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 ~ Lunar Mare ~ - EP13・變調

離開酒吧，朝著公司的路程漸行漸遠，腳步越來越沉。雖然心中的陰霾依舊瀰漫，但日常工作依舊迫在眉睫。

踏進辦公室，目光落在那頭散亂的捲髮的阿聿身上，他的裝扮和昨天一模一樣，笔挺地坐在座位上。

「早晨⋯⋯」

低沉的問候得不到任何回音，往日滔滔不絕的阿聿竟顯得沉默無言。阿凱拉開椅子坐下，正打算拿起畫筆，卻突然被人從後一把拉扯，椅子猛地轉向後方，雙眼正好與對方相對。

阿聿的臉上罕見地帶著疲憊，宛如整晚未曾入睡，用憔悴的身軀撐到此刻。他盯著阿凱身上陌生的襯衫，眉頭深鎖，露出極度不悅的神情。

「那傢伙技巧如何？比得上我嗎？」

阿凱先是愣住，再莫名氣結，完全不明白對方想表達什麼。

「⋯⋯你想說誰？」

「少裝傻了！昨晚你不是讓他接了你的電話嗎？！」

阿凱翻開手機，果然有一通接聽的記錄。

難道是Keter⋯⋯？

「找不到藉口吧！」阿聿搶著說，他在爭執中總喜歡占上風。

「……那又怎樣？我宿醉了，他才是好心幫忙！你別瞎扯！」

「你們上了嗎？」

「沒有！我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能做什麼？！」

「我們第一次不就是因為你醉倒嗎？別裝傻扮懵！」

「第一次⋯⋯不是在我家嗎？」

「哼！以為喝醉就能推得一乾二淨嗎？！」

記得當時在餐廳醉倒，被阿聿帶到賓館休息，隔天醒來，兩人卻裸著躺在床上。

「我真的不知道……快把話說清楚！」

「這半年來我們做的次數都數不清了！這還重要嗎？……他是誰？新戀人還是舊炮友？」

阿凱瞪大雙眼，心想做床伴不是他要求的嗎？昨晚還跟別人在巷子裡纏綿！為何最後被質問的卻是自己？

「我什麼都沒做！我的朋友都很正派！難道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隨便找誰都可以睡嗎？」

「⋯⋯很正派？是指那個找你跟男友玩3P的傢伙嗎？」

「那只是他的惡作劇！」阿凱氣憤地捂住了自己的頭，說：「真是莫名其妙……不是說好了只是床伴關係嗎？現在是要我單方面守貞操？」

「我也不是隨便找人就可以發生關係！」

「真理直氣壯。」阿凱皺起眉頭，隱隱發出冷笑：「你在巷子裡和別人做那些事，我已經親眼目睹了！難道要進入才算數嗎？都玩得那麼瘋狂，還想隱瞞什麼？」

「那你的援交呢？！當時還是個中學生吧！究竟誰更過分？」

⋯⋯援交的謠言……他怎麼知道？

阿凱瞪大眼睛，沒想到多年前的冤屈，竟然再次曝光。顫抖的嘴唇想說話，卻卡在喉嚨裡。

「說不出來嗎！看來是真的！」

這種輕描淡寫的言語，卻能輕易地摧毀對方，可以不顧後果之餘，同時亦從中得到短暫勝利的快感。

「你……你這……」

阿凱皺緊眉頭，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阿聿突然伸手進入他的褲子，插入後穴。

「別就這麼算了！給我說清楚！昨晚是後面？還是兩邊都玩過？」

「給我……住手！」隨著怒吼，阿凱一拳擊中阿聿的臉，憤怒與恨意交織。

「你居然揍我？」

「誰叫你這麼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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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的冷戰，雙方互不相讓，氛圍頓時變得沉寂。

若是援交的謠言連阿聿都知道，公司裡也應該有人知情吧？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的？

當時那些目光，至今回想仍令人不寒而慄！

所以……Chrissy才對他下手，阿聿才提出成為床伴的要求嗎？

阿凱喘著氣，想到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模樣的時候，百感交集，苦澀得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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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

一個嬌媚的身影飄進眼眸，阿凱昂起頭，阿凱抬起頭，只見一位身著淺綠襯衫、擁有淺啡長髮的女子靠在隔板上，笑容猶如兩年前一般美麗。

才剛給洩氣的事擾亂，連今天Sherman初來上班都忘了。

「怎麼都不回短訊？本來想今早約你一起回來的呢！」

「妳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應該不會迷路的吧。」

「好冷淡！你總要這樣嗎？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兩人難得地聚舊，閒聊了幾句，卻未察覺後面的那位男士，捲弄著髮尾，側身觀察。

不過是平凡的容貌，竟能令剛才的冷臉，換上溫柔的笑容，真討厭⋯⋯

然而，這股陽光般清純的氣息，誰不想親近？當然連那木頭也不例外。

「現在有戀人嗎？」

「⋯⋯問這個幹嗎？」

Sherman輕撥長髮，露出一絲傷心的神情。

「我剛剛⋯⋯跟Coby分手了，你應該看到帖文吧！」

「哦⋯⋯」

「喂！你能不能給點有誠意的反應啊？」

正當Sherman想繼續說下去，突然有人掠影閃現，硬生生地插進了兩人之間。

「妳一定是Sherman吧！」

阿聿露出親切的笑容，默默注視著對方，簡單地作了自我介紹。Sherman頓時羞澀低頭，一瞬間沉浸在對方的目光之中，注意力成功由平庸冷淡的宅男轉移到眼前光彩奪目的暖男身上。

「我……我看過你的作品，真的很了不起！」Sherman急忙稱讚著。

看著對方著迷的眼神，阿聿忍不住竊笑。

「聽Chrissy說，妳們曾是舊同事吧？」

「對，我們三個都是在上一家公司認識的！」

「真希望我也能在上一家公司跟你們一起工作啊！」阿聿感嘆著。

「那⋯⋯現在也相差無幾⋯⋯」

眼見兩人興致勃勃地交談，彼此之間充滿吸引力的氛圍，恍惚旁人無法輕易插入。

阿凱夾在中間，感覺胸口逐漸喘不過氣，準備起身繞過他們離開。

「……要走了嗎？我才來了一會兒！」

「我去喝點水，你們繼續聊吧……」

阿凱辭去後，走到無人的茶水間，呆站在滿滿飲料的冰箱前，久久未動手。

僅僅幾句話就輕易地撩動了Sherman，果然是高手……

但最不能理解的是究竟自己在煩躁什麼……

「冰箱快被你盯破了！只有幾款選擇，真的那麼難決定嗎？」Sherman開冰箱門，拿出兩包檸檬茶，遞給阿凱一包。

「你們……這麼快就聊完了？」阿凱詫異地問。

「嗯……你離開後，我們只聊了兩句，他就說還有工作要忙。」

兩人站在茶水間的玻璃窗前，打算趁著喝一包飲料的時間稍作休息。

「阿聿⋯⋯有女友嗎？」

這個問題讓阿凱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

「你在開玩笑吧？！你們不是好兄弟嗎？」

「什麼好兄弟⋯⋯」

「⋯⋯這麼棒的人，Chrissy怎麼從沒提過？」

阿凱咬緊飲料紙包上的吸管，想到過去的一切，自然什麼都不願提起。

「怎樣了？有心事？」

「沒有！」阿凱眉頭一皺，矢口否認。

「那就是有吧！」

阿凱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我說沒有就沒有！別再瞎猜了…」

「別這樣！說來聽聽？我可是心事專家！」Sherman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滿懷自信的樣子，逗得阿凱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哈⋯⋯你還是老樣子啊⋯⋯」

「那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吧！聊聊心事，順便敘敘舊！」Sherman熱情地邀約。

今晚？那阿聿就…算了吧！反正也沒有事先約定好！

阿凱暗自糾結，想起過去總是等待阿聿主動，卻又沒有任何約定，為什麼還要考慮對方的感受？

「⋯⋯就今晚吧！」

兩人約定後，阿凱回到座位，與阿聿沒再交流，整片空間的窒息感維持到放工時段，Sherman果然像隻準時精靈，走到阿凱跟前喧鬧著。

「喂！阿凱！我們走吧！」

阿凱迅速瞄向後方，然後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別磨蹭了！等下更多人都要下班了！」Sherman催促著。

「得了！給我一分鐘好嗎？我還在存檔！」

「你們約了晚飯？」

就在這時，阿聿站了起來，對著Sherman露出他一貫的笑容，眯著眼睛凝視著她泛紅的臉蛋。

「阿聿！你也⋯⋯跟我們一起嗎？」

「什麼？！」阿凱的反應很大，罕見地提高了嗓音。

「阿凱，不歡迎我嗎？」

阿聿睜大雙眼，一臉無辜地看著阿凱。

自從早上的爭執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視。阿凱尷尬地扭過臉，低聲說道：「隨你吧……」

阿聿興奮地拿出手機，用熟悉的搜尋程式，和Sherman一起查找餐廳。

「你很厲害！⋯⋯怎樣知道這麼多！」

Sherman小聲地稱讚，手指不自覺地觸碰著阿聿滑動手機的手，散發著香甜的髮油氣味。阿凱在一旁默默觀察，記得她總喜歡跟別人這樣親暱⋯⋯

晚餐地點最後選在一家日式餐廳，阿聿如往常般嘮叨不休，與Sherman聊起了最新的流行玩意。

「哇！妳竟然也知道這個品牌即將推出限量款？」阿聿驚訝地問道。

「當然！我向來都是它的鐵粉！沒想到你也是！」

Sherman顯得對潮玩的品牌相當熟悉，完全能跟得上阿聿的談話步調。

「這品牌阿凱也知道嗎？」

「唉！別跟他聊！跟他聊無聊透了！」

聽到阿聿的「評價」，阿凱冷冷地笑了笑：「對你來說我有別的專長吧。」

「你想表達什麼？直說吧！」阿聿有些不悅。

阿凱撇了撇嘴：「你是希望我在這裡把話說清楚嗎？」

「別吵架⋯⋯我們等一下去那商場逛逛吧？也有阿凱喜歡的電玩！」

Sherman趕緊出言緩解氣氛，牽引著兩人走進擠滿人潮的商場。

在狹窄的通道上，阿聿從後握著Sherman的肩膀，宛如保護她前行，兩人不時交頭接耳。

阿凱緊跟在後，心頭一緊，想著這種體貼倒是第一次見……

走進潮玩店，老闆一見阿聿帶著Sherman，立刻露出熱情的笑容：「怪不得最近少見你的身影！原來是有著落了？」

「別瞎說！她是我同事，別嚇到人家好嗎？」阿聿忙著澄清。

「那就好了，別老是帶那個宅男過來！」老闆笑著調侃。

聽到這話，阿凱急忙踉蹌地走出店外，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要逃。

透過櫥窗玻璃，看到琳琅滿目的潮玩，但內心卻提不起絲毫興致，只能在門外茫然等待。

再望向兩人的身影，要是雙方不作否認的話，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戀人。

的確跟美麗的女生一起比較愉悅……

阿凱靠在櫃窗前，努力讓扭曲的表情恢復自然。

等到兩人終於後店內步出，Sherman拿著一袋戰利品，興奮地繞著阿聿：「你真會還價！下次一定要再跟你來！」

兩人已經談著下一次的活動，直至站到商場的大門前，是時候分道揚鑣。

「讓我送妳回家吧！」阿聿搭著Sherman的肩膀，回頭看著阿凱：「你應該是走另一邊吧！」

「對⋯⋯我先走了。」

阿凱轉身離去，快步融入人群，低頭茫然地往前走。他路過信和中心，又穿越聯合廣場，直到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

他已經玩膩了嗎？但也不過是場玩玩兒的鬧劇吧了，反正單方面的憧憬不見得會有任何結論⋯⋯

途經損壞了的路燈，黑暗中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只得摸索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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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熱鬧的大街上，人潮熙攘，阿聿陪伴Sherman走著，心神恍惚，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剛才還想在人群中尋找阿凱的身影，可惜他已掩沒於人群中。阿聿才驚覺自己已經習慣了阿凱在身邊的存在，現在只剩自己一個，又變得渾身不自在。

今早的話說得太盡。

不僅發了脾氣，還提起援交傳聞，簡直就在揭人瘡疤。

為什麼不能好好道歉？真是該死的自尊⋯⋯

「阿聿？怎樣不說話？」Sherman擔心地問。

「啊！或許有點累⋯⋯妳不累嗎？」

「⋯⋯如果累的話⋯⋯不用特意送我回家！反正明天我們還會見面！」

「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家附近就有巴士站，很方便的。你也好好休息，明天再見吧！」

「那我就送你到巴士站吧！」

「那明晚我們還會相約嗎？」

「⋯⋯當然！」

「如果我們不去找阿凱的話⋯⋯他會不會生氣呢？」

看著Sherman說話時臉上泛紅的樣子，憑藉阿聿過往的經驗，估計已徹底沉船。

好一個善解人意的清純女生，本來跟阿凱很配，但她的撩人技巧也太高超吧。

阿凱也挺可憐的，原以為關係有所進展，結果卻在一夜之間被拋棄。

Sherman的心機和外表完全相反，整個晚上出盡渾身解數，幸好自己從來不好女色，否則像其他直男一樣，恐怕早已被她收編入麾下。

也難怪⋯⋯阿凱會迷上她吧⋯⋯

跟Sherman道別後，然後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重新踏上旺角的街道，繁華的景象卻讓他感到一股寂靜。

⋯⋯阿凱還在生氣嗎？

早上的爭吵仍然在心頭翻騰，一股氣憤未消，卻又開始記掛著他。

就現在去找他吧！這時間他應該沒睡！

阿聿拿起手機，撥了好幾通電話，終於接通了。

「今晚⋯⋯伯母在家嗎？」

阿聿小心翼翼地問道，卻聽到電話的另一邊嘖出一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語氣嚴肅地說：「Sherman呢？你不是在送她回家嗎？」

「都送走了⋯⋯」

「送走了？才過了半小時，她的家應該還沒到吧！」對方反駁著。

「嘩！還知道車程有多長，以前送過她幾次？」阿聿故作驚訝。

「別岔開話題！你⋯⋯不會是把她丟下了吧！」

「是她自己說不需要我送的！我可沒有丟下她！」

「肯定是你半途而廢吧！辦不到就別提議！別讓人家白白期待！」

「你在緊張什麼？還喜歡她嗎？那剛才就別走，直接從我手上把她搶過去吧！」

「你⋯⋯這樣很好玩嗎？沒意思就別招惹人！」

「現在究竟是誰招惹誰？沒看出她很會玩嗎？這不過是互相調情一下而已！別想得太認真！」

「所以你什麼都可以拿來玩嗎？」

「連對方都不當一回事我幹嘛要認真？」

「真是受夠你了⋯⋯總是自圓其說⋯⋯今晚就算我媽不在家，你也別擅自前來！」

「等等！阿凱⋯⋯到底你在生什麼氣？」

「我⋯⋯不想再跟你爭辯！別再打來！」

話音未落，阿聿便聽到了掛線的聲音，隨後再撥過去，卻始終無法接通。

頭一次⋯⋯被拒諸門外！

就是只是因為沒有送那女人回家？

連續兩天的冷戰，變得更加難以緩和。

不安感再次襲來，阿聿煩躁地跑到夜店，找上堯天，想要重拾往日放縱的夜生活。

喝了幾杯酒後，腦海裡卻無法擺脫那個人的身影。

當對方築起高牆，自己的界線卻變得模糊。強烈的佔有慾已成功掩蓋過去的傷痕，轉化成炙熱的嫉妒之火，燃燒著理智，思緒陷入極端。

只要關於他的事，阿聿就無法阻止自己抓狂。

「別喝得這麼狠吧！不是叫我約人來嗎？醉了怎麼玩？」

堯天坐在吧台旁，勸著阿聿不要喝得太猛，但另一邊的調酒師卻貪婪地端上酒杯。

「⋯⋯那傢伙不是本來無人問津嗎？⋯⋯為什麼卻突然冒出一群蒼蠅圍繞不停？」阿聿喃喃自語。

「說人話吧！沒人聽懂你在說什麼！」堯天一邊發著訊息，一邊應付著這醉鬼的胡言亂語。

「給我拿掃把來⋯⋯將那些覬覦他的害蟲全部消滅！」

阿凱將遞來的酒一口氣灌下肚，糊里糊塗之間，無視堯天的勸阻，站起身，開始追捕已標記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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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3・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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