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世界 —— 一個關於活下去的故事（已完結） - 七痛苦

「天堂」宣戰「地獄」的第一年，因為機械軍尚未投發於戰場，所以戰力差距相對之下並不大，甚至因為反抗軍擁有的獨特優勢，「天堂」一度處於劣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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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年，「天堂」全面機械化，利用遠端操作和人工智能，局勢開始扭轉。在戰埸之中幾乎只剩下殺戮，戰線的推進也因此而增快。

然後又在短短的一個月後，「天堂」推出一個計劃，這被稱為人類歷史以來最大的事件也不為過。

經歷過幾十年的談判，這計劃終於公開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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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政府將會利用軍事力量，將「地獄」的子民驅逐到最後一塊土地上，而在那個地方，將會建造出最大型的「監獄」。

將每一個「地獄」子民囚禁其中，只需要「利用方法」使他們不斷感受痛苦，相對地，在「天堂」之中的他們就會更幸福。

除此之外，為了達到「永動機」的作用，他們也發展出植入意識的技術，讓他們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之中，有助減少在現實之中精神錯亂，而導致失效之類的情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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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是延長他們的「使用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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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計劃最終能夠成功，這將會為「天堂」帶來莫大的效益。

人類將會永遠地，愈來愈幸福……

至少對於活在「天堂」中的人而言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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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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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第一次帶出實驗室外。

「為什麼要帶我出來？博士。」

「因為我也想出來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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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已經七十多歲，但是因為科技的成長，事實上現在的人類大多都能活超過百歲。所以他也只算是一個「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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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不好嗎？」

「報告博士，我沒有呼吸系統。」

「啊，抱歉，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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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過大街，因為現在隨地都會有各種形形色色的機械，所以我並不引人注目。

望了眼上方，飛行車駛過，懸空的大樓，還有一塊笑臉投射在空中。

「這都是你的傑作喔。」

「我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博士用鼻子「哼」的冷笑一聲，繼續帶着我走。

繞過一個轉角，我看見一個意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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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這裏是……」

巨型的雕像立在廣場的中心，那是用石堆砌起來的人像，那個人看上去很像……

「那個是我。」博士用手指指着說：「然後，在下邊的——是你。」

我看見一個機械人外觀的雕像立在博士的一旁。

「這是為了我們的貢獻表達尊重而設的——雖然沒有多少人會來這個地方。」

「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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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需要明白，即使未來我們不存在於世上了，也許仍然有人……一百個也好，十個也好，總會有人記得我們的存在。」

這宏大的建築背後，透射出亮麗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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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淺笑着說：「我們會名流千史。」

雖然我無法笑出來，但在我有種莫名的鼓動。

「再不需要多久的時間，我們都會在舞台上下來。辛苦了，夥伴，這也是同時預先慶祝，計劃最後階段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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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伸手。

這是握手的動作，是友好關係的表現。

原來，我是有改變的嗎？

我並不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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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博士，這個與我共事幾十年的「父親」。

至少，你會明白我的吧。

我從身體中拉出機械臂，向他的手心移去。

倏然，某段數據傳入我的聽覺系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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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地獄』的子民！妳該死——！」無數張的慘白臉龐，在菲的內心中出現。

那是我籍着納米機械人觀察到的，那名少女正在另外一頭的「地獄」中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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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幻境。

是我努力學習在她眼前當一個人類。

是我給予她幸福。

可是，我卻要在現實之中破壞掉。

我能夠這樣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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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觸了菲，她讓我看到另一面的人類，人類不一定只有幸福，這世界還存在着痛苦。

因此，我也明白到一路上都想成為人類的我也是痛苦的。

因為那是個不可達到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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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菲——「地獄」的子民都是為了創造幸福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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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提問。」

「什麼啊？別破壞這麼好的氣氛好嗎？」

「博士，我的存在是為了人類的幸福，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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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疑惑的歪起眉來。

「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與『地獄』的人們有什麼分別？」

博士沉默了起來。

「我想提問，如果我們都是為了你們的幸福而痛苦……那麼我與他們有何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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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垂下，雙眼上濛上悲傷，嘆了一口氣。

「我說過，人類很害怕無法掌控的東西。」他臉朝向雕象。

「你知道嗎？當初那些被認為不人道的資料被公佈於世後，人們也因為道德而牽起大浪，各地出現各種為『不死』爭取平權的反抗，最終世界政府因為頂受不住壓力而被迫解散重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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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雙手放在白袍上的衣袋中。

「那是一次美好的勝利，人們戰勝了邪惡，他們接納了『不死』到社會之中，一切看起來是如始的光明，人類相信雙方最後可以互相了解，合作，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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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續說：「可是當反抗的熱血冷卻過後，人們才發現，當初他們拯救的是一群不知明的存在。當他們衝上大街時，沒有想過如果『不死』一直活在世上對資源消耗有什麼影響。當他們喊叫着口號時，也沒有想過如果恐怖分子是『不死』的會怎樣。當他們舉起正義的旗幟時，都沒有想，『不死』是敵人的話，作為平常人的他們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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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不存在完美，這些空想都一一發生了。最終人類都是走上衝突的路上。無數的生命消亡、世界文明倒退、發展出現停滯……這是人類才意識到，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身上找到平衡點是不可能的。艱難戰勝後，人類打造了在凡間的『天堂』與『地獄』，為的就是避免以後會發生這樣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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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視線放到我的身上。

「你問我有什麼分別？有喔，就目前而言，你仍然是在我們的可控制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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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警告似的對我說道：「要是你不能再被人類相信，那麼到那個時刻，就真的一點分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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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所有事情都列了出來，那是關於「男孩」的。

為了達到一個沒有瑕疵的人設，我詳細地將大至樣貌，小至日常的習慣等等都列在我數據庫之中。

這些都是我經那幾千次的實驗得來的。

如果列出來，一切都會變清晰。所以這是當初他向菲提議「寫」下來的原因……事實上只是自己的經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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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數據，每當菲笑起來的時候，如果我也一起笑，很大機率她會感到更加快樂。當她傷心時，我若果留下鼓勵的話，她會高機率的重新振作。我所扮演的男孩，都只不過是因為「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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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也會在那個自己創造的幻境中發呆，望着這副由我創造出來的身體，我會想，這個人是不是我？

具有目的性而創造出來的身體，會不會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若果是這樣說，我能算作是「人」了嗎？還是說，我只是一個努力扮演人的人工智能？到底那一個我，才是真實的呢？

我是真的希望菲可以幸福嗎？

如果計劃持續進行，終有一天菲會發現這背後的所有事情，到時候，我會如何回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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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無聊哦。」我們躺在日光之下。

「已經快要做完了嗎？紙上的事情。」

「差不多了啦，雖然我們做了很多的事情，我也很開心，但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哪裡怪？」

「怎麼說呢……就好像是，都只是我一個人完成似的。」

「妳什麼意思，我有幫了妳很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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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啦，可是就是……啊！」菲像是點通了什麼似的，直起半身說道：「我沒有幫你做過什麼欸。」

「我？」

「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我們一起去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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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了半秒後說道：「倒是想到一個，妳確定要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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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腿發軟，兩眼發直，感覺連一根汗毛都不敢動。

「那個，你認真的？」

我們兩人站在高空懸崖壁之上，往低下一望是清澈見底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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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說要來的。」

「我沒想過是這種的啊。」她的每一個發言都在明顯的抖動。

她弱小的抓了抓我的衣角說：「要不，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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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

「妳有沒有什麼一直想知道，但都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來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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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種的……」我說：「而是那種無論自己再怎麼去費思，都不能明白的事情。但事實上，那個問題可能需要的就只有勇氣。」

「所以你說這麼多我們要幹什麼啊？」

「記着妳想問的問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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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我的手。」我對她說道，她也很自然的牽了上來。

「要做什麼啊？」

「跳下去。」

「什……麼？」

「相信我。」我等她反應過來，就拉起她往下跳去，眼下就像放了一個放大鏡，周邊的事物都因為速度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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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預想的一般，她並不感到害怕。

我們沉入水中，世界上的聲音都被水泡所淹沒。

在水中的世界，就只有一個人，沒有任何的干擾。就連身體的活動都可以交給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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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時候聽到的聲音，想必是最清純——最真誠的吧。

將那些問題都在心中說出來，然後仔細聽。

所聽到的聲音，就是最嚮往的答案。

我們在湖中對視，霎那間水下的世界變得不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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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都是虛假的，我們一起在這世界中活着，創造出許多不同的回憶，但那都只不過是一個不真實的世界。我們從未在現實中相識，我在她眼中，也只是一個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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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自己的心聲。

菲，我希望妳可以幸福。

即使是要在幸福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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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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