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走後，禁閉室又恢復了安靜。燕祈回沒那麼快睡著，喝了些水解渴，又把消腫止痛的藥塗上，蓋上薄毯躺下，悠閒地用手電筒照著看小說當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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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擎嶼那邊踹了半天的門，耗光了精力終於偃旗息鼓，很快就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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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界聲音打擾，燕祈回認認真真的翻看著小說，結果還沒看幾章就困的眼皮子打架，關上手電筒，放下書，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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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林棲那番開導的話起了作用，燕祈回這一覺睡得還挺安穩，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有教官來送飯時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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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洗漱一下，吃完了飯，除了看小說外，依舊是無事可做。燕祈回趴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翻看著小說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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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帶手錶，不知時間流逝幾許，看書看的入迷了，連外面有人走動都沒聽見，最後還是禁閉室的門被打開時，才發現是自己班上的教官來了，慌慌張張的藏起小說，從床上下來，規規矩矩的站在教官面前等待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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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不是沒看見燕祈回藏書的小動作，也清楚枕邊那些東西都是林棲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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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看上了他的得意門生，想靠這些小恩小惠來展現對燕祈回的關心，挖牆腳撬人不要太明顯。在校長辦公室看到林棲拿出那份已經填上燕祈回名字的女王手諭時，他肺都快氣炸了，他必須親自來問一問燕祈回到底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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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林棲誘騙你同意那份調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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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這過於直白的詢問一下就把燕祈回給問懵了，他能明白教官想問他是不是在不知情具體情況下同意的，但那只用“騙”就行了，“誘騙”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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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誘騙，是我自己想跟林教官學習狙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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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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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燕祈回親口答復，教官氣的牙根發癢，拳頭攥了又攥，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把沖上頭的火氣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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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你做了狙擊手，等畢業後是要去前線的！狙擊手被俘下場有多慘林棲告訴過你嗎？就地處決都算好的，被虐殺，被分屍，被剁碎了喂狗的都有，哪怕你是伯爵獨子也會是這樣的下場，這些你都知道嗎你就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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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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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非常平靜的回復著教官，林棲是沒有告訴他這些，但他從書上看到過。只是那又怎樣呢？難道就因為他出身貴族之家，受特權庇護，就可以躲在安全的指揮部裏，用一條條命令操控前線士兵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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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的命是命，前線士兵的命就不是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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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之所以會辭去軍隊職務，就是因為愧對那些因他指揮失誤而死在前線上的士兵。狙擊院裏那些學狙擊的學員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們就該是被俘後遭虐殺致死的下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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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維奇由貴族子弟出任高級指揮官這個制度本就有問題，他改變不了女王制定的規則，他還不能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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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校領導協商，肖將軍也是同意按校規處罰肖擎嶼。有關你的處罰我跟校領導提出了申訴，你確實受了委屈，校領導不會對你做任何處罰。趁著現在林棲還沒有加蓋王印，手諭還未生效，你還有反悔的機會。祈回聽話，別跟林棲去狙擊院，那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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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我確實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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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無法理解像這種話是怎麼教官嘴裏說出來的，教官因害怕得罪肖家而縱容肖擎嶼欺負同學，現在秉公處理也不過是為了留住他這個得意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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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明明看到班上那麼多同學一直都在受委屈，為什麼在罰他們的時候不幫他們說話？為什麼在他們被肖擎嶼欺負的時候，您不肯秉公處理？現在談秉公處理，未免有些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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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在班上成績好就秉公處理，別的同學成績不好就放任不管，這種不作為的教官不跟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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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說實話，我本來沒有想過換院系的，林教官也同意我仍留在指揮院主修指揮課程，但是現在我想徹底換到狙擊院了。不管您怎麼勸，我都不會改變我要去狙擊院的決定，也請您告訴林教官我申請轉院系，麻煩他在班上為我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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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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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被燕祈回氣的說不出話來，他怎麼都沒想到平日裏最為聽話的燕祈回，在這事上會這般不聽勸。也不知道這林棲給人灌了多少迷魂藥，才能讓燕祈回死心塌地的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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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從現在起，燕祈回歸你了！帶著他立刻滾出指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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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教官近乎咆哮的對著門外大吼，燕祈回才發現林棲其實一直都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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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結果在林棲的意料之中，扔掉手中抽到一半的煙，用鞋碾滅後進來，眉眼帶笑的看著燕祈回，主動幫他收拾了床鋪，把昨晚送來的東西統統收走，臨走前還不忘再氣一氣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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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老哥忍痛割愛，將得意門生讓給我。日後這孩子要是能闖出一片天地，少不了你一半的用心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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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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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看不慣林棲這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要不是不好在學員面前動粗，他真想狠揍林棲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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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這裏已經不歡迎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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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歪頭示意燕祈回跟他走，燕祈回也亦步亦趨的跟著。教官看著燕祈回跟林棲離去的背影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叫住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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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如果在狙擊院不順心，想回指揮院就回來，你還是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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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沒有給人回復，以後會是什麼情況他不管，他現在只想離開這個沒有公平可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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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指揮院的學員們在樓下操場上跑著操，看到燕祈回跟林棲一起出來，都有預感他將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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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仔跑在班級隊伍後面，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出來，跑到燕祈回身邊，有些不舍的問：“你是準備跟林教官去狙擊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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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點了點頭，他能想像得到他走以後，肖擎嶼在班裏少了個可以欺負的人，胖仔要受的欺負又要增多，他心裏就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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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仔人其實很好，老實本分，任勞任怨的。如果他沒有進一班，沒跟肖擎嶼做同學，到指揮院其他班也不會被欺負得如此頻繁。肖擎嶼就是個害群之馬，日後不會有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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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在一旁察言觀色，感覺到兩人間氛圍很是悲傷，無奈的歎息一聲，主動去幫人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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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換院系又不是去前線，犯不上弄得像生離死別，再也見不到了似的。班上同學要是想他了就勤來找他，兩個院離得又不遠，自由時間還能一起玩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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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受了委屈就來找我訴苦，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可以聽著，有委屈說出來也能緩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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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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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胖仔還是高興不起來。做了半年的同班同學，就算燕祈回跟沒有跟他們走的很近，那也是相互能有個照應，現在燕祈回走了，任誰都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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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捨不得又能怎樣呢？總不能攔著人不去走適合他自己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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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別胖仔後，燕祈回在林棲的陪同下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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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屋裏，林棲不再在人面前隱藏真實面容，摘下帽子跟面罩，捋順幾下略顯淩亂的棕發，接過燕祈回遞來的溫水，一邊喝著，一邊打量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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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的宿舍收拾得很整潔，各種東西分門別類的擺放整齊，完全沒有想像中，貴族少爺離開了傭人打理就喪失生活能力，徹底亂成一鍋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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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帶到學校的東西不多，不過在架子最上層好像放了個樂器盒子，看形狀很像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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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會拉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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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從小就學的。前幾年在國宴上演奏過，女王陛下還誇過我水準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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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女王誇獎是燕祈回練琴這些年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成績，父親不把這當做是一份榮譽，他卻視如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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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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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看到談及所獲得榮譽時，燕祈回眼睛是閃著亮光的，只是明明都獲得了女王的誇獎，應該感到驕傲自豪才是，怎麼燕祈回還是一副壓抑不住表現欲，需要獲得別人認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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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等你手好了再拉琴吧，傷口都沒好，拉琴不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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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及疼不疼，燕祈回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下意識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手心上，眼前浮現出這些年挨過的道道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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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已經習慣了吧，我也不知道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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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幼年一句謊話，他從六歲就開始練琴。他以為只要奏響母親生前留下的小提琴，父親就會多愛他一些，而事實卻是無論他多麼努力的去練，得到的除了一次次的藤條懲罰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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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手心總是帶傷的，即便紅腫不堪，也要日以繼夜的拿起琴弓練習。父親不會問他疼不疼，也不在乎他疼不疼，父親只會要求他的琴音再像母親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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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沒有人生來就沒有痛覺，之所以會感受不到疼痛，無非是傷慣了，忍慣了，麻木了，到最後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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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養著吧，盡可能別沾水，萬一感染了會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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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好心提醒著燕祈回，生怕小孩一個不注意又把自己傷得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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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給你放一天假，你也收拾一下東西。等我安排好了，你就搬到狙擊院的學員宿舍去住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那邊都是四人間，也沒有這樣好的環境，你可不能嫌棄破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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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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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聽得出林棲是在逗他開心，而他也笑著回應。他來軍校是讀書學知識的，不是來享受的，住的好與壞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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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就喜歡這樣不挑剔的徒弟，畢竟他一個做雇傭兵的，也拿不出什麼太好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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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收拾吧，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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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棲說著重新帶上面罩跟帽子，燕祈回見他要走，主動為他打開門，一直將他送到宿舍樓下，看他走遠才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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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燕祈回還是指揮院的學員，而現在就成了他狙擊院的學員，挖到寶的快樂誰得到寶了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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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距離讓燕祈回成為自己的徒弟只差一枚王印，只要加蓋上王印，手諭便即刻生效，任一班教官用各種手段要回燕祈回也是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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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祈回是他最後的退路，也是唯一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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