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與鯨魚 - 6-2君度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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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爸爸還是沒有回來，距離他上次離開，已經過了四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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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才四歲，現在已經快要九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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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過父親和姑姑的電話，兩個人不知道在電話裡頭爭吵著什麼話題，大約也是錢、阿澤、爸爸的工作、姑姑的前夫、他的病、他在學校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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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因為他的病，所以爸爸才不回來的吧？阿澤害怕得躲在被子裡頭，手上抱著那本殘破的百科全書，喃喃自語的背誦著書中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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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說話、他會說話的。他沒有病，不要因為這樣而吵架。他接過電話的時候，理直氣壯地跟爸爸說。「我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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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然沒病。」爸爸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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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說，魚市場裡面這幾個月起了紛爭，有人看姑姑在市場的攤位小，老闆又只是一個瘦弱的女人，所以看不起她，想要她把攤位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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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爸爸特別要阿澤好好照顧姑姑。說來阿澤個子天生長得高頭大馬，九歲就長到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所以就算同學們覺得他是怪胎，也從來沒有人敢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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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姑姑，阿澤自然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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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乖乖的，要幫助姑姑，不要調皮搗蛋。」爸爸的聲音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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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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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爸爸無奈的說，「你知道嗎？每個人都像是一顆星星，雖然顏色不同，光亮程度不同，但是都會發光。爸爸相信你一定也可以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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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隨即知道爸爸看不到他的點頭，又趕緊回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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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體諒他人，關心他人。即使你和別人有很多的不同，但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爸爸說著以前就曾對他說過的話，只是語氣強調加重了些。「我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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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憋了很久，才支支吾吾的開口。「……爸爸我等你回來，我們要去看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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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笑著回答，「好！沒問題！這次爸爸回來，會送你禮物的！是一條鯨魚尾巴的項鍊哦，據說我們漁夫，出海只要看到了鯨魚尾巴，就是幸運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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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沒有說，他不要什麼幸運，他只要爸爸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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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每天上學前，五點多就會陪姑姑一起去魚市場，那些混混看阿澤長得兇狠又孔武有力，所以不敢動手，卻不知道他其實是個連花都捨不得摘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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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某天早上，隔壁菜攤的劉伯伯看他在魚攤顧店，一臉無聊的表情，便主動跟他搭話。「阿澤上國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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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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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小三，長得比較高比較壯而已。」姑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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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妳這樣也不是辦法，家裡還是有個男人做主事才行，阿澤怎樣也無法一直這樣保護妳，他總是要出去唸書工作什麼的吧。」劉伯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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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賣雞肉的阿娥阿姨也說：「老吳也跟妳說了好一陣子了吧，妳就算不為自己未來著想，也該為了阿澤著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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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姑姑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很煩惱，吳伯伯感覺人很好啊，有一個兒子，年紀大了在台北工作，家裡是做養殖貝類的，平常總會教阿澤認識很多魚的種類，人又幽默風趣，是很好的鄰居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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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為什麼不再嫁？是不是還想著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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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麼為什麼啦。」姑姑收拾著餐桌，「趕快把飯吃一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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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吃得慢，在那邊吃著吃著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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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看到了吳伯伯拿了把扇子，走了過來坐在門口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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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人死不能復生，我今天不是要取代阿榮的位置，我只是想要找個陪伴，就是朋友也好，或是家人也罷。我想多照顧妳，不想看到妳受欺負而已，不行嗎？」吳伯伯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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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沒有馬上回答，在門口抽了一會菸。「給我一點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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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那天晚上和阿娥阿姨兩人到楊瑀澤的房間談事情，她撫著書桌上的舊書，那些都是過去姑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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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娥阿姨握著姑姑的手，兩人感嘆的拍拍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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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遲早的，那些鬧事的年輕人有的是時間，可不會隨便放過妳，給老吳一個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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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娥，我要是對阿榮還沒有放下的話，這樣對老吳也不公平。」姑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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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聽不懂兩個老人家的對話，他只是躺臥在自己的書堆裡頭，繼續在心中默念書本的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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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發現，他唸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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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楊瑀澤傻了，原本到底是怎麼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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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水……從何而來？」楊瑀澤唸得大聲了一些，「地球是由原始的太陽星雲氣體和塵埃經過分餾、坍縮……」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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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餾、坍縮……」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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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怎麼了？」姑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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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瑀澤急慌慌的回想著原本的字句，卻發現他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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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忘記啊，他要唸給爸爸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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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了起來，打開那本殘破的百科全書，心裡前所未有的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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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隔天的早上接到了電話。他們說，爸爸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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