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關於綠間君的糾結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正在練投的綠間真太郎的視線時不時瞄向拿著記錄板站在休息區的赤色身影。赤司征十郎正在對進行一對一的青峰與黃瀨做體能分析。
已經是這幾天以來不下十次的分心了，最近的綠間有些焦慮。
一個高拋物線三分球有點勉強的入了籃。
“真太郎，你心不在焉的。”是赤司，他注意到隊上的最強射手偏離了正常軌道的射籃弧度。果然，這球進得很危險。
這對一向以“盡人事，聽天命”自持的綠間來說，應該是絕對不會犯下的缺失。不只一次了，這幾天高頻率的失誤讓當事人也有些苦惱。
“啊啊…，抱歉。”扶了扶鏡框，綠間瞄了眼放在休息區長凳上的限量版芭比娃娃，那是今日的幸運物。
天知道當他一個一百九的男人手持粉色系列芭比，一如以往不苟言笑的走進體育館時，是如何被自家無良隊友大肆嘲笑一番的。
果然跟晨間占卜的尺寸差了一號就無法確實修正了嗎……？
再怎麼費盡心力在各家少女風娃娃專賣店詢問，最終還是只能買到小一號芭比的綠間默默地嘆了口氣。
“專心點。不要把失常歸咎於幸運物。”一語道破其推卸責任般的眼神，赤司看不出心情起伏的異色瞳掃了他尷尬的臉色一眼。
隨後便走回去威脅攤倒在地的黃瀨涼太訓練加五倍，只見後者迅雷不及掩耳跳起來跑向青峰大喊“小青峰！再來一次！”
是泳池事件的幾日後，一軍正式隊員特別訓練的最後一天。
綠間真太郎十分清楚自己失常的原因。
就在那一天、當黑子哲也被赤司征十郎從泳池底下撈上來卻發現其已休克的時候，赤髮少年的不自然行徑。
人工呼吸甚麼的，那種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可以理解。但是隨後當淺藍色少年甦醒的那一刻──他確實看到他半睜的雙眼，即便不細察就會被他同色系的髮遮掩，……赤司接下去可稱為擁吻的行為──這就是問題的癥結點了。
然而，當時似乎只有他所處的角度才看得到自家隊長把舌頭伸進對方嘴裡的動作，以致於隊上其他人絲毫感受不到那兩人之間的違和氣氛。
只有粉色少女偶爾流露出對暗戀對象的初吻被人工呼吸奪走後的惋惜。
絕對、有問題。他再度瞥了眼那個造成他糾結的始作俑者。
眼神中放出犀利的光，半場三分球完美入籃。
“小黑子感冒了？”
午休，一群人圍坐在體育館內享用午餐。一個上午的疲憊讓這幾個正值快速基礎代謝的少年巴不得讓自己空蕩蕩的胃塞得滿滿的，補充耗損的能量。
黃瀨邊塞入一個不知名女粉絲為他準備的三明治，口齒不清的提出疑惑。
“涼太，嘴巴裡有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赤司沒有加入他們的暴食行列，他只是拿著記錄表抄抄寫寫。一眼瞥過金髮少年制止他的無禮行為，“哲也的抵抗力本來就比較差，再加上幾天前那番折騰，會生病是很自然的。”
只是一秒，停下筆的赤色少年腦海中閃過事件隔天在更衣間裡發生的……。
他有種或許自己才是造成對方身體不適的元凶的想法。
“欸──我都沒有注意到小黑不在的說。”舔了舔沾滿鹽粒的手指，紫原頭一歪，仔細回想一個早上確實沒有發現那個嬌小的淺藍色身影。
嘛，平常時候就是個隱形人偶爾消失個一時半刻不被發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那麼，訓練結束後去探望哲吧！”是青峰同樣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的發言，但是獲得黃瀨的同聲附和。赤司已經懶得糾正隊上幾個笨蛋講不聽的行為，他只是轉身和桃井、綠間繼續討論下午的菜單。
一併忽略綠間有意無意投來的、已接連好幾日的不自然視線。
他並沒有將自己與黑子的事情公諸於隊上的打算，那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困擾。更何況、他知道那個現在臥病在床的孩子還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改變。
知情的紫原會替他守口如瓶。至於綠間，待他自己察覺後想必也沒有甚麼大礙，散播這種無謂的謠言是他有知人之明的副將所忌諱的。
因此赤司不阻礙他逐步的探詢。
傍晚，一群人也就浩浩蕩蕩來到黑子的住處。
門沒鎖。空蕩蕩的屋子裡靜悄悄的，青峰方回想起黑子曾說過暑假時有段期間家裡的大人會出遠門去。
眾人靜靜地往黑子的臥室移動，只是三不五時會傳來黃瀨擔憂的碎碎念“小黑子沒事吧，我好擔心他….”以及桃井小聲地制止讓他安靜不要吵到病人。
之前因為某些小聚會所以來過幾次，他們很熟悉黑子家中的房間配置。小心翼翼推開棕黑色的門，青峰探頭檢視房內的狀況。
淺色的少年除去臉部之外大半身都覆蓋在潔白的被褥底下，相映對照之下原先有些透明的身子看起來像真的要消失了一般，畫面柔和的就如一幅美麗的天使圖。
唯一不自然之處只有因發燒而泛紅的雙頰以及稍嫌急促的喘息。
黑子在做一個淺淺的夢。
是一場球賽。畫面裡，黃瀨帥氣的扣籃、綠間的遠距離三分球、紫原銅牆鐵壁一般的禁區防守，以及自己和青峰配合無數次的完美傳接，觀眾以及籃球部二三軍隊員的喝彩震耳欲聾，黑子覺得自己的情緒少見地亢奮了起來。
然後，他把視線轉向帝光的休息區。
那抹赤紅端正地坐在選手席，披肩的外套及犀利的異色雙瞳透露出他無與倫比的帝王之姿，剎那間，四目相交。兩人的眼神閃過異樣的光。
黑子不自覺上揚的嘴角，以及赤司眼中投射而來的、無比的自信。
那是他看過最美麗的色彩。
倏地，冰涼舒服的觸感抵上他發燙的額。
回過神來，是距離近得有些過分的赤色髮絲以及熟悉的氣息。有甚麼人的額貼著他的。
著著實實嚇了一大跳，黑子幾乎是用盡力氣掙扎著爬起來，而原先貼著他的額的人也適時起身以免兩人撞個正著。
“哲也，不要亂動。”聚焦的視線讓他將眼前的事物盡收眼底，是扶著他的肩的赤司“你還沒有退燒。”
發燙的前額、紅潤的雙頰及正淌著熱汗的身子，黑子發現自己的睡衣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已經溼了大半，他微喘著氣。
“赤司君……？”
“嗯，我在。”
他覺得那是個令他感到安心的聲音，溫柔的、富有磁性的……
意想不到的撲抱把淺藍色少年撞了個滿懷，黑子只覺得他看到一隻毛茸茸的黃金獵犬。
“小黑子啊啊啊──……”
“黃瀨君，好熱，我快窒息了。”
緊接著一番吵吵鬧鬧是避不得了。
顏色各異的眾人也就隨意的在黑子的房裡吃起了晚餐。儘管不是那麼有胃口，整日空腹對一個高燒的病患來說不是一個好現象，某人也就那麼不情願的在自家隊長半脅迫的情況下用湯匙一口一口餵了稀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直到外頭的路燈一盞一盞亮了，大夥便被以不准打擾病人休息為由一個一個轟了回去，儘管是那麼不甘願，礙於明日菜單翻倍的淫威之下還是乖乖打道回府。
本該是讓不用進行實質訓練的桃井留下來善後，但想到還得回去幫青峰補習防止其暑期補考面臨墊底命運被迫禁賽，粉色少女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跟黑子道別，並時不時回頭怒視拖著她走的某個笨蛋。
於是便由身為隊長的赤司擔負起照顧病人的責任。
送走了流連忘返哭鼻子的黃瀨等人，瞬間的清靜讓黑子不禁鬆口氣。
“一群人在一起總是這樣吵吵鬧鬧也不是辦法呢。”赤司有些無奈的開始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今天麻煩赤司君和大家了…。”
黑子的笑容帶有淡淡的疲倦，儘管如此，一夥人的拜訪還是讓他恢復不少精神。
赤司見狀，放下手邊的整理工作，輕輕地坐到少年身旁。再度用自己的額探了探少年的溫度。
黑子一瞬間覺得本該退燒的身子一下子又熱燙了起來。一直這麼來，心臟會受不了的。
赤髮少年只是揚起媚惑的笑。“似乎是退燒了。”
噴灑在臉部的溫熱氣息曖昧得讓黑子有些不知所措，沒有要退開的意思，赤司保持著額貼額的姿勢繼續發話。
“哲也剛才，做了一個好夢吧……？”他沒有漏掉，剛進門時、睡著的少年洋溢著幸福的笑。“那麼，是夢到了什麼呢……？”
斷斷續續的言語，像是輕柔的呢喃，但是黑子絕對不會漏看、赤色少年臉上越發深邃的狡黠。
“......赤司君，分明就知道我在想甚麼。”
“是麼。”
然後、是貼附上的雙唇。
綠間真太郎遺漏了他的幸運物。那隻限量版芭比現在正靜靜地躺在黑子的床腳邊。
嘆口氣、他一邊責備自己的不小心，一邊有些不甘願的返回黑子的房間。
緊閉的棕黑色房門，敏感的耳接收到裡面聽不清的細微對話聲，隨後是一片違和的寂靜。
他不假思索的推開門。
往後的日子裡，綠間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地、懊悔自己的健忘與衝動。
赤色少年背對著自己，然而被他壓在床上親吻的淺藍色少年，面容浮現不自然的潮紅。從兩人相合的唇瓣處，隱隱約約能夠聽見細小而曖昧的低吟。
這是綠間從門縫所窺見的景象。
一瞬間，他扎扎實實聽見了自己鏡片迸裂的聲音。
不著痕跡的再度關上房門，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黑子的家。
“赤司、君…..唔….”上氣不接下氣的黑子喚了聲毫無節制向自己索吻的少年，“剛才外面……好像…..有、唔！”
制止其下文的、是更深入的交纏。
“專心點，哲也。”在口中低喃，赤司以舌滑過黑子的唇，最後、惡劣地啄吻了一口。
直到平復了呼吸之前，赤髮少年始終微笑注視著為他喘息的孩子。
“赤司君、咳……，感冒傳染了怎麼辦？”黑子有些生氣地瞪著他，身為籃球部的領導人，他可不能因為這種事而倒下。
然而那樣帶著迷濛、情愫的雙眸對赤司來說，卻是最大的誘惑。
“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不過，”俯身，他再次將兩人的距離縮短。黑子從他赤金異色的美麗雙眼中看到了自己。“如果哲也真的傳染感冒給我…”
那麼，就由你來照顧我。
最後的話語埋藏在交疊的吻中。
當黑子意識到的時候，他們，都已沉淪。
“真太郎。”
一瞬間，綠間真太郎真的以為自己聽到了來自地獄的召喚。
“….赤司。”僵硬的轉身，是一臉笑容可掬的帝光籃球部部長。他的手中突兀地捧著粉紅色系的芭比娃娃，好像、有點眼熟。
“這個是你的、對吧。”
“啊…。”
他不自然的從少年手中接過昨日被自己遺漏在黑子家的幸運物。
赤司…..，發現了。想想也理所當然，至今他還不曉得有甚麼東西能逃過這個人的眼睛。
那麼…….？
“下次、小心點。”
同樣是那麼美麗而耀眼的笑容，然而綠間確實感受到其中無形、深不可測的、威脅與壓迫。
“綠間君…？”
“別管真太郎，他不過是長針眼罷了。”
距離黑子哲也退出帝光籃球部、高中Winter High、誠凜與洛山的對決，以及赤司征十郎的當眾告白，也是不久之後的事了。
番外〈三〉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