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有李安娜「驚喜」加入的「天使之心計劃」啟動會議，像一場華麗卻暗藏機鋒的舞台劇。而我，林薇薇，無疑是那個站在舞台邊緣，燈光都吝於投射、甚至連台詞都沒幾句的……尷尬的背景板。
會議的後半程，我的注意力幾乎完全無法集中在工作內容上了。我的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個坐在顧夜身旁的、光芒萬丈的女人。
李安娜。
她真的……太耀眼了。
不僅僅是那張無可挑剔的精緻臉龐，或是那身低調卻奢華的名牌服飾。更是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自信、從容和……對顧夜那種旁若無人的熟稔。
她會在顧夜說話時，側過頭，專注地聆聽，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種近乎驕傲的溫柔。她會在他喝水時，自然地遞上一張紙巾。她會在他和別人討論某個問題陷入僵局時，輕描淡寫地插一句話，用一種巧妙的方式化解尷尬，同時又能精準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他們之間，有一種……我無法介入，甚至無法理解的磁場。那種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默契，那種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交流……都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扎得我心頭髮疼。
會議中場休息，大家紛紛起身活動，或者去茶水間補充點咖啡因。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只想找個角落安靜地待著。
「林組長，不去喝杯咖啡嗎？」那位優雅的陳秘書微笑著走過來，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神遊」。
「啊…好…好的，謝謝。」我有些慌亂地站起身，跟著她朝會議室外走去。
就在我準備去按電梯，打算回我們公司自己那層樓的茶水間（我實在不想再和那兩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了）的時候，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叫住了我。
「林組長，請等一下。」
是李安娜！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她…她叫我幹什麼？
我轉過身，努力擠出一個大概很僵硬的笑容：「李…李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她走到我面前，依舊是那副完美無瑕的笑容，但眼神裡，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審視和……壓力？
「沒什麼大事，」她語氣輕鬆，像是在閒聊，「就是看林組長好像有點……緊張？是不習慣這種會議場合嗎？」
「沒…沒有…」我下意識地否認，手心卻開始冒汗。「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是嗎？」她挑了挑眉，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判斷我話語的真假。「說起來，剛才會議上，林組長好像……話不多？」她這句話，看似關心，卻像是在暗指我能力不足，或者……在顧夜面前放不開？
「我……我主要是負責後續的執行落地……策略方向還是以各位老闆的意見為主。」我努力地為自己辯解，聲音卻有些發虛。在她這樣一個氣場強大的天后面前，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等著被訓話的小學生。
「哦，這樣啊。」她點點頭，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釋。她轉身，走向旁邊的茶水間，「正好我也想喝杯水，林組長，不介意一起吧？」她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語氣裡卻沒有給我拒絕的餘地。
「……好。」我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高級會所的茶水間，自然也是一塵不染，設計考究。沒有我們公司那種熱鬧的生活氣息，只有冰冷的、精緻的、讓人不敢大聲說話的安靜。
李安娜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台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咖啡機前，為自己煮了一杯Espresso。然後，她轉過身，靠在光潔的琉璃檯面上，端著小巧的咖啡杯，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那姿態，優雅、從容，像是在自己家的廚房一樣自在。
而我，只是局促地站在原地，倒了一杯白開水，握在手裡，卻一口都沒喝。
「林組長，」她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她小口地啜飲著咖啡，目光卻像X光一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妳很年輕，看起來……也很單純。」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說什麼？！
「冒昧問一句，」她的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和，但接下來的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插向我，「妳覺得……妳能陪在阿夜身邊一輩子嗎？」
！！！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像是被重物擊中！
她…她…她竟然問我這個？！她憑什麼問我這個？！
「李小姐…我不懂您的意思…」我震驚地看著她，聲音因為過度的驚駭而微微顫抖。
「不懂嗎？」她輕笑了一聲，那笑容裡卻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我的意思是，像阿夜那樣的男人，他所處的世界，他所背負的東西……妳，真的承受得起嗎？」
她放下咖啡杯，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我。一股淡淡的、昂貴的香水味，混合著咖啡的苦澀香氣，侵入了我的呼吸。
「妳真的懂阿夜嗎？」她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種……只有他們自己人才能理解的熟稔和……心疼？「妳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知道他為了顧氏，犧牲了多少嗎？知道他壓力大到整夜整夜失眠，甚至需要靠藥物才能入睡的時候嗎？知道他身體……在他去瑞士讀書那幾年，曾經有多不好嗎？差點……連學業都無法完成。」
瑞士讀書？身體不好？
這些……都是我從未聽說過的！顧夜他……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在他最難、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李安娜的目光，緊緊地鎖定著我的眼睛，帶著一種……宣示主權般的驕傲和……不容置疑的篤定，「是我，一直陪在他身邊。」
我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抓住，無法跳動。
「我在他身邊，已經待了十幾年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從我們在瑞士阿爾卑斯山腳下那所寄宿學校認識開始，一直到現在。我陪著他，看著他從一個桀驁不馴、渾身是刺的少年，一點一點地，變成現在這個……內斂、深沉、把所有苦楚都藏在心裡的男人。」
「他心裡的苦，他背負的壓力，他偶爾才會流露出的、那一點點的脆弱……」她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一種……悲憫？「林組長，妳懂嗎？」
我……不懂。
我什麼都不懂。
我只看到了他霸道的一面，捉弄人的一面，溫柔的一面，還有……傷害我時那冰冷的一面。
我從未……真正走進過他的內心世界。
「說實話，」李安娜似乎看穿了我的失魂落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那種……上位者的從容，「阿夜他……確實跟我提起過妳。」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他跟她提起過我？！
「偶爾，在他心情比較放鬆的時候，」李安娜微微偏著頭，像是在回憶，「他會說，公司裡有個新來的企劃，很有趣，很特別……像隻……容易炸毛的貓？」她說到這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的弧度。
炸毛的貓？！
我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原來……原來我在他眼裡，就是這樣一個……形象嗎？！
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和……被輕視的感覺，湧上心頭。
「不過，男人嘛，」李安娜話鋒一轉，語氣裡帶著一絲過來人的、看透一切的通達，「總是會對一些……新鮮的、不一樣的東西，產生短暫的好奇心。這很正常。」她端起咖啡杯，再次送到唇邊，目光卻透過杯沿，意有所指地看著我。「就像……就像我們以前剛認識，他還在叛逆期的時候，他也覺得我很特別，很有挑戰性啊……那時候，我們也……」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欲言又止的停頓，和她眼神裡那一閃而過的、屬於過來人的、帶著點甜蜜又帶著點悵惘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們……以前真的在一起過！
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餘情未了？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林組長，」李安娜放下咖啡杯，走到我面前，抬手，用那纖長優雅的手指，輕輕幫我整理了一下因為緊張而有些散亂的領口。那動作，自然得像是在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妳是個聰明的女孩。也是個……好女孩。」
她的聲音很溫柔，但眼神卻異常清晰。「有些圈子，有些人……不是妳努力，就能夠得著的。勉強擠進去，最終受傷的，只會是妳自己。」
她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無比地說出了她的結論：
「妳和他……」
「不適合。」
不適合。
這三個字，像最後的審判，將我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待、所有那點可憐的、不切實際的希望，全都……擊得粉碎。
她說得對。
無論是從家世背景，還是從他們之間那長達十幾年的、我無法介入的深厚情誼來看……
我和顧夜，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確實……配不上他。也……不適合他。
看著我失魂落魄、臉色慘白的樣子，李安娜似乎……達到了她的目的？她臉上露出了那種……完美的、無懈可擊的笑容，對我微微頷首。
「休息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說完，她轉身，姿態優雅地、像一隻驕傲的天鵝，走出了茶水間。
留下我一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琉璃檯面上。
手裡那杯水，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和我的心一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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