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計畫一般,張善禾和洛瑞恩大搖大擺地走出狄恩醫美診所,他們還故意在診所門口停下聊天,刻意讓跟蹤張善禾的那群人可以看到目標已經離開根據地。
可能因為實際上是地下醫院,整棟建築的監視器比我想像的還要多。敵方的配置一覽無遺,肢體動作語言處處彰顯他們的不專業,且彼此可能也不大熟悉,默契不足。
不知道一開始決定叫警察會不會好一些,這種貨色這個世界的警察也搞得定,根本不需要我親自出馬。我是有提過這個方案,但馬上被張善禾否決掉了,理由是不想遠在國外的父母知道,也不想給年邁的祖母帶來麻煩,能夠自己解決掉最好。
張善禾的爸媽如果知道兒子的課餘活動是搜刮情報賺錢還搞到自己被跟蹤大概會把他塞回去吧?
「我要出去了,三分鐘後你們就往巷子裡走去。」把人吸引到無人的巷子我會比較方便。離開之前,我不忘問被留在監控室的朱誠哲,「動手之前先問一句,屍體就直接丟原地嗎?還是我處理?」
朱誠哲還沒回答,反而是藍芽耳機另一端的張善禾呱呱叫,「喂喂喂,為甚麼會有屍體?我沒有叫你殺人啊!」
「是你自己想要幹掉他們的。」我默默說出事實。
「那只是比喻!你就把他們弄暈,剩下的誠哲會處理。」
朱誠哲淡淡回了一句,「我還叫得動一些人幫我做體力活。」
……不愧是地下醫院院長的兒子。
雙方對任務目標與需求有共識之後,我便離開監控室,沿著樓梯往頂樓走去。現在已經接近深夜,但城市繁華的燈光使得夜空染上少許的橙黃,有種太陽從未落下的感覺。
純粹的黑暗對我比較有優勢,但眼下我好像也不能挑剔太多。我將黑色連帽外套的帽子戴好,確認口罩把臉遮住後便站到頂樓圍牆邊,一腳跨出──
「秉翰,你還在我們後面嗎?」
差點沒被嚇到摔死。我還真需要時間習慣藍芽耳機的存在。
「我看得到你們,不用擔心。」
張善禾和洛瑞恩正穿越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路邊的街燈也照不大進去。後方跟蹤的人在張善禾開始移動的時便緊緊尾隨其後,沒有一絲猶豫與懷疑。他們甚至都沒有發現危險就在頭頂上方,眼睛只懂得盯著張善禾的背影。
太容易了。
三顆碎石頭分別從我手中打出,跟蹤的三人立刻發出吃痛的聲音,分別抱住自己的手、膝蓋與腳踝。
雖然不能殺人,但他們好像沒有說我不能把骨頭打碎。每一顆石子都打在關節處,這個世界沒有能夠施展治療魔法的魔法師,隨便一個骨折都得養三個月,這樣子的傷勢足夠讓他們受了。
「你做了甚麼?」洛瑞恩畢竟有精靈的血統,耳朵比人類敏銳許多。他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抬頭往我的方向瞪,「把人家的骨頭打碎不會太超過嗎?」
「還好吧?醫院應該有辦法處理這種傷口。」
「你是怎麼辦到的?你到底在哪裡──喔喔,我看到你了!你站在牆邊看起來超危險的!上面的空氣好聞嗎?」
那就不要講一堆廢話讓我分心啊!緊張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那我們就繼續走了喔!我們兩個的安全就靠你了,騎士大人。」
又在那裡喊我騎士大人……也不想想自己也不是甚麼公主還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保護。
可能張善禾多話到洛瑞恩看不下去,只見洛瑞恩低聲了幾句,情報商才按下結束通話鍵,兩人繼續他們的誘敵工作。他們不疾不徐地前進下一個巷口,刻意撞上逐個巷口搜尋的敵方再回頭。跟蹤者進入巷口以後便找不到情報商與魔法師的身影,他們如同無頭蒼蠅亂找時,我縱身一躍輕巧地降落在他們面前。突然從天而降的人影嚇到了他們,雙雙向後踉蹌兩步,我則在他看清我的面孔之前往腹部給予重擊。
真的一點挑戰性都沒有啊……盡是些沒用的傢伙……該不會是因為想省錢、也想說對付高中生不需要太專業的所以才找著一些連業餘都算不上的傢伙?
我將地點回傳給朱誠哲,繼續緊跟在張善禾和洛瑞恩之後。
最後一批跟蹤者是兩名年輕女性,看起來最多大學剛畢業,給她們後腦杓一人一個手刀兩人就昏死過去了。
跟以前相比,這簡直太輕鬆了。只是我的武器比較受限,為了避免被反追蹤我只能用一些掉落在街上也不會引起注意或懷疑的小物品,比如說碎石、零錢──
「啪沙沙……」這個聲音我認得,是無線電的聲音,我這才留意到女生的腰上掛著一隻無線電。在一開始收訊不良的雜音之後,一名男子的聲音自無線電另一頭傳來,「組長,目標已經進入狙擊範圍,準備射擊。」
組長?不對,我現在要做的應該是──
「躲起來!」我衝出藏身處,對著三十公尺外的還在假裝悠閒聊天等紅綠燈的兩人大吼。先反應過來的是洛瑞恩,他立刻拉上張善禾就跑。雖然沒有槍聲,但他原先站著的地方冒出一丁點火花,隱約還聽見金屬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一輛汽車駛過遮住兩人的身影,當汽車遠去之後,人行道上也不見兩人的蹤跡。
喂喂……殺個高中生還出動狙擊手,殺雞焉用牛刀啊朋友!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看著停在馬路邊的車子,黑色的車窗剛好映出了我的倒影……和瞄準我太陽穴紅點。
該死!我急忙蹲低躲避紅點,並且快速移動。
「接電話啊……」我們原本最終會合地點選在中央公園,可是有狙擊手的話空曠的公園對我們實在不利,能夠躲的地方太少。
「喂?」
「你們兩個在哪裡?」我馬上詢問,而後在背景聽到了賣場推車的輪子聲音。
「我們兩個在附近大賣場,鈞燦說公園空曠太危險了,這種櫃子多走道多的地方他比較好藏。」
幸好洛瑞恩還有一般的常識,這麼看來這次行動帶上洛瑞恩還真的帶對了。不然我很擔心張善禾只會一味相信我這個「騎士大人」的能耐,然後跑去中央公園當活動槍靶。
「你們兩個就先躲著,我先解決後面這幾個人再過去會合。」
說「後面這幾個人」其實說得有點含蓄了。自從我暴露我的躲藏地點之後,周圍充滿敵意的氣息以我為中心慢慢靠攏。
少說也有十個人……不,應該有十五個人。明著圍攻,某處還有人拿著槍瞄準我。
如果是在「家鄉」,我一定會毫不猶豫找一個窄巷,藉由地形讓自己一次只需要對付一至二個人。可是這裡是新市區,巷子幾乎都會有監視器。我不想被錄下任何超乎地球人身手的畫面,就算有人會負責處理監視器也不想!剛剛攻擊跟蹤狂的巷子都是情報商保證沒有監視器的監視器死角,不用擔心會留下證據。
我將連帽外套的帽緣壓到最低。
將人引到先前的巷子再對付嗎?還是……
「砰!」
看來他們不給我太多時間思考了。監視器甚麼的就只能相信朱誠哲有能耐刪紀錄吧……來歷和性命,當然是性命比較重要啊!反正我現在是人類,不像某位擁有白色血液的魔法師,連最基本的血液檢查都無法通過,我只要矢口否認進自己的奇怪之處還真沒有人能夠拿我怎麼辦……應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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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那個距離……那一箭應該要殺死你才對,奈洛放在我們身上的守護魔法早就失效了──」有著楓紅色頭髮的少女不可置信地說。
「不是應該要先感謝我救了你嗎?」黑髮的青年轉移話題,完全不想談論幾分鐘前一點都不自然的景象。
……應該說,他一直都不想面對這些日子自己身體的變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撿起那把劍後自己的身體變得更輕了,感官也更為敏銳……他甚至再也沒有受傷過。
或許因為如此,當敵軍的箭尖直指楓紅色頭髮的友人時,他第一個想法是以區區肉身保護她。
他不敢面對,他不想知道事實為何。
「不然……我拿刀割你的手腕看看?」
「可以不要嗎?」
不是拒絕楓紅色少女唐突的要求,而是因為他早就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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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對我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還真沒信心……至少我在沒有魔法的地球是能夠受傷的,傷口流出的也是人類的紅色血液,而不是其他更奇怪的東西,這樣就夠了。
我的標準有真夠他媽低。
有殺氣!我立刻矮下身子,一顆子彈從頭上擦破了我的帽子。只要我反應慢了一點,那顆子彈打穿的就不是我的帽子而是腦門了。
竟然……知道我可能會進入巷子所以已經在巷子埋伏好了嗎?
這時我發現,包圍我的人氣勢變了,甚至出現了陣形,下一個和下下一個巷子也早已經埋伏了人,就等著我經過時往我腦袋轟一槍。反應不夠快也沒關係,聽從指揮按下扳機這種指令誰都辦得到。明明一開始追殺張善禾的是一群門外漢,但是當我們正式進入遊戲後卻換成訓練有素的殺手。訓練有素可能有待商權,但他們的眼神充滿信念,絕對會毫不遲疑地開槍。
我們以為用相對明顯的目標引誘敵方上鉤,沒想到這只是表面的陷阱,而我們就這樣傻傻地走進他們的圈套內。
更大的壞消息是……我正在被趕往空曠的中央公園。只要我離開滿是遮蔽物,角度刁鑽的窄巷,我就會成為狙擊手的活靶。要躲過一個狙擊手的攻擊不會太困難,但如果被夾火攻擊……
主導行動的是個狠角色,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也很清楚他們在面對甚麼樣的對手。再說一次,我表面上不是普通高中生嗎?哪裡有人用這麼高規格的武器和戰術設計在殺高中生!
早知道就報警處理,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些會讓他意料之外的事吧!我拔腿狂奔,就算知道下一個巷子有人在埋伏也衝了進去,踩住建築的牆壁借力起跳,成功躲開第一槍。巷子裡頭的搶手驚訝地看著他的目標做了一個華麗的後空翻,並在空中從口袋掏出硬幣,打向他的額頭。我輕盈地落下,不假思索地衝上前補上一拳把他放倒在地。巷口的另一端不意外的出現了三個人阻擋住去路,手上都拿著小刀。
我現下寧願去面對槍林彈雨也不想碰到尖銳物……腳下一蹬,我將自己的膝蓋往中間那人的臉送,左右兩邊的人還想對我出刀,但是兩人都不是對手,一下子就被我撤械再一人一個手刀讓他們失去意識,敵人人數再減二。
「騙人的吧……」後面隱隱聽到有人如此評論道。
感謝你的稱讚。想要困住我,至少也拿個網子來!我才沒有那麼容易被抓……
正前方不遠處有個女生拿著我沒有看過的的槍對準我,手發抖成那樣我也不忍心對你做甚麼,等等閃過子彈就夠了。所以當槍口發射出來的是一張大網時,距離已經近到我無法閃躲。
靠,話真的不能亂說,連亂想都不能!
越掙扎網子會越纏越複雜,我摸到網子的邊緣,想要掀開網子的時候,一個約二十八、九歲的男子俯視著我,「抓到你可真耗費我們一番工夫啊!你這個罪人。」
罪人?我一臉「你在工三小」看著他,「罪人?等等等等,你確定你們沒有點錯相吧?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甚麼啊!我只是一個高中生啊……」
「只是一個高中生?只是一個高中生你能閃子彈還把我的四個教友打暈嗎?」
「閃子彈?」我繼續裝傻,「那個是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武打情節吧?先從網子裡放我出來如何──」
其中一個被我打趴但還存有意識的男子斷斷續續地說,「組長──不需要跟有罪之人說那麼多──快懲罰──」
所以大哥你就是他們口中的組長嗎?敢情哪個公司、哪個單位的組長?殺手組織的組長嗎?組長冷眼看著我,「你的朋友呢?」
「大哥,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講甚麼啊……」
「我在問你的朋友!叫張善禾的那個罪人!」也不知道突然挑到他的哪一根神經,組長忽然用小刀抵住我的喉嚨,一陣劇痛自脖子瞬間傳遍四肢,原本正準備突襲的雙手無力地掛在身體兩側。
真、的、超、痛!媽的沒有叫出來,我還真有自制力!
他伸手碰觸我的帽子扯下時,我因為強烈的痛楚絲毫無反抗能力,而且對方完全沒有想把刀尖從我喉嚨移開的意思,椎心的痛就和我逐漸加快的心跳一般一波一波傳遍全身,逐波加強。
如果一開始是我有自制力沒有喊出聲音,那現在就是我已經痛到連嘴巴都不能動了。
我的帽緣被粗暴的拉下,露出了我的臉。
該死……但是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反抗!
「果然是你。」
果然?雖然我已經痛到連回嘴的能力都沒有了,但我的意識依舊十分清晰。在他的示意之下,我的雙手被他的同夥牢牢地架住,組長抬起小刀,一旁有人不安地問道,「組長……我們不需要等待教主的指示嗎?」
這下又多了一個教主?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因為張善禾捲入這場災禍的……但我真的搞不懂這些人是誰,到底是來幹甚麼的啊!
我連他們為甚麼要殺我都不知道啊!至少說說你們是誰,好讓我死能瞑目、了無遺憾地回到主神的身邊啊!
被稱為組長的人突然虔誠地仰望著天空,「主神啊!您為了這片大地派遣了私刑者,消滅世間的罪惡。如今私刑者雖已回到您的身邊,但我們這些卑微的信徒願意為了至高無上的您,雙手沾染罪惡的鮮血,將您的恩典繼續散布在這片大地──」
聽到這裡,我真的知道自己遇上甚麼東西了。就是把私刑者奉為神之使者的邪教啦!所以組長是邪教裡的負責傳教的組長之一嗎?啊靠你們這些人的腦袋是有問題是不是,把一隻魔法師的人偶當成神使崇拜你們還不如來拜我!還有我不是在新市區的大馬路邊被一群人圍著要被殺了,警察呢?明明是大馬路怎麼連一輛車都沒有經過啊!新市區不是號稱治安很好嗎!
幹,雖然刀子已經離開身體表面了,但是痛感猶存,我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我只能努力想堆雜七雜八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比誰家的神比較大是吧?我集中注意力,用盡畢生最強烈意志力呼喚據說有可能在這個世界的主神安捷特,向梵塔希亞大陸唯一的神祈禱著:
主神安捷特,我這一輩子對您從來沒有任何多餘的祈求,但看在您已經讓我衰了這麼多年的情分下,可以讓我安全脫離這個莫名其妙的危機嗎!算我求您了!
這時,管理員從虔誠溫和的表情轉為狠戾,握著刀柄的雙手收緊,「現在我以主神安捷特之名,將你這個罪人驅逐出這個世界!」
我真的傻了。
為甚麼會從你的口中說出我們主神的名字?我們兩個怎麼可能信奉同一個神?
如果說我剛剛已經釐清了狀況,那麼現在我真的徹底懵了。
但是現在更危機的還是對準我心口的小刀啊!只見擦得光亮的小刀直直落下,眼看就要插進我的胸口……
鏗!
響亮的金屬對撞聲傳入耳中,然後是組長吃痛的聲音。小刀自組長手中飛出,落在人行道的磚頭地面上。他憤怒地蹬著小刀飛出的反方向,用另一隻手拿出對講機低吼道,「小盧,教主不是讓你撤退了嗎?亂開槍幹甚麼!」
「我沒有開槍啊!」對講機的另一端立刻否認。此時,在另一聲物體高速破開空氣的聲音之後,管理員的肩膀爆出一朵殷紅的血花,他發出如同殺豬般的慘叫聲後倒地不起。
「小盧倒戈了?」
「不對!這個高中生還有別人幫忙!」
「快跑啊!會被打死的!」原先壓制我的邪教成員陷入恐慌,四處逃逸,殊不知附近所有道路早已經被警方封鎖,就在一陣陣的警察吆喝聲和紅外套的尖叫反抗聲,這場鬧劇落幕了。
媽的,主神還是有回應我的請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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