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 第一章 (8)

　　珍妮突然眼睛一亮，來了興致，「對啊，那是個怎麼樣的孩子？長得可愛嗎？會不會很難搞？教授可寶貝他了，自從他來了以後，我們還沒辦過茶會呢。」

　　我都快忘了我們有一個月一次的博士生茶會。以前每週我們都會去教授家討論最近新發表的論文，或是最近感興趣的主題。雖然沒有特定的主題，但總是聊著聊著，又回到了自己的專業上。

　　「這麼一說，還真的好久沒辦了。」我說。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教授的孩子。」

　　「哦，凱恩他很可愛也很懂事，一點都不像個才九歲的孩子。」

　　「聽起來簡直像個天使。」

　　我笑了，「凱恩是很像天使沒錯。」

　　「怪不得教授把他藏的這麼好，被人拐走騙了怎麼辦？」

　　「你這麼說是打算把他拐走嗎？」

　　珍妮一陣壞笑，「那倒也未嘗不可，這樣我就不用自己生一個了。」

　　話才剛說完，研究室的門就砰的一聲被打開，一抹金色的身影就這麼撲了過來，「輔捷！」

　　我揪著他的領子拎了起來，「凱恩，你問過教授了嗎？」

　　「問過了問過了！我說我放學就來找你，他說好！他說他等等也會過來。」凱恩興奮的手舞足蹈，又跟著要撲過來，像是剛學會跑的小狗一樣。

　　珍妮的眼睛都亮了，「你是凱恩？教授的兒子，凱恩？」

　　凱恩撲在我腿上抱著我，眼神迷惘地看向珍妮。

　　「凱恩，這是珍妮，和我一樣都是教授的學生兼研究助理。」

　　「你好，珍妮。」

　　「天哪這孩子也太可愛了吧！這根本不是什麼簡直是天使，他就是天使。」珍妮走過來伸手想抱凱恩，卻被他給躲開，「凱恩，你今年幾歲了？」

　　「我今年九歲。」

　　「你有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

　　「珍妮，你可別太早開始寵他，會沒完沒了的。」

　　凱恩從我身上鬆開了手，仰著頭看著珍妮，「我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除了史輔捷以外。」　

　　「史輔捷？」

　　「那是我的中文名字。」

　　珍妮反覆念了我的名字幾次，又是一陣壞笑，「史輔捷，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小情人了？你不要教授了嗎？」

　　我想珍妮多半對我和教授的關係並不清楚，於是白了她一眼，「我現在有完整的家庭生活好嗎？有教授還有孩子。」

　　凱恩一雙眼睛在我和珍妮之間來來回回，最後還是賴在我身上。這孩子都要十歲了還這麼黏人，也是少見。

　　「凱恩，你今天在學校過的怎麼樣？」我問他。

　　「對了，今天做了這個。」他從書包裡找出幾張書籤，也許是在科學實驗課上做的，「老師要我們把葉子泡在藥水裡加熱，然後放在盆子裡用牙刷輕輕刷，然後就會只剩下葉脈。」

　　他捧著那幾片楓葉，上頭的葉肉落盡，只剩下了繁複的葉脈。他用紅色和黃色染了楓葉，護貝起來做成書籤。護貝處打了個洞，有條深藍色的緞帶穿過上方，打了個結。凱恩也真是個手靈心巧的孩子。

　　「好漂亮，送我一張好不好？」珍妮彎下腰來，數著那些書籤，彎著眼看凱恩。

　　凱恩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說：「交給你決定。」

　　「那我不要給你。」凱恩也真是口直心快。

　　「真的不行嗎？」珍妮楚楚可憐地問道。

　　「不行。」他堅定地說道。

　　「那我拿巧克力跟你交換好不好？」珍妮從抽屜深處翻出幾顆糖果，放在凱恩眼前。凱恩看起來動搖了一下，但還是搖搖頭。

　　「那也沒辦法，珍妮，你不能強人所難。」

　　「那，好吧。」珍妮也是放棄的爽快。

　　凱恩繼續從書包裡掏出各種小玩具、零食、蠟筆、書，一樣一樣攤給我看。說這是新朋友艾瑞克送給他的，這是在美勞課上做的，那是和另一個朋友交換來的。再繼續掏下去，出現了一本厚厚的《犯罪心理學緒論》。凱恩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讀書的品味令人不敢恭維。

　　這本書倒是挑起了珍妮助教的興趣，「這本書裡都講了些什麼？」

　　「犯罪心理學是一門研究犯人心理的學科，主要關心的是人為什麼要犯罪？和普通心理學不同，犯罪心理學的主要對象是罪犯，廣義來說還有如何防治及矯正犯罪。」

　　我甚至不太確定凱恩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珍妮一時語塞，「小弟弟，你要不要來大學旁聽算了？」

　　「不要，我的學校比較好玩。」

　　我知道教授抽不出身的時候，有時候會把凱恩放在教室裡，讓他坐在最後排自己玩。要一個孩子坐在那裡三小時不動，顯然是太折磨他了。

　　教授敲響了研究室的門，打破了這片祥和的景色，「路易，你過來一下。」

　　「啊，已經五點了嗎？我們的會⋯⋯」我收拾收拾書桌，抱了幾張紙追了上去。

　　教授轉身回到他的辦公室，愜意地坐在他那張皮製旋轉椅上。教授的辦公室和他的書房比起來簡樸許多，用的是便宜的書架，上頭依然堆滿了書。但木板卻因為承受不了那重量而變形。他的辦公室裡永遠飄著淡淡的咖啡香，整間辦公室唯一講究的大概就只有那個義式咖啡壺和他坐的那張椅子了。

　　「路易，你最近的研究進度怎麼樣？」

　　「上週我們討論過了後續追蹤犯罪者家屬的主題，我已經聯絡了幾位社工和律師，請他們和受刑人及受刑人家屬取得聯繫，做完前訪之後會再縮小主題。」我接著繼續說了下去，「我想了解犯罪者家屬在事件發生之後如何調適心情，面對新的生活。」

　　「路易，你知道這個主題最危險的是什麼嗎？你必須要和犯罪心理連結起來，而不是從社會機制的角度切入，你畢竟是心理所的學生。」

　　「我知道，我會特別關注在有親屬關係，且有獨立犯罪行為的案例。也許能用模仿理論，或是環境理論來解釋這樣的行為。」我悄悄地在桌子下握緊了拳頭。是的，我知道我是為了凱恩。我想證明，犯罪並不是基因遺傳，而是模仿，或是環境。

　　教授用筆蓋輕輕敲打桌面，思考良久，「但是也許追不出來什麼東西，即使查出來也未必能代表的了什麼。不過你還是去先做訪談吧，有什麼發現下週回來再和我說。」

　　他站起身來，從書架上拿了幾本參考書目下來。又唸了一串學者的名字和論文年份要我寫下來。然後他從書架夾層中抽出一本資料夾，上面用紅字大大寫著「極密」。

　　「還有這本，也許會對你的研究有幫助。你在這裡看完再走，我先送凱恩回家。出去的時候記得鎖門。」教授走到門口，穿上大衣，戴上帽子。

　　我連忙叫住他，「對了，你的書房最好上鎖。凱恩那孩子什麼書都看，我覺得那些專業書籍對他而言還太早了。」

　　教授點點頭表示知道，「凱恩那孩子比我們想像中的都要深沈許多，你的考量是對的。」

　　教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隨著冬天的腳步漸深，天黑的時間也越來越早，此時走廊上已是一片漆黑，只有教授的辦公室燈還是亮著的。我關上門，開始讀起那本寫著「極密」的資料。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LF4mzT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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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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