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煙火燦爛 - 7. 我們都在練習

今天的我又翹課了。

我拿著朗誦的誦才和筆記，在學校天台坐著，練習英文朗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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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living as one race’s’ ……」

「不對，race沒有s音。」

「Our living as one race in you must ‘shaw’…… 」

「不對，我把show唸成shaw了。」

「哦呀 living as one ……」

「不對，我應該把口張得更開，否則都唸成『哦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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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五月中旬，我還在練習英文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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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朗誦對我而言還是滿困難的，因為與日常會語不同，朗誦先首要條件是需要發音準確，再來是情感上的表達。就算在上一個人生已經有一定的英語能力，但畢竟日常生活中較少進行英語會話，所以說出來的話句生硬至極，更不用談論調整節奏和加入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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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會活動的時間，真木耐心地為我展示正確讀音，及糾正我的發音錯誤。但我卻不怎麼爭氣，總是唸不好。針對這個情況，她建議我多花時間練習，以及上網搜尋影片，看看大家都是怎樣朗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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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失敗，也害怕令人失望。由上一個人生的小時候開始，我發現如果沒有把事情做好，或是把試考好的話，家人們就會對我很失望；如果沒有答應同學的邀約或者請求，同學們會對我失望；如果沒有在比賽中獲得獎項，或者沒有在考試中名列前矛的話，老師們就會對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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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拼命地做好自己，為的不是裝備自己，而是為了討好所有人。有時候我會想，這樣的我其實會不會太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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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想讓真木對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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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台上兩人間不經意的對話，竟然會讓真木決定以「參加朗讀比賽」作為本年度的學會活動。我想這多少都帶著真木對我的期望和信任吧。既然如此，我更想在朗誦比賽上拿取較好的成續，證明真木對我的期望和信任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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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了手機，在搜尋朗讀影片之前，下意識地打開了管理局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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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餘天數 — 105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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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目標」我還是有點迷茫，如果目標單純是「贏下朗讀比賽」，或是「英文考取第一名」的話，那麼管理局給我的天數可不用那麼多。從重生的第一天（1096天）開始算起，那可足足是差不多三年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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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半，我到底需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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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裡還有一個奇怪的按鈕：一個只有花火圖案的圖示。我還是沒有辦法點進去，到底那個是一個按鈕，還是有其他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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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掉了程式，接著打開了影片網站，搜尋了一些過往的參賽者片段，並嘗試學習他們的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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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living as one race in ／you must show Love ／must now rule ／before it is too la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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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反覆播放，一面做筆記記錄句字中的停頓處，以及發音上要注意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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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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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木先生……我有一些歷史課業上的問題想請教你……」一位女同學在課後走到教員室找到我，戰戰兢兢地詢問著。

「說。」

「第一次世界大戰裡面，為什麼義大利最終轉投協約國……」女同學細聲地說道，聲音幾乎快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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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問題的確我上堂已經說過，但也許我可以嘗試善意地提醒她，請她留意課堂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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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這個問題課堂上已經說過、第二，自己要養成抄筆記的習憤。」我把筆拋給女學生，請她抄下筆記。

「對不起，真木先生……」

「1915年5月，英國和法國答應意大利戰後可以獲得阜姆和達爾馬提亞這兩個領地，所以意大利決定倒戈。」

「好的，我已經抄好了。非常抱歉，我會專心上課的。」女學生眼框發紅，小心翼翼地把筆放到桌上。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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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女生離開教員室，繼續專注批改學生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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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人一起在午間時間吃便當的那天後，我開始練習如何善意地對待學生。但發現即使我的心裡開始帶著善意，希望能溫柔地指導學生的時候，我的舉動，以及從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仍然是尖銳，像利刃般繼續傷害著大家的心。為什麼我到最後總是變成這樣，而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又應該如何練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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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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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對我敬而遠之，其他教師覺得我難以溝通。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只要讓學生成續好就可以了，其他多餘的情感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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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早前知惠子提及到我在「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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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反思著是否應該要放下無謂的盔甲，善良地對待每一位學生，每一位同事，特別是知惠子。她是難得地敢挑戰我，而且堅持加入英文學會的學生。我想她應該是信任我，而且對我有所期待吧。希望不會因為我的說話方式和態度而令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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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知惠子，她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作為她的班導師，我留意到她各科小測成續在班上是第一位。好像是一早就學會了高中課程的知識一般。然後是她有抽煙的習慣，但點煙和吸煙的技巧卻不像一般高中生般生疏，反而像是成年人一樣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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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這孩子好像有什麼秘密，與她相處的期間，她總是能精確的看到我身上的問題：不管是我的性格、我的弱點、還是我不健康的生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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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總是想起她?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電腦屏幕旁貼著早前從知惠子筆記本上沒收的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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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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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能了解她更多，這孩子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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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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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的星期五，我在回到學校的路上看到了一份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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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屆夏川市終夏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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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各種祭典遊戲，小食攤位，以及夏川市居民最引以為傲的煙火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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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煙花大會主題：「活力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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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辦日期：○○年八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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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夏川市居民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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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一日，煙花大會……嗎？」我停下腳步，看到海報後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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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海報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我總覺得自己有參加過煙火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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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奇怪，根據我所擁有的記憶，我應該「從來沒有參與過夏川市的煙火大會」，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夏日祭典而已，但在我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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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想起了之前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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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影會稱呼我作「知惠子」，並不斷叫我過來與人影會合。但在我走過來的路上，卻被一個像車的影子撞倒了，煙花在那時間在我的頭上盛放得最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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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單憑夢境尋找線索，簡直是荒謬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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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剛剛提及的既視感，單純提到「煙火大會」的話，心裡突然想起了「不如邀請真木一起去看煙花」的念頭。如果邀請真木的話，她會不會拒絕我的請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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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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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課堂作業做好後，又繼續翹課，拿著朗誦筆記到學校天台。每一次走到學校天台，都能令我感到安心。當我走到石壆那邊，卻發現真木也在，而且一邊抽著煙，一邊像是練習一般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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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可以，把這個作業，做得更好……啊，不行。」真木幾乎都在重複這句，再配上機械式的微笑，令我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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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翹課了。」真木看到我後，吸了一口煙，收起了「笑容」，並拋出了這句話。

「反正課堂太無聊。」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回應著。「只要做好作業給老師們就好了吧。」

「還不怕被停課呢。」

「嗯。」

真木並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緩緩地吸著煙，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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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們兩人都好像各自練習著什麼，但又好像遇到了障礙。」真木首先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嗯。真木先生，我覺得最近練習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發音還是有問題。」我點著煙，接著說。「特別是朗讀長句子的時候，我的發音會亂成一團，導致最後都會無法完整地唸出一句句子。」

「那麼，你是不是每次都直接一口氣地唸完整句？」

「是的，因為網上的影片都是這樣教學，要一口氣把一整句唸完……」

「這就是求於求成。」真木看了我一眼，又轉過去吸了一口煙。「朗誦並不是要求你一口氣把誦材唸完，誦材中的每一句都有相應的節奏和停頓。所以我覺得你先掌握好每個單字各自正確的發音，再考慮如何結合節奏和停頓。」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再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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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又再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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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木看著遠方，吐出了一口煙，冷冷地笑了一聲並說道：「我最近都在練習。」

「哇，你還會笑呢。」雖然我已經見過真木笑的樣子，但我對於有點驚訝。「那真木先生在練習什麼呢？」

「如何溫柔地對待學生。」真木平淡地說道。「我自己很清楚，學生們都害怕我，即使在學業上有問題，他們幾乎都不願意找我 —」

「即使有學生願意找我，他們都會顯得戰戰兢兢。當我每次嘗試想用更好的方式是回答他們的疑難，但出口的說話我態度總是像把刀子一般，傷透學生的心。每一次失敗，都令我想放棄練習。」

「嗯。」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與你相處後，雖然時間不長，但我開始想著如何成為一個更好的教師，不只是令學生會做好功課、考好小測、期考成續優秀，而是希望可以更好地與學生們相處，和同事們共事。」

「但你起碼有嘗試呢。」我再吸了一口煙，並慢慢吐出。「沒有人可以一天內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最起碼你有發現問題、面對問題、並且持續嘗試改正問題……對了，我還滿喜歡你的微笑。當時你一個人在咖啡廳邊吃著蛋糕，那個微笑，我忘記不了。」

「膽大的學生還炫耀當天的戰績呢。」真木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我想我們兩人，各自還需要更多的練習吧。」

「那我們都加油吧。」

「嗯。」真木弄熄了煙蒂，並轉身離開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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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真木轉身，總感到真木的背影，好像與記憶中那模糊的人影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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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重覆出現的人影，我總是無法觸碰。然後這一瞬間，我突然想緊緊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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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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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住真木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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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木老師，」我緊緊地捉住了真木的衣袖。「我有話想跟你說。」

「怎？」真木沒有甩開我的手，也沒有回頭看我，倒是一動不動地繼續站在原位。

「八月三十一日，夏川市的煙火大會。你有興趣一起去嗎？」

「為什麼？」

「抱歉，你可能不太喜歡這種熱鬧的活動……」我垂下頭，眼框感到一陣發熱。「但我還是想邀請真木先生你一起去……」

真木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轉過頭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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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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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晚上，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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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我再按真木今天的建議，繼續練習發音的部份。的確她的建議非常有效，發音是需要配合句子適當的停頓和節奏。而我對這小小的進步也感到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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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我拿著手機再打開了管理局的程式。

其實如管理局所講，我們有的是時間。再焦慮地思考著「目標」和「對像」，真在是徒添煩惱。現在的我先把精神放到朗誦比賽的準備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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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突然對八月的煙火大會充滿了期待，不知道真木看到煙花的表情會是怎樣呢。

想到這裡，我的思緒浮現了今天下午捉住真木衣袖那部份。現在回想起來，我整個人都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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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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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關燈，用被子蓋過自己的頭，以睡覺結束這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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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們都在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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