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戀始於遺忘 - 海

離開蘭蓋斯的前一天，我去看海了。

黃昏的金燦在波浪上雀躍，太陽似要歸家般急切的下了岸，我身後迎來了無際的黑。直到剩下遠處幾點風車上閃爍的紅點，我再也看不見那雀躍的光。只有來自遠方的怒濤，連那幾隻微暗的救生燈都不願意為這寂點綴。

我走著，望著，望著地上數萬腳印，回頭分不清自己走過的是沙灘還是我謎一般的過去。海的聲音數次迴響，有著節奏的沖洗我的腳根，要爬上我的褲腳，打濕我流著淚的身軀。滔滔，滔滔，她哭著訴說自己的層層寂寞，疊在永遠作不出回應到黑沙灘上。

滔滔，滔滔。

——

藥。

很多的藥，擺在面前的藥。

“這是一個月的藥喔。”

“怎麼感覺比之前變多了？”

母親似是心不在焉的說：“藥一直是這麼多呀。”

“對了，媽，上次我到底怎麼了？”

“你忘記吃藥啦，小糊塗。”

一次忘記吃藥就這麼恐怖嗎？當時的痛苦我至今都無法忘記。無意義的字眼在腦中迴響，莫大的悲傷甚至拖住我的腳步，不讓我前進一分。

“……媽，那些藥到底是做什麼的？”

“保——密。”

母親依舊不願意對我說真話，與往常一樣含糊了過去。

也罷。

——

“早安，白佑。”

“嗯。”

最近，我和奈音鈴的關係似乎正在微妙的變好。像是早上的問候啊，午間的問候啊，放課後的再見之類的…

“額…這只是最基本的交際方式吧。”

“你滾，說得好像我是什麼社交殘疾人一樣。”

薑樸與我坐在通往天台的樓梯間，他吃便當，我吃麵包，一如既往。

“不過，我不是記得你一開始是很抗拒和奈音鈴說話的嗎？難道你對她動心了？”

“下頭生物。”

我一口撕下小半個麵包，狠狠給了薑樸一個大白眼。

“只是有點愧疚感而已。”

“哪裡來的愧疚感？”

“不知道。”

姜樸若有所思的笑意讓我覺得很不爽。

“看來，你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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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奈音鈴還在吃她的午餐。相較於之前的鐵盒，這次她換了一個塑膠飯盒，還是個怪可愛的粉紅色，大概是之前的鐵飯盒對她來說太難打開了吧。

不過說起來，她的午餐是真豐盛啊。有肉有菜，香氣撲鼻，甚至還有增味湯。要不然下次多找我媽要點午餐錢吧。

“白佑，你吃飯了嗎？”

“啊？額……吃了。”

大概是注意到我瞥過去的眼神，奈音鈴轉頭問起我來。雖然只有一個麵包，但這也肯定算是午餐吧，畢竟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是…

“要吃嗎？”

可是…

我不好意思面對奈音鈴單純的眼神。而且再怎麼說，是個人多多少少會有點慾望的。當然，我也不例外。

如果就這一次的話。就一次。

“行吧。”

說罷，她夾起便當裡的一個蛋捲，另一隻手很嫻熟的在下面接住，伸著筷子就要往我嘴裡餵。我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略微期待，到震驚不已，再到最後的難以接受，與奈音鈴全程單純且好奇的眼神形成鮮明對比。

“不是，？”

“怎麼了？”

奈音鈴同學，這是教室，是有很多人的公共場所。

“難道是不想吃這個嗎？”

“…不是。”

靠，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她的。

“難得一見啊，區區白佑還能有如此純情的一面呢。”

“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姜樸看看一臉疑惑的奈音鈴，又看看只有一雙的筷子，上面的蛋捲金光燦燦。

“白佑，要不你就從了她吧。”

“你不要臉我還是要臉的。”

可是奈音鈴的手依舊舉著，那蛋捲的誘惑竟越來越強烈。

怎麼辦，怎麼辦！

我望向姜樸，姜樸望向奈音鈴，對著她使了個眼色。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雖然奈音鈴看起來似乎也沒明白姜樸的意思，但我知道他下一步絕對會做些什麼。

“姜樸，你……唔！？”

只見姜樸零幀起手，兩隻手捏住我的臉頰，把我的嘴一把撐開。沒等我反應過來，奈音鈴便條件反射似的把那蛋捲餵給了我。

“唔…”

不行，現在還在吃東西，不然我真得打死姜樸這個賤人。

“怎麼樣？怎麼樣？”

奈音鈴湊在我面前，露出一副期待的樣子。我勉強咀嚼完嘴裡的蛋捲，恢復正常狀態的第一個動作是立刻往姜樸肚子上來一拳，然後再左勾拳！爆蛋！接著終結飛踢！造成了一萬滴傷害！

我平靜的坐迴座位，望著奈音鈴淡淡說了句：“還行吧。”，然後拍了拍手。感覺揍了一個笨蛋後，心情都舒暢了許多。

但當我將視線落在教室周圍時，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

「怎麼回事，他們兩個是在交往嗎？」

「為什麼感覺除了躺在地上的那個，這倆口子好浪漫啊～討厭～」

「現充去死！」

我到現在才意識到，我與奈音鈴正被全班同學的視線包圍著。

——

“吶，白佑，你生氣了嗎？”

“沒有哦。”

“……但是你已經掰了十三根鉛芯了……”

“這只是用來掩蓋心中情緒的一種手段。無需擔心。”

雖然已經上課了，中午的騷動也早已結束，但那種羞恥感依舊久揮之不去。

“但是…”

“我沒事哦。”

第十四根鉛芯。

說起來，這可能是我第一次與其他女生被別人誤認為情侶，我這輩子的清白就這麼毀了。一想到這裡，我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對不起，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有點亂來了……下次，我一定會提前說一聲的。”

等等，還有下次？

“沒關係，而且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還有，其實你的蛋捲很好吃。”

沒辦法，只能這麼安慰一下她了。

“真的嗎？”

“比鈔票還真。”

等等，這句話是不是在什麼時候說過？她紅起臉來，像是在笑。話說，她到底因為哪一句話變得這麼高興了啊？

“餵！上課別講話！”

看來得意忘形了，各種意義上。奈音鈴尷尬的望著我，我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十六根鉛芯。

——

“白佑！好過分啊！”

一下課，姜樸便跑過來哭訴著。

“怎麼個過分法？”

“我是善意的，好心的，沒有邪念的！對吧，奈音鈴？竟然打我打的這麼狠，內傷都要出來了……”

“要不然我再給你來一頓吧，不然等會去醫院痊癒了可就不好了。”

我揮揮拳，正打算再給這送貨上門的傢伙吃頓好的，奈音鈴一把從後面抓住我的手。

“不要吵啦，我也不好……怪我一聲不吭就擅自襲擊白佑……如果要懲罰的話，也請懲罰我吧！”

我轉過身，奈音鈴早已低下了頭，看起來像是一個要挨打的小孩般。要不是此刻班上人不多，估計周圍又要響起「這是什麼狗血劇本」之類的話吧。

我嘆了口氣，以手工刀，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原諒你了，沒問題吧？別說的好像是我欺負你似的。”

“說實話看起來確實挺像的……咕呃！！”

“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你啊姓薑的！”

姜樸跪臥在地，顫抖了幾下便失去了生命力。奈音鈴低頭沉思了一會，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如…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繼續一起吃午餐嗎？”

“不是吧，以後也要？”

“嗯……因為我沒有什麼朋友，一個人吃飯感覺……有點寂寞。”

說起來，她確實沒什麼朋友啊。雖然我也沒有多少朋友，但我並不會感到孤單，可能還會因此慶幸沒有人來打擾我。但奈音鈴不一樣，她並不是不想去交朋友，沒有朋友會讓她感到寂寞。

這種感覺，不禁有些悲傷。

“…不行嗎？”

“如果不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那就是可以嗎？”

“差不多吧。”

我轉過頭，望著窗外，想必現在的奈音鈴一定會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高興吧。

如此想著。

——

姜樸與我走在冷風凜冽的街道。但今天我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不約而同的前往禦禧書店。

每個月的第二個週三下午，都是禦禧書店的進貨時間。無論是世界上哪裡的輕小說，在那家書店都能找到。

而今天，正是我最喜歡的作者最新作上新的日子。

“真是想不到啊。”

“怎麼了？”

“想不到那個白佑會同意每天和女生共進午餐。”

“那咋了。”

姜樸跑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雙肩用力搖晃：“難道你打算以後拋棄我每天和那麼可愛的女生獨處一中午嗎！？我好寂寞啊，白佑…”

“你儘早找一個男朋友對咱都好。”

我嘆了口氣，拉開他的雙手。

“不過，你到底為什麼會答應他的請求啊，我不是記得你很討厭她嗎？”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那時，我看到她寂寞的眼神，心中莫名有了些熟悉感，就像是……親眼見過般。

“而且…”

“而且？”

“沒什麼。”

如果那時我毫不猶豫的拒絕，她一定會很傷心吧，畢竟是下了決心而說出來的話。

我不想再傷害她了，僅此而已。

“餵，你看。”

“不是吧。”

我與姜樸站在禦禧書店門口，看著它大大貼著「休息一日」的字條。

“買書計劃泡湯了呢。”

“沒辦法，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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