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媽的,等個兩天再出發,不行嗎?」
楊赫站在太公山腳的奉茶處,憤恨不平的揉著腫脹的屁股,昨天十仗留下熱辣辣的印記,楊赫晚上只能趴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半夢半醒的睡著,不想一大早戒律班就出現在床頭,生扯硬跩把他拉到馬背上,楊赫現在這屁股,哪能承受這馬背上的顛頗,每一下都讓楊赫在馬背上吃痛不已,下山才小一個時辰,楊赫已經不得已要在山腳奉茶處休息。
楊赫待完一刻,尚在鎮定心神準備出發,卻見山上一快馬奔馳而下,來者穿著全黑道袍,遠遠就能看出是持戒來了,只見那馬飛快的往奉茶處疾馳,即便快到仍無減速之意,接近奉茶樹前,持戒右腳一蹬單手一撐,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後順勢小跑了兩步,剛好停至楊赫面前,這一套翻轉騰挪間行雲流水,馬跑過奉茶樹好一段才發現主人已經下馬,急煞後才疑惑地回頭探望。
「師兄好!是否還有其他吩咐?」楊赫趕緊起身,持戒是師父首徒,達觀莊大小事多半都是他說了算,即便楊赫也不敢怠慢。
「楊赫,你雖代表達觀莊應邀,但師兄要你切記,倘若遭遇危險,千萬不要管什麼名聲逃走便是,遇到惡戰就讓其他門派的好手去處裡,如有什麼困難,速發求救信,我一定會想辦法全力救你。」,持戒說完從口袋內掏出一塊瑩白透亮的玉珮和幾片膏藥,玉珮鵝卵狀的玉身刻有繁複的山水花紋,周遭用金紅二線交錯綴飾,正中間則有圓型的複雜刻印。
「吶,這是觀玉令跟黑玉膏,觀玉令是達觀莊在外最大權限的派令,你有事就拿出觀玉令,城中探報自會全力助你,這黑玉膏你日夜勤敷,不出兩日傷口就會好,一定要記住!江湖顯惡,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小命留著比甚麼都重要。」
楊赫看著持戒手上的玉令與膏藥,眼眶不自覺的微微濕潤起來,他自小個性離經叛道,莊裡弟子不是把他當瘋子就是當笑話,只有持戒仍認真的試圖導正他,現自己將踏入險地,更只有持戒一人關心送別,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多次懷疑持戒,每次背裡處罰極重,到師父面前又多番求情,是不是在師父面前裝好人,就覺得羞赧不已。
楊赫伸手接過玉令及藥膏,不自禁的握住持戒的手道:「師兄,關心之情,楊赫難以言謝,師兄的話我記住了,如能順利歸來,往後定會好好改正自己,不再讓師兄操心。」
持戒被楊赫突然的舉動嚇到,輕輕收回手正色道:「師弟,你有此心甚好,你天資聰穎,若能守住正途,往日不可限量。」
兩人道別後,楊赫忍耐著疼痛上路,即便黑玉膏確有奇效,屁股這傷仍然實在疼痛難忍,一路腳程奇慢外,每一個時辰還需休息二刻,本來到江寧城快馬只約莫五個時辰的路程,到日落西山楊赫卻連一半都走不到,好不容易趕到一家路邊的小客店,楊赫已經是身心俱疲。
「道爺,幸好您趕上了,咱們店裡今日貴客太多,已經要滿了,快進來,快進來」守門小二看到狼狽不堪的楊赫,趕緊迎上接過馬繩,熱情地邀請。
小店裡面只有三張桌椅,其中一張圍滿群粗野大漢,正在喝酒擲骰鬧哄哄的,另一張則坐著兩位滿臉虯髯的刀客,桌上擺滿酒菜舉杯對飲,楊赫走向靠近門口僅剩的一張空桌,向小二道:「來碗麵,幾個菜隨意,再來小半壺酒。」
「是,是,道爺,先來點本店招待的雜菜,來,道爺坐著吃啊,其他菜馬上就來」小二見楊赫仍站在桌前猶豫,熱情的拉出椅凳,比了比。
楊赫現在心情實在奇差無比,怒噴道:「怎麼,小道我就愛站著吃,不行嗎?現在站著吃要加錢?還是我蹲著吃?」。
小二神色慌張,趕緊道:「道爺沒事沒事,您站,您站…」,說完一臉疑惑的落荒而逃,他哪知道楊赫屁股折騰了一天,腫痛地都快掉下來了,哪可能再碰到凳子一點,楊赫逼不得已只能對著滿桌菜罰站,每深吸幾口氣候,再忍痛彎腰拿起碗就嘴吃個幾口。
「小二!」楊赫吃了一陣,門口走進一位白袍男子,俊朗清秀的臉,髮髻整理的乾淨俐落,腰上青劍劍鞘樸素,劍柄卻雕紋繁複閃亮,整個人與這混濁不堪的小客店,格格不入,他一進門喊了聲,三桌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他身上,一時店裡突然安靜下來,白袍男逐桌點了點頭後,各人才轉頭繼續原先的喧鬧。
「客倌,請進請進,但實在抱歉,小店今日貴客太多,要請您再等個桌椅,我先給您上個茶水粗菜,您檯邊稍待。」
「沒事,過來坐,小道我隨意」,楊赫見那男子腳上沙土泥濘,又如此晚才找到客店,想來也是奔波一日,不禁心生相惜之感,向小二喊了聲。
「感謝道人,弟子赤霄閣陸峰,敢問您道名如何稱呼?」陸峰向楊赫走去,躬身向楊赫抱拳道。
楊赫笑了笑,道:「不敢,其實我不是出家人,只是在道莊住慣了,叫我楊赫就好了,陸兄請坐。」,楊赫有聽到陸峰已先自報派別,理論上也應報上名號,但楊赫現在屁股生疼,實在不想讓人問東問西,刻意跳過。
陸峰坐下後,抬頭看著楊赫,疑惑道:「楊兄弟您不坐嗎?」
「沒事沒事,我這騎馬一天了,坐著腰疼,想站站緩緩。」楊赫擺手道。
嗯,陸峰允了聲,便不再說話,飯菜上來後二人默默地對食一陣,楊赫見氣氛有點尷尬,不禁開口問道:「陸兄,赤霄閣收藏名劍聞名江湖,劍術更是一絕,您手上這把劍柄雕工精緻,想來也是珍寶?」
陸峰笑道:「楊兄弟也聽過赤霄閣?您眼力真好,這把流雲劍,劍身雖然不到三尺,但因此重量趁手,是我最喜歡的一把,其劍柄特殊之處,在其一方面要維持結實好握,另一方面雕工又須精細,為求兼顧,巧匠在此處更有巧思」,陸峰拿起劍柄,指著劍柄上所雕龍虎之處,「你看,這龍虎所雕型態,起伏中暗合四指位置,正是為利用劍者能緊握,甚至這上方風雲雕塑所流動之方向,亦是考量用劍者如用劍過久手上出汗或劍上沾血時,能盡快將血水流出,避免滑手,而這更與流雲之名暗暗相配,不過楊兄弟你也別誤會,這把流雲雖然精巧,但在赤霄閣還排不上榜,我這次下山為辦要事,特選這把趁手而已,我再跟你說說閣裡其他收藏…」
楊赫心裡不住叫苦,他本意只想閒來無事,見陸峰是沉默寡言之人,與他稍微閒聊,豈知這陸峰一遇到有興趣的事情,那興頭來是怎麼都擋不住,講起劍來滔滔不絕,一講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雖然故事有趣,但屁股很痛啊,楊赫心裡正盤算著如何藉機逃跑。
「全部人都不許動!給我搜!」陸峰正講到一半,一群官兵卻突然手舉火把殺進店裡,為首之人大喝一聲,眾人頓時停下來,其餘官兵則舉著火把開始往每個房間搜去。
接待小二哪裡見過這場面,驚恐的問道:「官爺,這…這…怎麼回事阿?」
領頭的怒瞪小二一眼,朗聲道:「聽好了,江寧淫賊沙于辰,竟在丁家員外閨女大喜之日,將人擄走,現在是救人要緊,員外說了,能救回他閨女命的賞銀五千兩,等下全部人都給我配合好好坐好,亂動的別怪刀子不長眼。」,小二聽完連忙驚恐稱是,轉身跑去聯絡掌櫃。
那些官兵鬧哄哄地四處砸打了一陣,每間房間都被破門而入,大肆搜索,但沒有找到什麼,為首的還不滿意,正嚷嚷著要拿火炬一桌一桌細看了眾人面貌,那客店掌櫃識相,趕緊到領首者身旁遞過個布包道:「官爺晚上辛苦了,一點心意,既然本店確實沒有藏匿人犯,是否就不要再打擾客人了。」,為首官兵用手墊了墊布包,哼聲道:「好,算了,天色晚了,我看這裡也沒甚麼東西,兄弟們收隊了」,官兵這才魚貫而出。
經過這一查,原來喝酒擲骰的酒漢們早已沒了玩興,各自散去回房,小店回歸寂靜,陸峰皺眉嘆道:「這官兵素質真差,難怪這江寧也不安寧,殺人犯不說,怎麼連淫人閨女,擄人強盜的事也出現了。」,楊赫輕笑了一聲道:「陸兄,我倒有不同看法,你說員外的閨女,倘真的被淫賊所擄了,那可是丟臉的大事,我要是員外,要不是趕緊付了贖金,要不是找些江湖兄弟私下追查解決,萬萬不可像這樣找官兵大聲嚷嚷,還公告給賞銀,這天下全都知道了,我臉面往哪擺?我這閨女以後還有甚麼臉面在外面走動?」
陸峰聽完疑了一聲,沉吟道:「這,或許員外是著急了,愛女心切沒想那麼多。」,楊赫笑道:「急,當然是很急,不過急得可不是女兒的命,陸兄想來不是江寧人,不知道丁員外最有名的,是他那鳳玉金釵的收藏,那可是先皇后御賜丁老太太的無價之寶。」。
聽楊赫一說,陸峰更是疑惑問道:「但這寶物,又與丁員外閨女何干?」,楊赫故作神秘道:「怎麼無關,要我猜想,這丁大小姐想必是與人私奔了又順帶偷走了那金釵,這下好,丁員外這臉面如何擺?金釵又要如何追?於是這沙淫賊,可憐就成了代罪羔羊,謊稱小姐被擄走,一不但能報官懸賞,增加抓到丁小姐拿回金釵的機會,二,那丁小姐是被淫賊所擄,情有可緣,婚家縱使有千般不願,眾人皆知下,那當然還是要吞下去娶走丁小姐,否則豈非落得不通人情,苛刻計較之名,這一石二鳥之計,當然使得。」
陸峰聽完楊赫一說,眼珠瞪的老大,實在想不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複雜的曲折。
「說的好!楊兄弟,我敬你一杯。」
此時一沙啞渾厚的嗓音響起,二人抬頭尋聲音處望去,只見另一桌的一位虯髯刀客已轉過身來,對著二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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