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紀事心之約束》 - 第九章『追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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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迪利歐曆二百二十一年。

距今，菲爾•朋特的人生悄然度過二十一年。

天外餘光照射遮蓋馬車出入口的紅布，陽光一絲絲印在臉頰。

菲爾躺在馬車裡的牧草堆，不管是否抵達目的地，彷彿置身世外的歇息著。

護國公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成群的工作少了護國軍分工，單憑我一人稍微吃不消。

如何減少工作量成了一大難題。

我要把工作推給別人，推給誰？有了推工作的對象的話，要怎麼把工作適當分擔？

我先盡力記住國內所有公務員的名字和長相，然後對他們說些自欺欺人的話，讓那些被我看上的笨蛋，很榮耀的做著我本人不想做的雜事。

一切的前提，全是在我當時宣布職位的大膽舉動而成立的。

退回那時，我要是不公佈自己上任的消息，現在有關護國公的大小事都要由我一手包辦。

想一想便可以瞥見自己過勞死的光景。

在我解決繁忙時，達里安發起多次振興國家的決策，其中無意間冒犯到一狗票的高層，不過他圓滑善變的口條與超高行動力再度團結了眾人，我簡直成了擺設。

用計集結各方城主、調高人民生活津貼、活用情報部門、任用多個自己相中的大臣、介入薩迦歐的騎士團，與騎士們展開大量會談。我從沒看過有國王這麼有力的滲透自己的國家。

奧利多格逐漸往樂見的方向發展，我除了輔佐國王、消滅武力威脅外，幾乎沒有大事可做。

對護國公一職麻木，三年間都見不到咲的人生度日如年，為發洩內心的不滿，我制定了一套達里安同意的完美計畫，讓世界記住我的偉大計畫——周遊列國。

不斷地出差，透過波瀾壯闊的冒險，外加自找苦吃的歷險記之後——榮獲人如其名的稱號。

一，「金髮碧眼的帥氣容貌」，白底藍邊的服飾、放蕩不羈的笑容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髮型，人們對於這位護國公的第二印象，便來自於這顆倒立香蕉髮型。

二，擴展了「死亡黑潮」的名聲，如同駭人的怪物般潛藏在黑暗中，讓生命也落入黑暗。

三，「斬裂恩典」的使用者。玫瑰色的利刃品嚐各國罪犯與不怕死的人血。

以上三點，即是「奧利多格護國公」的代名詞。

橫跨世界半年的出差，我以護國公的名義與各國進行交涉，從中遇到的問題不多，完成的事情倒是很多——成功交好艾尼亞聯邦；瞭解並協助處理威爾克共和國的處境；盡力說服伯斯伯德群島國給我們治療傷患的支援。

唯獨應付不來迪古利恩帝國，我差點要跟那群好戰者無意義的對戰，而且好像還被不妙的人給盯上了⋯⋯至少回去前仍有收穫，我巧遇了我國唯一的絕世強者。

僅有立於頂點的戰士能跟孤傲的菲爾•朋特較量。沒錯，我現在就是如此高貴的⋯⋯嗯？

躺太久，都路過了。

「到這邊就好了。」

「阿，是。」

菲爾從馬車內探出頭呼叫駕駛，順帶觀賞美麗的景色。

「一點都沒變呢。」

我的家鄉——佛洛陽村莊。

馬車停下，菲爾轉了轉手腕、點了點腳尖、扭了扭頭，快速醒腦。

出差回來後，由於飛龍被我操勞過度，牧場沒有多餘的飛龍或馬匹借用，總不能去跟城堡內的人借馬，麻煩的是填寫原因與最終地點，謊報反而會有更多疑點。

我一方面不想成為話題人物，一方面毫不容易請了長假，不回去太吃虧了。

沒其他辦法，才會刻意搭上沒有車隊同行，只有一輛行駛的商人馬車。

「那個，冒昧問一下，菲爾大人不去艾尼西，來這種鄉下是為什麼？」

「這裡最近常有毒販的痕跡，我是來偵查的，順便觀光。」

瞬間扯出來的謊言應該不會被發現端倪吧。

「這樣啊，居然要護國公大人親自出馬，想必是很重要的案子吧，祝您早日破案。」

菲爾跳下馬車的剎那間轉頭。

「嗯，啊啊，還有！」

「是？」

「不管是我搭便車的事，還是我在這裡的事，都給我當作沒看到喔。」

不寒而慄的笑容，商人驚訝的不敢說什麼。

「哦⋯⋯是。」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恐嚇一下。我已經禁不起任何打擊了。

我已經知道他的背景了，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做進一步的處置，我不能放任一點機率的危險，畢竟身份都公布給普羅大眾了，隱瞞了那麼久，不能隨便被別人抓住我僅存的把柄。

「時隔三年了。」

隱藏把柄的防範措施很簡單，就是直接斷絕聯繫。

我曾傳過一封信告知給咲，為了確認信沒有被攔截，我有偷偷跑去確認她是否有收到。

過了三年之久，我在來之前，傳了一封信給了咲，她知道我會在這裡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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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真漂亮。我坐在第一次哭時的木椅，這裡是和咲默契說好的老地方。好緊張，深呼吸也不減緩心臟的跳動，比偶遇強敵還要激烈一倍。

我已非同當年了，剛想完她就來了。

「小咲。」

「菲爾⋯⋯怎麼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粉色的馬尾有一種新鮮感，醫生袍沒有擋住良好的身材。那張小巧的臉變得十分成熟，彷彿只有我還是那個幼稚鬼。

「我來度假了。」

「是嗎？你要住在原本的家嗎？」

我不覺得在老家可以睡得著，總不能直接去咲的家，這樣意圖太明顯了，挑個理由矇混過去吧。

「這個嘛，我養成習慣不在室內睡覺了。」

「怎麼行！這樣會著涼的。你感冒的話，我可不會開藥給你喔。」

這難道是醫生的職業病嗎？即使長大，小咲關心人的程度跟小時候的差別不大呢。

「沒事的，我天生身強體壯，不然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你如果忌諱去老家的話，就來我家吧。」

這一句沒有防備的話，我緊張的差點自亂陣腳。

「咦？這樣好嗎？妳難道也會讓隨便一個男的進你家嗎？雖然是在照顧病人，但還是要好好的保持防範心啊。畢竟妳這麼可愛，肯定有一堆人想追妳吧？」

「等等！你在說什麼啊？我才不會讓病人進我家呢。」

聽到菲爾的胡言亂語，咲的臉頰漸漸的紅彤彤。

「除非是小孩子，不然我都是直接到病人家診的。」

這個意思是，只有我。

「我是第一個進妳家的男生嗎？」

「這怎麼了嗎？」

「真的嗎？」

「你幹嘛一直確認啊，護國公好怪。」

「痾⋯⋯」

扯太開了。菲爾清了清喉嚨。來吧，話要好好說出來！

「我不是發誓過嗎？只要成為護國公就會回來找妳，雖然來的為時已晚了。」

「嗯，我不在意喔。」

真是慷慨的個性，可是我怕自己活不久，讓妳等一輩子——我今天就要對咲！

「妳不會覺得無聊嗎？這個地方。」

「不會喔，過得可充實了。我本來就不太喜歡生活劇變。」

真有自信的樣子。是嗎？不會無聊。

「其實我也有同感。」

「這樣嗎？你的頭髮可沒有這麼說喔。」

豎起來的金髮像倒立的香蕉，菲爾叛逆的髮型宛如在說自己要逆天而行。

挖苦人的咲也好可愛。

「咲，我⋯⋯」

我能早點領悟維持現狀的重要性的話，就不會讓咲難過了。

近年來，我充分瞭解到「很閒」才是最大的幸福。

「我也希望能一直待在這裡，度過平靜的一生⋯⋯再三個月，就是年末的時候，我就要結束護國公的就職。」

沒說出來，就差一點。

「你不是很努力才得到這份工作嗎？」

「一點都不努力。」

我搖了搖頭，跟妳比起來，我根本沒盡到半點努力。

「咲曾解開我身上的重重枷鎖。這次換我來解開咲的枷鎖了。」

「我的枷鎖？你在說什⋯⋯」

「我一直都知道的，咲為了不阻礙我，一直壓抑自己的心情對吧？」

「⋯⋯你注意到。」

「嗯，注意到了，應該說我早該注意到了。咲比我想像的還要成熟，我有察覺到妳每次遲疑的時候，但我刻意不去看見。我想看見真正的妳，就像寫信那樣。」

「那、那才不叫成熟呢，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而已。」

「是啊，我很感激，所以我現在要來回報妳⋯⋯不，像咲這麼堅強的人根本不需要回報吧？我對咲的心意也並非只有回報而已。」

「菲爾⋯⋯」

「我的夢想，我真正的夢想，就在眼前。」

咲凝視著我，凝視著並非護國公的菲爾•朋特，而是佛洛陽村莊的菲爾•朋特。

「我們可以一起離開這裡，最近的國際趨勢很平安，如果到科技發達的威爾克共和國生活會更安全，發達的科技肯定會對醫學研究有很大的幫助，我那裡有熟人。」

「⋯⋯」

「我當然也不會遊手好閒的，反正憑我的學習能力，沒什麼是我做不到的。」

咲在錯愕之餘，仍然顯露害羞的表情，因為菲爾無疑是在告白。

「放心，錢可以全由我來包辦，我的財產幾乎夠我活好幾個輩子，我也想為妳的醫學研究盡一份力。」

「——是嗎？」

「⋯⋯嗯，如果不介意的話，當然妳不想也不是不行，畢竟我不希望妳感到不自在。」

菲爾委婉的動作和溫和的笑容讓咲緊繃著嘴角。

「——一起生活？」

「嗯，妳想的話。這次我不會只是說說的，我終於瞭解自己最想要什麼了——有些事情不是能靠寫信來表達的，所以我才沒說什麼，就來了。」

夕陽餘暉，又要晚上了。

今天黑夜比以往都要平靜，這才是我真正渴求的東西。

「我今後都想和咲一起看夕陽。」

菲爾鼓足幹勁，壓抑害躁的伸出自己的手，向等待已久的咲提出邀約。

「小咲，妳願意和不如妳的我結婚呢？」

咲的臉羞成赤紅，不說話的樣子是第一次看到。怎麼辦？這該怎麼進行下去。

過程十分順利，大概花了半小時才讓感動的咲開口說話。

「笨蛋！太晚了啦！」

「咦？」

「如果我沒有答應，或給你好人卡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嗯⋯⋯」

我沒想過。

「算了，那就⋯⋯請多指教了。不能毀約喔。」

「嗯，當然了。」

害羞到咲舉起左手的小指，菲爾用小指勾住了那份心意。

「我把我們兩個人的戒指帶來。」

「你怎麼自作主張，戒指應該要兩個人一起選⋯⋯」

咲看著菲爾打開的盒子，觀賞到戒指的形象，斷然停止了責備。

「有符合喜好嗎？」

「嗯⋯⋯」

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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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小女寒舍。」

菲爾進到咲的家，看到滿桌厚重的教科書，隨手拿了一本，不小心速讀了快五分鐘。

「看得真快呢，菲爾是那種容易進入專注的人呢。」

「好多專有名詞，幸好我的夢想不是頂尖醫生。」

全是醫學相關用語，難度不大，但仍然會不禁佩服咲有耐心熟讀那麼乏味的書。

「我看我注定當不了醫生吧，太累人了。」

「不，我覺得菲爾在某方面很適合當醫生呢？」

「哪裡看出來的？」

「因為善良。」

太天真了，我怎麼可能是善良的人。感覺手中的教科書比剛剛沈重了。

「我哪裡善良了⋯⋯」

「又害羞了！」

「那個⋯⋯⋯⋯」

「嗯？」

我該坦承嗎？一定要的，建立在謊言之上的關係，最後必定會造成傷害，我不想當那種人。

「其實，我不是妳想像中的好人。」

菲爾單手拿著教科書，碰了腰間那潔白如玉卻殺人無數的雙刃。

我每天都帶著它，帶著我的殺人證明到處走。

「我⋯殺過人⋯我⋯咲⋯⋯」

可惡，講不出全部。求婚後突然說這麼壞氣氛的話，被冷處理或批評也是當然的吧。

然而，她是這麼回答的：

「嗯，我知道喔。」

善解人意的，接受我的話並好好回覆。

「——？不驚訝嗎？在咲看不到的地方，我可是名冷酷無情的殺手。」

「不，護國公怎麼可能不殺人呢？長大的人不只是菲爾一個人喔。我能隱約猜到菲爾隱瞞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如果我問了，菲爾一定會如實回答吧，不過我不需要這麼做，因為比起殺人，我更相信菲爾救人無數。」

救人無數？我嗎？我⋯⋯救人無數。

「我確實有印象，我救過的人。因為那些沒救到的人⋯⋯我才忽略了那些人。」

「所以我才說菲爾是很溫柔的人，我知道菲爾不是個會輕易忘記任何事的人。然後阿，我說的這些話，菲爾要好好記在腦海裡喔。」

「嗯，我會記得的。相反的，我也想咲讓記得一些事情。」

咲點頭示意我直接講。好可愛的傢伙。

「我在出差時，見到了很多人，好歹是以實力揚名天下的護國公，遭遇強敵也是無可奈何的，尤其是在充滿戰士的國度，迪古利恩裡面闖蕩時，不免有一堆瘋子想找我單挑，雖然我最後都沒有下死手，儘管殺死他們不違反那裡『強者至上』的道理。」

我不下死手的原因不是出自於理性，而是「這麼想蹧蹋生命，也不要找我」的感性。

回想起來，原來我的人性沒被「斬裂恩典」吞噬。這樣算得上控制住神器了嗎？

「那一路上，我記住了所有一面之緣的人，其中有位最特別——單看不起眼，做事卻很反常的騎士⋯⋯沒錯，他是奧利多格人，我甚至沒想過遇上他。」

那位是最近行為突出的多藤維亞家的長子。

「更意外的是，他是制裁潛伏在奧利多格內奸的功臣，名為阿諾巴•多藤維亞⋯⋯不好！都差點忘了，現在叫做阿諾巴•D•多藤維亞才對。」

「D，是那個嗎？」

「嗯，這個世代公認的最強之人所附屬的名號——D。」

歷史初始之D曾一人突破千軍萬馬，無視戰爭迷霧，重傷人們都認為觸手不可及的魔神。

阿諾巴以全力一擊掃平山脈，久違讓世界地圖重繪的人，如今是繼承D之名的新任者。

荒唐，卻是不爭的事實。目擊者們用最簡單的話講著最難以理解的情況。

更荒唐的事實是，阿諾巴一點也不在乎「稱號」，他是一個對世界保持沈默的巨人。

「十八歲獲得D的榮耀，被世人稱作『曙光』，的確是很不簡單呢，我那時候很可惜沒能一見他的真面目，不過之後不知道是命運弄人，還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終於見到他了。」

百年下來，誰能料到是人類觸及D之稱謂呢？

「當時誰都不認識誰，誤會和誤解下，我們最終短暫交手了。我自認直覺比一般人敏銳，能看出強者的一舉一動，但他所展現的實力實在是⋯⋯抱歉，說那麼多，妳也很難聽懂吧？」

根本不像強者——小動物般的氣息、異常精湛的劍術和鬥氣，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那時，被我弄丟的「斬裂恩典」不知道跑去哪裡拉風，害得我只能徒手應戰。

「菲爾怎麼會跟他打呢？你的穿著根本不可疑吧？難道阿諾巴看起來那麼想要壞人嗎？」

「直覺啦直覺，而且我是事後才知道他是誰的，不過這反而讓我更有興趣煩他了，畢竟比我優秀的人很罕見。」

「菲爾有時候真的是單純的笨蛋呢。」

「我就當作是誇獎了。」

正因不認識，我才必要藉由這一戰讓他徹底瞭解奧利多格的護國公是何許人也。

如果最重要的D不瞭解我，打響名號一事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話說，他其實有點毛居然不打算在殺人之地的迪古利恩殺人，我喜歡他有原則的態度。」

「嗯～第一次聽到菲爾這麼認真評價一個人。」

「是嗎？」

「是喔。」

「其實讓我最認真評價的人⋯⋯」

就在眼前。

「什麼？」

「沒有，沒什麼。」

「哪有人話說一半的，不如實以報，你這樣可不適合當病人。」

「放心，我不會生病的，還有謝謝妳，咲⋯⋯謝謝妳這麼包容我。」

「因為我是照顧病人的是醫生阿。」

就說我不是病人，如果不論精神方面的話。

話說，咲的家其實挺整潔的，因為需要幫病人開藥，良好環境是必要條件嗎？她還不光是打掃自己的家⋯⋯

「我的假期很久，可以在這裡待上一週喔，都是妳在打掃我和母親的家吧。這些年總是讓妳一個人，我很過意不去，要跟我一起去那裡嗎？今天妳就休息一下，在旁邊監督我打掃就好了。」

「可以是可以，我這週還沒有去過那裡。」

太有毅力，居然是每週打掃。那裡根本沒人住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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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爾拿著掃把來回清掃，抹布擦拭著桌子。好乾淨，不像是一週沒清理阿。

「好懷念阿，小時候根本不搭理打掃這種事，每次做完甜點，就把清潔工作推給母親了。我真是個臭小鬼呢。」

「嗯⋯⋯」

一到這裡，咲就變得沈默寡言。也是，咲尚未解開母親失蹤的謎團，她在找開口的時機。

我本來想順便談談的，結果不知道從何開口，久而久之演變成安靜的氛圍。

咲從猶豫不決到勇氣滿點，要說了！

「菲爾，潔絲阿姨的事⋯⋯」

「嗯，我已經知道母親失蹤的起因了⋯⋯抱歉沒告訴妳，那時我剛當上護國公，沒有機會當面跟說清楚。有些難以啟齒，可以的話，希望咲能好好聽我敘述事發經過。」

「嗯，菲爾都這麼說了，我會好好聽的。」

咲做好心裡準備的表情與聽到真相前就錯愕的我成了反比。

「母親她因為我的緣故過世了⋯⋯是在咲去找母親的前幾分鐘吧——前任護國公，同時是我的師父，彼佛•克茲發現我的母親患有『癌症』與『使癌症加速』的流行病。」

流行病已然消失、絕種，是至今解釋不清原理的症狀，咲的父母正是死於這個疾病。

「由於我是少見的恩典使用者，我的師父奉國王的旨意，絕對要將我留下來，出手結束了母親的痛苦，製造假失蹤的情況，以此避免我因為母親的離世而產生引退的可能。」

「潔絲阿姨是⋯⋯」

「嗯，我知道的當下，逼近失去理智，甚至叛國也不為過，覺得這種國家乾脆毀掉算了，但這件事完全出自國王身上，所以我的報復是——建造與那個混帳理想截然不同的世界。」

誰也沒想過，夢想成真後，居然是以這種方式進行下去。

「如今我認為已經達成了，雖然八成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做輔佐的工作而已。」

達里安一點也不搭理先王的政策，走上王座便將他錯誤的決定先行抹除，之後造就的豐功偉業慢慢覆蓋了他的事蹟——堤里安的身影逐漸從奧利多格淡去。

「堤里安•奧利多格這個人對歷史來說，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

菲爾的變化令咲憂愁，臉上充滿了自責。

「⋯⋯流行病⋯⋯我都沒有發現⋯⋯如果再多多留意的話⋯⋯」

照顧村莊全民的職責，是咲身為醫生的壓力，但這一切最初的起因不是病痛，是我才對。

「沒事的，咲。這完全是我的問題，或許我不做傻事，母親她還能來得及受到妳的治療。」

「菲爾⋯⋯」

眼角不停滑落淚水，第二次看到咲流淚了，我真是個沒用的男人，誰都保護不好。

「六年前，我對護國公的執著就逐漸消退了。夢想在挫折面前不堪一擊，而且我所追求的東西，總體來說不是實體，是用心才能感受到的東西。抱歉，拖到了現在。」

菲爾放下掃把一步步走上前，用白色袖口溫柔地擦拭著咲濕潤的眼角與鼻子——臉好小。

「沈澱了這麼久，不會很痛苦嗎？一個人承受這些。」

「說沒有是騙人的，當學徒期間有兩度差點受不了，但多虧有想起咲，才成功振作起來。」

「真誇張⋯⋯」

不，妳就是這麼了不起的存在啊！咲。

「有段時間，我一直在揣測母親究竟是抱持怎樣的心情離去的？我想那封信正是她對我的正式道別，記得內容大概是這樣吧——最近母親我有一些事情需要走一趟路⋯⋯」

那是需要耐心走完的路程。

恐怕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菲爾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不用擔心我，這趟路遲早會到來，我只是提前過去而已。

寵物就交給你照顧了喔，菲爾⋯⋯

「真厲害呢，我的母親。」

「潔絲阿姨已經對我們道別了？是這樣嗎⋯⋯是這樣啊⋯⋯」

六年的壓抑一口氣釋放。咲微微低下頭，堅強的毅力，讓神情只顯現出惆悵，緊握一起的手越發顫抖，隨後被菲爾大手無預警的包裹。

安全感降下撫慰心靈，咲的身體不再僵硬。

「等我辭職那天，打算買塊土地、建個墓碑厚葬母親，我想該是時候道別了。」

「把重要的回憶刻在墓碑上吧。」

「嗯，就這麼辦。」

晚餐時間過得有點久了。菲爾望向窗外，白色的衛星——龍月在今天轉變成了藍色，使海洋安寧的「天洋龍月」。

「時間不早了，我們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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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山珍海味？

「難怪不用我幫忙，我反而會礙事吧。」

眼前八道菜都很有水準。沒想到在鄉下也能看見大魚大肉。

出眾的才能受世界矚目，獲得能天天吃好料的財富，不只如此，還很講究品質，不然煮不出這麼多有模有樣的菜色。

「好吃！」

我閉嘴吃了快三碗公的飯。廚藝令人讚嘆，看來咲平常在家都是吃自己煮的。

「齁，真是的，嘴角又沾到了，真虧你能當護國公。」

「吃飯跟這有什麼關係⋯⋯」

咲用餐巾紙擦掉了菲爾髒掉的嘴角，順帶堵住不服氣的嘴。

「誰叫你像餓死鬼投胎，護國公平時在別人面前吃飯也是這樣子嗎？」

「沒有⋯因為是妳煮的太好吃了，我平常根本吃不到這些。」

「咦？」

面紅耳赤的咲好可愛，露出狡猾笑臉的菲爾不知不覺趁勝回擊之前被挖苦的情形。

「哼哼，換妳羞澀了。」

「真是，不理你了！碗盤你自己洗。」

咲鼓起臉頰，賭氣的把臉甩向一邊。

玩過火了。這時候就是要聽話，而且她本來打算一起洗盤子嗎？明明我來善後就好了。

——之後咲還是有來幫忙洗。

太溫柔了⋯⋯⋯⋯⋯⋯⋯⋯。

菲爾把分開的時間逐一補足。

深夜，睡在同一張床上上。

「菲爾⋯⋯」

「嗯？」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真會挑時間問這個。現在退縮就太懦弱了。

「⋯⋯一起看夕陽的的時候。」

哇，認真說起來也太羞恥了。

「是嗎？」

咲雙手抓住棉被遮住表情，眼神疑似很開心的樣子。

「別光講我啊，那妳呢？妳是什麼時候喜、喜歡我的。」

「嗯⋯⋯秘密。」

「什麼啊？這也太狡猾了吧？」

「原來菲爾那麼早就喜歡我了，我都沒發現呢。」

「⋯⋯隨便妳怎麼說。」

「菲爾⋯⋯」

「怎麼了？」

「我一直在等著喔。」

「嗯，讓妳久等了。」

兩人的無名指都戴著金環鑽戒，鑽石被雕刻成鬱金香。

花語為永恆，意旨永遠的夫婦。

如果能一輩子這樣下去該有多好——菲爾沒料到的是，花瓣開始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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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回來，我們就一起離開吧，咲。」

「嗯⋯⋯菲爾，我等你。」

菲爾回到繁雜的奧格蘭，接獲預料外的情報。

魔神之亂終結二十一年後，剩餘的「魔神派」殘黨發動了第三次奇襲。

怎麼會這樣？這麼快就來了嗎？可惡，這群傢伙真是會挑時間。

一份紙條，國內的騷亂越演越烈。

——我們要來了，人類。我很喜歡你們的故事，現在要來摧毀它了。

人類語與刑國語混合的字條，有人刻意為之的告知奧利多格。

「時隔三年，又要再度侵襲我們了嗎？」

「魔神派的行動似乎比預想更單純了點。」

「確認主張派不會干涉此事了。」

大臣們不斷蒐集來自不同地區的資訊，為戰爭做準備。

凱厄斯平原是人類與魔族唯一能互相穿越的唯一途徑，但「主張派」與人造山封鎖了此路。

既然平地用不了，乾脆就選擇難以行軍的山路，他們一定是這麼想吧——最終反其道而行的「魔神派」成功跨越了阻礙。

總計千人以上的奇襲部隊，唯一能攻擊的城鎮，只有最近的凡賽城和有一段距離的奧格蘭。

這次奧利多格也只能在空曠的境內抵御奇襲。

「果然來了嗎？」

「是的，這次的宣告疑似是總攻。」

菲爾回覆了達里安的問題。

此事傳到各國，人民的恐慌度因阿諾巴•D•多藤維亞的存在降低。

三年的空窗期，奧利多格王國的軍力已有戰爭的資本，但『魔神派』不可能因此覆滅。

「您似乎不太擔心呢。」

「是啊，因為我會上到前線作戰。」

達里安脫口而出的話語，菲爾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

當上國王是一回事，能當多久是一回事，達里安正在示範短命國王的行為。

「⋯⋯？陛下，我認為交給薩迦歐騎士長應該較為妥當。」

護國公如果連國王都保護不了，還能保護什麼呢？

菲爾的勸說下，達里安搖了搖頭。

「這次我得親自來，這場戰爭需要『外行人』來指揮。阿諾巴的強大拔除了絕大部分的絕望，但新時代對死亡的恐懼，必須由我來讓所有人克服。」

達里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根本是在天方夜譚，缺乏深謀遠慮的人會被淘汰的。

「陛下⋯⋯」

「迪古利恩從前不也有一個帶領戰士作戰的斯偉德王嗎？這則先例對歷史意義非凡。」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迪古利恩的一支戰士團正是以他來命名。」

⋯⋯不幸的是，斯偉德王勇猛的一生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慘遭暗殺身亡。

「難道你的直覺跟我不一樣嗎？我有十足的把握喔。」

「如果用直覺判斷⋯⋯是的，我跟您一樣，感覺不到落敗的結局。」

訝異到只能正經回覆，但菲爾不討厭達里安充滿野性的舉措，甚至讓人會心一笑，這種不可理喻的人當國王著實太有趣了，宛如「錯誤」不在他的字典裡。

「怎麼樣？要陪我亂來嗎？一起成為歷史的勝者或異想天開的小人。」

「是的，請務必讓我見證陛下創造歷史的一刻。」

兩人互相微笑認同彼此。看來達里安早早打定主意了，其中肯定有什麼盤算。

「在跟你說明之前，我已經展開第一步了。」

「第一步？」

藏到現在才說？他的腦袋裡的想法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準備把奧格蘭的大部分軍力轉移到其他城鎮，以備不時之需，由於上次奇襲失敗了，我想『魔神派』這次的目標會更單純一點，像削弱國力之類的，總比殺掉特定人物——殺掉國王簡單多了。除非你或薩迦歐是內奸，否則誰能第一時間知道我在哪裡呢？」

有點道理，可是不攻擊奧格蘭只會吃敗仗吧⋯⋯不，這是壽命膚淺的人類才有的想法，魔人的壽命極長，有的是時間消磨。

曾是第一強國的斯納贊，正是被刑國那恐怖的執著度給侵害到滅亡的。少了魔神，魔人不減其特質的跡象。

「菲爾，如果你是魔神派的領袖，你會怎麼做？」

「不考慮人性，只以目的為重的話，我會攻擊人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艾爾東城⋯⋯⋯⋯陛下的想法該不會是？」

「沒錯，我不打算把任何城鎮交出去，我要不留餘地的大獲全勝。」

達里安拿起桌上的硬幣，菲爾則守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擺弄價值最低的鐵幣——一格蘭。

「艾爾東城立於東北方，被我國城市團團包圍，各方面都能被稱為最安全的地方，戰爭再怎麼樣也不太可能波及到那裡才對，可是我敢定奪魔神派一定會攻擊那裏，畢竟是奧利多格的第二命脈，魔人可不會放過此等好機會。」

「嗯——害怕偷襲的話，只要加強那裡的守衛，有法師留守就更好了⋯⋯唔，要是再發生一次魔爆蟲攻擊，城市會立刻玩完。」

上一次奇襲，潛入奧格蘭的敵人是單獨戰力極強的元素人，魔法以外的武器都拿他們沒轍，但再來一次，問題不會比上次還大。

反而是初次奇襲絕不能再發生，自從經歷黑瘤病肆虐後，我就一直在思考——優秀的內奸會如何佈置無需人力的奇襲。

達里安注視眼前用心思索的人，早已定好了守城的最佳人選。

「菲爾，我任命你於受災期間擔任艾爾東城的直屬安全官。」

「恕難從命，護國公的職責是⋯⋯」

菲爾毅然決然反駁的下一秒遭到插話：

「沒問題，這不衝突，因為我並沒有要你拋棄職責，我想要你幫我打造一個安全屋。戰爭結束後，我會帶著軍團遣返到艾爾東城，希望屆時那裡很安全。」

實行賭局在戰爭上是萬萬不可的，可是戰爭何嘗不是種賭博呢？

「⋯⋯我知道了，如果陛下希望的話。」

菲爾心中的矛盾以及思考，於最後全然交給了達里安的決策。

「太好了。為了確認我的預測正不正確，結束後我會指派薩迦歐先去奧格蘭，再到各個城鎮逐一確認。」

顧及全部的同時，做出驚為天人之事，達里安簡直是魔神派的天敵。

這位國王帶著我們在滅亡的臨界點遊走，從中不斷壯大奧利多格到無國能及的地步。

我能看見，達里安將會以最偉大的國王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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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軍團無一例外的召集於前線，達里安穿上各代國王封塵已久的王之青鎧，站上凡賽城的外圍城牆，面對軍中滿是傑出的勇士，準備大放厥詞。

「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不是個睿智的將軍，我也自認沒有資格站在將軍的角度看待這場戰爭——我是以一國之主的立場看待這場戰爭。」

國王上陣，不是白癡，就是天才。達里安離「愚昧君主」的距離只在一句話的對錯。

「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我定會與各位並肩作戰，王國的存亡不只是你們的責任。」

暢所欲言的達里安，讓所有的士兵都不知所措，然而他們還沒有質疑國王的意思。

「戰略一事，薩迦歐會輔佐我，我們不能像以前一樣小心謹慎，現代超越古代是世界進步的傳統，這將會是史無前例的戰爭，你們得為我的愚笨做好準備。」

達里安的特質不管在哪都壓制不住，言行大方，舉止親人，說話自信，嗓子動聽。

「我們要飽含感情作戰，儘管恐懼、四散逃離吧！讓魔神派儘管低估我們，當他們在這場優勢極大的戰局多此一舉，到時反轉戰況的機會就在我們身上了。」

任誰都知道不對的事，從他嘴裡說出就會有某種可信度。

「敵人陷進陷阱，苦等被我們一舉殲滅。」

動搖士兵的恐慌，用言論迫使他們做出錯誤判斷，但不是強制士兵主動送死，而是提高勇氣衝鋒陷陣，增加睿智的演講。

「願意跟隨我的人都會有好兆頭，違背本能，捍衛騎士精神，一同奮戰吧！」

「「「「「我等願跟隨陛下。」」」」

國王陛下的自信渲染了害怕戰爭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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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追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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