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盡頭之處 - 共犯 04.

從會議室回到辦公桌的語璃，將議員的案件經緯打成報告。

語璃等到下屬們回到座位，請他們調出三位議員的通話記錄、信用卡使用明細、這半年的金融紀錄以及社群軟體的聊天紀錄。

而她自己申請莊秉倫家的扣押調查令，打算去莊秉倫家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還得去查詢莊秉倫的就醫紀錄。這樣也能證明她那不像話的想法是憑空想像……還是如她所想的……

「許俊？他也要？他不是自殺的嗎？」家賢問。

語璃正想說這起自殺案的疑點時，鈞緯看了看四周，搶在她話聲前，壓低聲音說：「你覺得想自殺的人……在死前會開心的跟女友聊隔天要帶她去的餐廳？」

見鈞緯把她所想的說出來，她忍俊不禁。

家賢愣了幾秒後，低低的啊一聲。

「知道了吧？不覺得很奇怪嗎？」

家賢用力點了點頭，「很怪。」他雖然是隊上老么，但這期間也經手過幾起自殺案。

「而且，公園停車場監視器被刪除、他家的監視器那時間都壞掉，他行車記錄器也被拔掉，哪那麼多巧合？」

「啊，鈞緯學長，我知……」

家賢後來回應了什麼，語璃已沒聽見，她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搜尋議員們的粉專，在許俊那沒找到有幫助的線索。在莊秉倫的Instagram上，倒是找到他和失足墜河的簡思翎是情侶的親暱合照，而他們最後的合照是在六個月前。

這半年，雖然沒有他們的合照，但留言還是有如情侶般的互動。

語璃調出莊秉倫資料，他的父母幾年前接連心肌梗塞離開。他是獨生子，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親也早就和親戚沒聯絡，她正愁著該找誰認領遺體，這下也只能找簡議員。

語璃搜尋簡思翎服務處的電話，用桌上的電話撥打過去。

「簡思翎議員服務處您好。」尖銳的男音從聽筒傳出。

「我是南星分局的刑警宋語璃，有事想請教簡議員。請問她有在服務處嗎？」

「有。」

「現在方便過去打擾嗎？」

男子請語璃稍等，聽筒頓時傳來電話保留的音樂旋律。不到兩分鐘，男子向語璃說現在時間可以，語璃抓起手機和車鑰匙離開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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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她開著黑色休旅車停在簡思翎服務處附近的停車格。走到議員服務處，正要打開門時，約二十多歲的嬌柔男子請語璃進去。他的尖銳嗓音，和剛才電話裡的相同。

約三十歲，及肩捲髮的簡思翎帶著語璃到會客區，用桌上的茶几倒茶給語璃。

「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是要問失足的事……我已經跟負責的員警說得很清楚了。我真的是失足墜河的。」

語璃啜口茶，遞上自己名片說：「我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我是想請教莊秉倫議員的事。請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雖然有在Instagram上看到他們的親暱合照，但語璃還是得確認。

簡思翎聽到莊秉倫名字，眼神閃過一絲惶恐被語璃捕捉到。她指尖顫抖的接過語璃名片，看一眼後便放到桌上。

「他……他是我男友。」

「你們交往多久了？」語璃拿出警用手冊及原子筆記錄下來。

「五年。請問秉倫他……」簡思翎話聲逐漸淡去，表情像是說錯話似的。

語璃觀察她的神情問道：「妳知道他……有沒有可能和什麼人結怨嗎？」

簡思翎閃爍其詞，「……不、不清楚。他選區的選民……都對、對他讚不絕口，所、所以……」

「我看他過去的新聞採訪，他提到帶狀皰疹反覆發作，才一直帶著口罩、戴變色鏡片眼鏡？」

簡思翎嚥了唾液說：「……對、對。」

「妳有看過他拿下口罩、變色鏡片眼鏡的時候吧？」語璃頓了幾秒後說：「他……真的有得帶狀皰疹嗎？」

「……有……他、他真的有……有得。他半、半邊臉都有長……」

語璃對於她的神情感到懷疑，但她也不能戳破她。畢竟，她目前只有心證。

「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哪時候？」

「前……前天。但是為了公事。我們這陣自私下碰面都只聊公事……他……他雖然還是會到我Instagram留言或私訊聊天。但這半年我們都沒有像之前……」簡思翎緊閉雙唇，再次露出像是說錯話的表情。

語璃在心中思索她淡去的句子。

——「……這半年我們都沒有像之前……」

她覺得簡思翎脫口而出的話，惶恐不安的神情都能間接證實，她那超出合理範圍的猜測。

「莊議員得帶狀皰疹後……有什麼和過去不一樣的地方嗎？」

簡思翎眼神游移，手指抵著唇咬著指甲，「沒……沒有。」

語璃刻意停頓幾秒，觀察著簡思翎懼怕的神情。她眼神飄來飄去，咬著指甲，神情不安。

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妳有他父母的聯絡電話嗎？或是其他兄弟姐妹？」

「他是獨子。他的父母……在幾年前心肌梗塞離開。他父母也早就跟親戚斷絕關係。」

語璃點頭，「簡議員，妳還記得六個月前，十二月二十號的行程嗎？」

她在確認莊秉倫的死亡時間後，因監視器保存的時間都不久，她費了很多的時間，調閱能調閱的所有監視器、向停在路邊的車借閱行車記錄器，才確認他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二十號消失。

半個月後再次出現時，就是戴著口罩和變色鏡片出現在大眾面前。因此她判斷，十二月二十號就是他死去的那天。接著，半年後，真正的莊秉倫以浮屍出現在內澳灣。

簡思翎戰戰兢兢地拉出抽屜，找出去年寫得密密麻麻的行事曆，翻到去年十二月。

「……那天我選區的廟有繞境活動，我一整天都和廟方人員一起行動，晚上和他們到餐廳吃飯。」

語璃將她那天的行程寫在筆記本裡。

她收起公事公辦的冷然語氣，用溫柔的嗓音說：「我們昨天……在內澳灣發現的那具浮屍，已經確認過是莊秉倫議員。既然他的親人都不在……可能要麻煩妳來領回遺體。」

簡思翎聞言，雙眼圓睜，「昨……昨天新聞的浮屍……真、真的是他？我以為他還活……不……其實，妳來找我，剛才又問我半年前的行程……啊……」她像是又說溜嘴似的，再次露出害怕的表情閉上嘴，話聲也逐漸淡去。

「對，昨天的浮屍已經確認是他。」

「他……他是怎麼死的？被溺死？」

「很抱歉，偵查不公開，我不方便透露。」

簡思翎僵住的懼怕表情逐漸變得扭曲，下一瞬間，她在服務處絕望的痛哭失聲……

此刻，語璃腦中警鈴作響。她和余建良提起的那不符合常理的想法再次佔據她腦袋。簡思翎也許早就知道……出現在議會的莊秉倫是假冒他的人。

——「我以為他還活……不……其實，妳來找我，剛才又問我半年前的行程……」

——「……這半年我們都沒有像之前……」

畢竟，都交往五年了，不可能不會察覺到身邊的人不一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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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璃帶簡思翎領回遺體後她回到分局時，她的辦公桌上已經有申請莊秉倫住家的扣押調查令、就醫紀錄。她看著就醫紀錄，根本沒有任何他去看帶狀皰疹的紀錄……只有一些小感冒的紀錄。

這下，更加深她那不像話的念頭——這六個月的莊議員，是其他人假冒的。

她椅子都還沒坐熱，修杰就拿議員們的這半年的金融紀錄，拉著椅子坐到她身邊。

「余隊要我跟妳一起去……這幾天可能會重啟的特偵組。妳知道了嗎？」

語璃翻閱金融紀錄文件，「知道。」

「到底是哪些人？搞到特偵組重啟，製造基層公務員困擾。」

語璃抬眼，輕笑出聲，「看來你也不是有野心的人。」

「不覺得這樣比較好嗎？位置坐越高，要負責的事情也多。光想頭都痛。」

「是沒錯。」

「但妳……真的沒想過升遷嗎？妳警大畢業的，是警官耶。跟我們這些特考、還有警專的都不一樣。妳同期的應該都也有人高昇了吧？妳都沒想過更上面的位置嗎？為什麼只想留在這個分局做個分隊長就好？」

語璃將文件用力放到桌上，面無表情的說：「沒想過。我他媽就爛，可以了吧？」

「我又不是說妳爛。妳破過那麼重大案件，妳又不爛。」

語璃瞇起眼，「趙修杰，你現在很閒嗎？要不要給你新的工作？」

「不用，我不閒。」修杰識趣地起身拉著椅子回到位置。

語璃再次翻起金融紀錄，不看修杰說：「趙修杰，沒有為什麼。雖然有些人討厭我，但我還是喜歡這裡。我沒想過離開這裡，就只想在這，好好將那些犯人抓起來而已。」

修杰莞爾，「我也喜歡這間分局。」

語璃揮了揮手，要他快去忙他該忙的事，持續看著手中議員們的金融紀錄，三位議員都沒有任何異常金流，也沒有借貸紀錄。

她手撐著頭，在腦中整理案件經緯，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頓時打斷她。

「請問是宋語璃刑警嗎？」

聽筒那端是簡思翎的聲音。語璃想起自己在服務處有給她名片。

「秉倫的團隊決定在他服務處設置靈堂，妳有空可以來上香……」

「好，我有時間一定會去。」

簡思翎低吟一聲，「……我、我其實……有些事想跟妳說。請問方便過去找妳嗎？關於秉倫的事……」

「可以。我到服務處找妳。」

「不、不用。我去分局找妳就好。」

「好，沒問題，我等妳來。」

語璃和簡思翎約半小時後見。她思索著簡思翎來找她會是什麼事，但隨著約好的時間到來，簡思翎遲遲不見人影。語璃在座位上逐漸焦急起來，雖看著案件資料，但無法冷靜。

半小時過去簡思翎未出現，打她手機都無法接通。

每個議員的選區內時常有活動會邀議員到場，或是有民眾請願，她相信簡思翎不是會輕易爽約的人。

有股不好的預感霎時湧上語璃心頭，她持續不安的打給簡思翎，但她手機仍未接通。一個小時後，手機接通的那刻，是醫院急診室護理師告知語璃簡思翎出車禍，目前在手術中……

下個瞬間，語璃快步走出分局要前往停車場開車到醫院找簡思翎，外頭剛灰暗的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她和穿著兩件式雨衣、戴全罩式安全帽要進來分局的身影撞上，他們互相道歉，她要和那個人擦肩而過時，那個人扣住語璃手腕。

語璃用力甩開那個人，將那個人手壓在背後，那個人痛到喊出聲，用盡全力掙脫語璃並把牛皮紙袋遞給她，便扶著肩膀一拐一拐的離開分局。

聽到那個人喊出聲音來，語璃覺得很耳熟，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在哪聽過的。

那個人將紙袋塞到語璃手中便離去，語璃低頭看眼紙袋，發現被雨滴沾溼的牛皮紙袋上頭有手指的血跡印，她倒抽口氣想追上男子時，男子已在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她垂下頭的那刻，看到地板上有如水漬般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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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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