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川死於嚴冬,所以他厭惡冬天,甚至痛恨。當初的寒冷消磨著他的意識,將他吞進黑暗,凍得發疼的四肢最終僵硬,他憎惡這種無力感。如今被派到這裡,陰冷的氣候不斷提醒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使他心情惡劣,這段時間不少下屬因此遭殃,動輒折斷手腳,哀號聲在冬季回盪,每次都要浪費大量柴芬修復。
然而,今晚,他終於找到樂子,成功解決他壓在心底許久的煩悶,冰涼的空氣吸進鼻子也感覺愉快。
「當初有膽子砸了我石頭就跑,現在連講個名字都不敢?」
細微的光從土堆間的縫隙透進來,模糊地勾勒出空間的輪廓。蔣晴雨釐清目前的狀況,大概知道這就是七七簽契約的原因,壯著膽子道:「蔣晴雨。」她希望七七可以聰明地跑遠,這樣一來,等面前這人發現眼前要找的對象不對時,再想去追也已經來不及。
孟平川朝前面吐了口煙,「膽子變大了?還以為你會嚇到說不出話來,然後跪在地上痛哭求我原諒。」他上下打量七七模樣的蔣晴雨,語氣有些新奇。
聽到這句話,蔣晴雨立刻噤聲。
多說多錯,現在應該要集中在如何逃跑上。從剛才瞬間被升起的土堆包圍來看,她確定自己絕對不是孟平川的對手。
她悄悄觀察地面壟起,想知道這堆土的厚度,然而,這裡的空間狹小,想用手探測風險太大,不僅容易被孟平川察覺,還可能遭到進一步攻擊。於是,她在腦海中迅速回想店內的布局,試圖計算出自己大概的位置,好在逃出去的瞬間找到最佳的撤離路線。
不過逃到外面之後呢?蔣晴雨突然想到。這個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多半是因為有恃無恐,這樣即使她跑出去,也得不到任何幫助,甚至這個人還可能有同夥,自己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看了眼孟平川,蔣晴雨捏了一把火在手心,靜待逃跑的時機。她感覺這個人應該挺多話想說,自己絕對有機會可以跑走,而前提是自己夠爭氣能抓到哪怕只出現一秒的機會。
蔣晴雨的一舉一動盡數被孟平川看在眼裡。
他輕笑一聲,眼睛微瞇:「別白費力氣召喚那種小火焰,我這個土牢你很難逃出去。」
「你想做什麼?」蔣晴雨沉聲道,手掌的火焰冒得更兇。
「晴雨,你在見到我的時候都不會想說什麼嗎?」
突然被陌生男子直呼名字,蔣晴雨誠實做出反感的神情。
「不知道。」她不知道七七會想說什麼,回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因為手上的火,加上密閉空間,牢籠裡不斷升溫,孟平川臉上浮出點點汗水。他脫掉大衣,裡面只穿了件短袖,透過火光的映照,他暴露在空氣中的脖子上有一道刀疤。
蔣晴雨不可置信,孟平川光看面容像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雖然抽著菸,但怎麼也想不到身上竟然會有這種傷疤。
孟平川撫摸著疤痕,語氣晦澀:「你在地牢裡說想看我的傷口,想幫我想辦法消除掉,那時候我沒有同意。可是等到我們出來,我想讓你看這個時,你卻把我砸暈,自己跑走。」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
他剛進入地牢時,用圍巾緊緊裹住脖子,不願讓人看到那道令人難堪的傷疤。後來,他將瀕死的怪物拖進房間,與「蔣晴雨」合力將怪物的觸手一一斬斷。在這場並肩作戰之中,他對這個相伴已久的人逐漸放下了戒心。正當他想扯下圍巾時,睏倦襲來,他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房間,而「蔣晴雨」仍在身旁,甚至牽著他一路奔出小鎮。然而,好景不長,他突然被重擊昏厥。當到再次睜眼,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那時候我好想殺了你。」
話鋒一轉,孟平川握緊拳頭,蔣晴雨身後的地板斜斜升起一根尖銳的石柱,蔣晴雨躲閃不及,被擊中肩膀。
「但我怕你死得太簡單。」
另一根石柱從前面攻擊,這次蔣晴雨被重重擊中腹部。
「咳!」
蔣晴雨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手上的火焰瞬間熄滅,她重重摔倒在地,喘息急促,劇烈的疼痛讓她動彈不得。她的視線模糊,耳邊只剩下心跳聲。這個程度的攻擊,還不是孟平川的全力,饒是這樣她依然感到痛不欲生。
生平第一次受到那麼嚴重的傷,強烈的痛感遍佈全身,她難得產生恐懼的心情。
她現在不想死,她還得見到哥哥。
「你說我是把你砍傷,讓你的身體為了復原而耗盡柴芬比較好,還是直接刺進你的心臟吸取柴芬比較好?」聽著蔣晴雨大口喘氣,孟平川沉默幾秒後給了兩個選擇。
看到蔣晴雨的手上重新積攢起火焰,孟平川笑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那點火沒辦法破開這座牢籠嗎?你現在是故意使用能力,好讓我拿不到多少柴芬嗎?」他拿出匕首,走到蔣晴雨面前,刀尖直指她的心臟。
蔣晴雨的身體忽然爆發出大量火焰,使孟平川一時進不了身。
汗水不斷滲出,這下他明白了蔣晴雨的意圖。
她打算和自己拚耐力。
孟平川的柴芬屬性是土,沒辦法像風和水一樣降溫,也不像火屬性耐高溫,他只能緊靠牆壁,和蔣晴雨的火焰比誰先撐不下去。
牢籠內溫度越來越高,火焰卻也越來越微弱。
在土牢籠外,變故發生後,所有人都退到十幾公尺外,聞聲趕來的楓鋪成員認出這是隊長的能力,小心翼翼靠近。
「轟!」
土牢爆裂,漫天沙塵飛揚,數道身影被沖擊波震得連連後退,還有幾個人不幸被碎裂的土塊擊中。正當眾人驚疑不定時,一道身影狼狽著跑出來。
蔣晴雨一瘸一拐往外走,手上握著火焰,誰擋在前面她就對準誰。
等煙霧散去,膽子大的成員走近土堆,瞬間被人踹倒。
「都沒長眼睛嗎?沒看到有人跑了嗎?」孟平川踢開那個成員,拔掉胸口的匕首。
剛才大意了,沒料到蔣晴雨居然還有力氣站起來,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刺向他。
孟平川想站起來,但受到致命傷的身體一時不聽使喚,他單膝跪地,仰起頭斜瞟身後不敢上前的成員,冷笑道:「明天都滾回秋季吧,一群廢物。」
他從繫在腰上的麻布袋拿出一片金黃色的葉子,放在胸前的傷口上。
「可惜這個好東西了。」他漫不經心呢喃道,微微閉眼,感受著傷口快速癒合。血液止住,撕裂的肌肉自行修復,甚至連體內流失的柴芬,也在瞬間回歸。
短短數秒,他便恢復如初。
孟平川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身體的力量回流,他握了握拳,確定自己已經完全恢復,這才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急著追。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雪地上凌亂的腳印上,其中一條帶著血跡,蜿蜒向遠方。
孟平川緩慢蹲下,兩隻手放到地板上。地面發出低沉的震動聲,緊接著一塊塊土石離開地面,緩緩飄向半空,懸浮不動,如同一座尚未搭建完成的橋梁。
他沒有理會身後那些膽戰心驚的屬下,自顧自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點燃。下一刻,他抬腳踏上漂浮的土塊,如閒庭信步般,緩緩向前走去。
獵物雖然跑了,但……
他不會讓她逃太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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