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赫跟著四人走進昭曠軒,大廉真人坐在軒中正位,一派輕鬆的一手端著琴譜端詳,另一手撫著瑤琴,不時撥弄琴弦,從門口到正位間,數十位戒律班眾人已整齊劃一的分立兩側,各人道袍側邊的黑線整齊的逐一對向門口,身側的黑線越靠近內側位置者越粗,黑壓壓的黑線自然對從門口進來的楊赫呈威壓之勢,楊赫對這陣仗本已稀鬆平常,但倒沒預料今日師父竟也出現在昭曠軒,入門後反倒覺得氣氛肅殺起來,雙手不自覺緊握了一下。
軒中正位前方,一位身形高大膚色黝黑的道士,臉色鐵青地手持一把黑道發亮的碩大黑鐧,環抱胸口,一喘一喘憤憤地看著走進來的楊赫,他身上的全黑道袍與皮膚、黑鐧連成一體,似乎只能看到全黑的龐大黑影,但一雙嚴肅審判的眼神正緊緊抓著信步走來的楊赫。
待楊赫站定那人便朗聲說道:「楊赫,還不跪下!」
楊赫雙膝著地,緩緩向大廉真人一拜道:「師父好,弟子向您請安」,半立後又向那道士道:「持戒師兄在上,弟子也向您請安」。
持戒臉色鐵青,轉頭向大廉真人躬身道:「達觀莊楊赫,一犯,未經持戒許可擅放外人入莊;二犯,冒名師尊,欺詐拐騙,更辱莊名,依莊規應廢其武功,逐出本莊,但楊赫為師尊弟子,持戒不敢擅斷。」
「嗯,為師就允你了,去吧」大廉真人眼神仍在核對琴譜,一點都未往持戒或楊赫身上望去,冷冷地回應。
楊赫一聽頓時心中一涼,趕緊再次跪下哀道:「師父,先聽我…」,但他身旁的戒律班豈願給他機會,兩支手已迅速抓起楊赫雙臂,立刻就要將他往外拖。
「且慢!」這時,持戒突然大喝一聲,雙膝跪地道:「師父,莊規如此,但楊赫行事不正,實是持戒疏於指導,持戒更未能及時阻止楊赫所為,當亦有大過,持戒特望師尊再給楊赫機會,持戒自罰五十仗,祈求師尊能改罰楊赫一百五十仗後,送思過壁反省至其惡性改善,望師尊准予。」
語畢,持戒手上黑鐧一甩,就要往自己背上落下,突然眾人只聽到「錚」一聲持戒手上的黑鐧便在空中嘎然而止,細看大廉真人手上已經扯著一絲琴弦,方知真人係硬生生將琴弦扯斷後,再發力扯住黑鐧,但真人在遠,持戒往自身一槌,竟仍能後發先至,眾人無不在心中叫了個好字。
戒律班眾見此,自也不禁鬆開雙手,楊赫看到後,心思轉了兩轉,他在莊裡有小魔王之稱,偷拐搶騙的事情早已幹了不少,持戒每次對他的處罰可向來比其他弟子加倍嚴厲,但每到師尊面前,持戒又多次協助楊赫掩飾或求情,楊赫一直以來也不知道持戒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但這次持戒卻特別嚴肅,甚至要求最少要罰楊赫至思過壁反省,這場面楊赫倒從未見過。
大廉真人方下琴譜,臉色卻仍輕鬆微笑道:「持戒阿,你急著攬罪,有人可不覺得有罪呢,來,聽聽這劣徒這次又要說什麼吧」,說完抬頭看了眼楊赫,向楊赫微微一笑。
楊赫那能放過這次機會,趕忙接過話來朗聲堅定道:「師父在上,持戒師兄當真有誤會,其一,我可從來沒有未經持戒師兄許可放外人入莊,這事可是帳房童子樸語允許的,人還是他帶上來的呢,師兄本來就規定樸語可以帶外人進莊,方便處理日常莊務,我可完全符合莊規;其二,師父已指派師兄至江寧應邀,莊裡人人皆知,再說石頭擋水這件事,那也不假,不信您問問樸語,莊裡缺這筆帳缺了多久,水再不下來莊裡日常的飲水往後都會出問題。這事是我與樸語商量後,考量師父、師兄繁忙,我們用師父名義出個面,接待接待些江湖豪士,人家願意與我們結個緣分,自願幫忙也罷,不幫忙就算了,你情我願,何來欺詐拐騙?我這事實在是為莊裡解決麻煩,怎麼能說我觸犯莊規呢?」
持戒憤怒的轉身過來,對楊赫侃侃而談,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只能用手指著楊赫抖聲怒道:「你…你….到現在還不知反省!」
大廉真人看到這幕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哈,持戒,你看看,這小鬼精明的緊,好,好,小鬼,那我來接著問問你,達觀莊應邀,原則上自然是要拜馬老英雄的面子,你要怎麼讓不知情的持戒,拜震威鏢局之邀?如果持戒到場,理都不理震威鏢局,達觀莊不真的成詐欺之輩?」
楊赫看了看真人,轉頭望向持戒,一臉痛苦地向持戒道:「師兄對不住拉,樸言那邊已經準備好幾壺松風露,師兄一出發後就會有弟子快馬追過去給您,再假傳師父口信說要交給震威鏢局岳總標頭,說要趁這次機會好好結識岳總標頭,那師兄心繫師命,自然懂其中利害,當然會做的服服貼貼。至於師兄回來後,可能會發現,不過那時惡賊已除,大家歡歡喜喜,一切不也就順順利利…」,楊赫說完不禁低下頭來。
持戒聽到這裡又勃然大怒,舉起黑鐧喝道:「楊赫,你當真太過分,連我都當棋子算計,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哈哈,這小鬼實在有夠壞,好,好,好」,大廉真人邊大笑邊朗聲道:「持戒!」
持戒轉身回道:「師父,是!」
「你不去江寧了,達觀莊內除了楊赫,任何人都不准下山去江寧!否則一律廢除武功趕出去!」
大廉真人語畢,眾人皆大驚失色,連原先眼神死死盯著前方的一眾戒律班地弟子都不禁轉頭往真人看去,楊赫更是立刻大聲喊苦:「師父,不要,我不去,江寧什麼鬼地方,誰愛去誰去,師父您手下無數優秀弟子,派個混蛋劣徒去,成何體統!」
持戒緊張的躬身回道:「師父,這事可不是兒戲,楊赫武功現在不足堪此重任,而達觀莊如不派人到場,自傷臉面不說,現在又應允了震威鏢局,不去還會徒增欺詐惡名,師父還請再三慎思!」
大廉真人放下琴譜,不屑道:「臉面?我達觀莊道心常在,萬物相忘,名聲云云不過是無知者間的喳喳之聲,我想辦的事情,縱是千夫所指,那也是辦得,我不想辦的事情,難道會因為沒臉面就去辦?」大廉真人堅定地回道,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楊赫,你如果不去,那就是欺詐了震威鏢局,莊裡可容不得,不去等下武功就廢了趕出莊裡。」
哇!楊赫被真人擠兌的無話可說,心中那是暗暗叫了一百八十萬個苦,他自小在達觀莊長大,從來沒有踏出過達觀莊一步,他雖愛聽莊裡探報回來莊裡講江湖上的故事,對各方回報的探卷更愛不釋手,但向來是當小說看,自命清幽的他可一點都不想踏進那渾噩之地,現在師父顯然逼他出莊,楊赫只後最後一拚,掙扎的道:「師父,您要派我是可以,遇到什麼妖魔鬼怪,我躲遠點就是,我是怕如果真動起手來,被打個鼻青臉腫或溜得太快,人家覺得咱們達觀莊沒底,這往後來往的香客、公子少了,影響莊裡的收入。」
大廉真人笑笑地看著楊赫,道:「我的好徒孫,你放心,我們自稱貧道,那是道貧人不貧,師父還有很多壓箱寶,再加上你這嘴,自不會缺什麼東西,你既願意去,那就去就是了,師父等你好消息,持戒,你協助楊赫準備東西吧,不過,楊赫冒名師尊,更謀劃假傳師命,十仗是絕不能少的,立刻執行。」
「是!」持戒見真人心意已決,朗聲應允,楊赫則大驚失色道:「什麼,還有十仗?不對,師父阿,這…」,楊赫話說到一半,雙手已被戒律班弟子抬住,硬生生架了出去,一堆:「這算甚麼阿?不是阿,人都去了還要這樣?這樣我要怎麼去啊?不對吧…」等等抱怨,飄散在風中,再也進不來昭曠軒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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