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吟 - 二十三、百轉心思

一進富春客棧，王大年就迎了上來。

「欸，千帆和阿桑你們總算回來了。」

「怎麼了，店裡有什麼事麼？」

「店裡好得很，」王大年搖搖頭：「不過過午閻大爺那兒就來人通知，說明天要阿桑跟著他去見石知府。」

柳千帆和百里扶桑都是一怔，閻金早上來富春說事，三人才談到應該讓石知府知道百里扶桑的來歷，沒承想過午之後石知府就決定接見。兩人對視一眼，百里扶桑平靜自若，柳千帆卻不覺有些憂心。

「妳不用擔心，」百里扶桑寬慰她：「石知府既來請，我去一趟就是，況且閻金也和我一起，不會有事的。」

「或者讓閻金和石知府說一聲，我也和你一起去？」

「府衙重地，怕是不好讓妳一起。」

「那倒不是。」王大年突然插口：「不用進府衙，閻大爺說讓阿桑明日巳時到郜二爺的吟月樓去就行，石知府會到，就在那兒說事。」

「這種事你要早點說啊，」柳千帆忍不住抱怨：「害我擔心了一下。」

「你們也沒等我說完啊，」王大年笑道：「既是在吟月樓，就不用太擔心了吧。」

「我還是不放心，」柳千帆道：「明天我陪你去。」

「也好，」百里扶桑不以為意，只要不是進府衙，讓千帆同去應該也無妨，又道：「晚點還去陳記生藥舖呢，妳先到陋房去歇一會。」

「你呢？不休息麼？」

百里扶桑已經一邊綁上圍裙溫言道：「現在店裡人多，哪好讓大年哥和三哥兩個人忙著？妳不用擔心我，快去歇著吧。」

柳千帆的確覺得有些倦意，也不再多說，在櫃上和紅杏交待幾句便自到陋房去歇息，百里扶桑開始專注店頭工作，忙過一會，人潮散去空閒下來，錢三和王大年來到他所在的角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錢三首先開腔：「阿桑，這兩天你常常不在店頭啊。」

「讓兩位哥哥辛苦了，這兩天店頭是不是忙些？」

「也不是，」王大年呵呵一笑：「之前你不在店頭，跑堂的本就只有我和三哥，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看你和千帆最近似乎走得很近，我們大家時不時的也會說起這事。」

在背後嚼人舌根也是種樂趣，但自己成為別人背後談論的對象就沒那麼有趣了。

百里扶桑只有苦笑：「兩位哥哥想說什麼直說吧。」

王大年和錢三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誰來說？」、「要不你說吧」的眼神。

錢三於是看向百里扶桑，神情鄭重：「阿桑你要知道，除了廚下的二嫂、三娘和六姑之外，店裡年紀最長的就是我和大年了，我們大家對富春的感情是很深的。」

「這我明白。」

「千帆是我們的老闆娘，對我們有恩，可從來不對我們擺架子又很照顧大家，這人品真是沒得說。」錢三道：「我們虛長她……還有你幾歲，在我們心裡她不只是老闆娘，我們也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

百里扶桑摸不準錢三說這些話的用意，一時沒答腔。

王大年看著他沉思的樣子，怪道：「你怎麼不說話？」

「我還沒聽明白兩位哥哥和我說這些話是為甚麼。」

「這都不懂？」王大年一臉受不了他的樣子，壓低聲音道：「我們倆既然把千帆當妹妹，當然要關心一下妹夫到底怎麼想啊！」

妹夫？

百里扶桑好像有點明白了：「妹夫是指我麼？」

「難道還有別人？」錢三突然發狠瞪向百里扶桑：「你小子想不認帳？」

王大年也沉了臉：「你要是敢對不起千帆，我們倆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心知真正動上手就算十個錢三加上十個王大年也不夠他一頓揍的，但看他倆的神情就知道他們的心意堅決，百里扶桑卻也感動，看來千帆在夥計之中果然很得人心。

「我當然不會對不起千帆，不過兩位哥哥現在把話說到這上頭是不是太急了些？」百里扶桑嘆道：「千帆她從沒和我提過這些的。」

「你小子想什麼呢？」錢三諄諄教誨：「千帆畢竟是女孩兒家，哪能讓她先開口，你就不能主動點？」

主動點……百里扶桑眼神一黯，求娶千帆當然是他所願，做夢都想，但自己畢竟是海寇出身，這樣真的合適麼？

富春的老闆娘和一個海寇成親……百里扶桑不敢去想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後其他人會怎麼看待千帆。

見他沉默以對，王大年不高興了：「你難道還要考慮？千帆配不上你？」

百里扶桑的嘆息讓人聽了都覺得沉重起來，那嘆息聲中有那麼多的有口難言身不由己。

「是我配不上千帆。」他黯然道：「像我這樣的人實在不敢奢望能娶她……我沒有資格。」

「這你就別多想了，」錢三拍拍他肩膀寬慰他：「千帆對你的心意連我們幾個大老粗都看得出來，只要你肯和她提，哪怕只在路邊擺兩桌把這事辦了她都能跟你一輩子你信不信？」

「就是，男人大丈夫怕什麼？說表白心意就表白心意，說娶她就娶她！」王大年突然氣概激昂：「我們是看你人真的不錯才提點你，否則我們千帆又美又好，還愁沒人喜歡麼？」

聽這口氣兩人是真把千帆當成妹妹一樣。

「我明白兩位哥哥的意思了……我會找個時機好好和千帆說的。」

「咳嗯，那就好。」見他受教，錢三很是欣慰，態度也和緩下來：「你如果說得好，千帆肯應了，那也算了卻我們哥倆的一番心事。」

「不過你一定得好好說知道麼，」王大年又狠狠瞪起一雙大眼：「要是說得不好，敢讓千帆傷心，我們一定打扁你。」

基於自卑身世，百里扶桑一嘆：「……也許是千帆讓我傷心呢？」

「那你就傷心好啦，男人大丈夫，被拒親這種事沒什麼的。」王大年事不關己：「真的千帆不要，你就當沒這回事，最多到時我請你到淮秀院喝兩杯醉一場，這事就忘了吧。」

「不錯，」錢三也點點頭：「天涯何處無芳草，那也不用灰心喪志，你放心，到時哥哥們保著你。」

保什麼？王大年和錢三明顯只是想攛掇他求娶千帆而已。不過百里扶桑也不生氣，畢竟他倆對千帆是真的關心。

「哥哥們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王大年和錢三聽他這麼說，才心滿意足到後頭休息去了，只留下他一個人原地沉思。

百里扶桑想想，自己一向是想到就做的性情，偏偏到了她身上就有這許多的思量，只因為此心所繫，他對她便有太多的記掛、惦念，管不住便要為她設想。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身旁傳來一個嬌嬌軟軟的笑聲：「吶，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百里扶桑側過頭望向柳千帆，柔聲問：「妳睡醒了？」

「其實也沒睡，不過歇一會確實覺得精神許多，」柳千帆道：「生藥舖差不多時間收舖了，你如果累，我就自己過去。」

「我當然陪妳一起。」

「那走吧。」

說話間已來到陳記生藥舖附近，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兩人目瞪口呆，也把柳千帆此前的設想全部推翻。

生藥舖店招下，就站著陳二倌和陳二娘子，他倆不知說著什麼話，站了好一會，陳二娘子才在兩個丫鬟陪伴下離開，看她離去方向大約是回到陳家的新宅子裡去。

既然陳二娘子還能在東關大街上走晃，當然就不存在「徐無咎綁走了陳二娘子來威脅陳二倌」的這個可能性。

柳千帆吐吐舌，又低聲道：「陳二娘子的事看來是我猜錯了，不過陳二倌夫妻看著愁眉苦臉的，一定是碰上什麼為難事。」

百里扶桑也同意，陳二倌的確就像白大姐說的心事重重，陳二娘子則更是愁眉不展失魂落魄，整個眼眶都是紅的，倒像是哭過幾場。

「的確古怪，但也不像是陳二倌夫婦吵架。」百里扶桑沉吟道：「也許真和徐無咎有關，只是不知道徐無咎到底做了什麼，能讓陳二倌夫婦如此憂愁。」

「直接問就是了，我們自己瞎猜也不是辦法。」說著柳千帆已上前直接走向陳二倌：「二倌，久闊了。」

「是柳老闆啊，阿桑也來了。」陳二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們交待的事方才宋掌櫃的同我說了，先進來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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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百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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