」卡爾伸出手，手心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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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再次陪朕拯救這個國家嗎？就像以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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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根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了笑容。

年邁的親王向年邁的皇帝單膝下跪，就像他們年輕之時那樣，他握住兄長的手，輕輕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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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我親愛的兄長，臣將伴您左右，就像以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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