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神父的魅魔新娘》 - 之六．廢材王子二三事

　　『家』，那原本是他急欲逃離的地方。

　　一望無際的玻璃沙漠與幾座純黑的岩山所形成的地平線開始，有著美麗的粉紅，越往天頂就會越摻上多點藍，在他尚且可視的正上方形成美麗的藍紫，也許再往後方去會是藍色吧？但他的房間只開了這麼一扇窗，他的世界只有一半，打從有意識以來，他就沒見過另一側的天空和景致了。

　　偶爾可見三五成群的美麗女魅魔們從下方出現，開心談笑著什麼，只要他肯招手，她們回頭都會給他一個美麗的笑容，他的世界很簡單，美麗的事物很多。

　　來來去去的美麗魅魔們，只有一名看起來很老的女魅魔，大家都管她叫芮芮，在打理他的一切，雖然認真的說，他也沒什麼該打理的。他所處的房間裡空無一物，是芮芮怕他無聊，給他幾本人界的圖畫書、幾隻燒焦的樹枝，偶爾進門陪他聊天和畫畫，雖然只能畫得出黑色，但他還是依照圖書上的插畫，在空盪盪只有岩牆的房內畫上許多可愛的小東西。

　　「這個叫『魚』，這個叫『樹』……」芮芮總是很有耐心地指著圖書上的繪畫，告訴他那些東西的名字，也指過落於地平線上的那抹粉紅和天頂的藍紫，告訴他：「那是櫻色，那是紫蘿蘭色……那些都是花的顏色，是很美麗的花，只在人界有，我們待著的這個世界，是長不出那麼美麗的花的……」

　　「芮芮去過人界嗎？」他很好奇，因為芮芮像懂很多人界的事物，她告訴他的，盡是人界的美麗。

　　「很久以前去過一次。」她堆滿皺紋的臉上，勾勒起很美麗的笑容。

　　之所以對人界心生嚮往，是因為她的緣故。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我也想去那個美麗的世界，看看芮芮看過的東西！」

　　每當他這麼問時，那佈滿皺紋的手掌就會撫上他的頭，輕輕摩娑，那力道和溫暖總令他安心。

　　「等你長大就可以去了。」她微笑著回答。

　　慢慢的，他的身體變大了，感覺房間越來越窄小了。

　　他問路過的年輕女魅魔：「我還要長多大才能出去，看起來我和妳們已經一樣高了呀。」

　　只見她眉頭一皺：「誰說你有機會出去的？」

　　他為之一愣……從那一刻開始，這個世界在他眼中不再閃耀著美麗光采。

　　其他的女魅魔們說，她們的年輕美貌全是靠人類男子的精氣來維持，芮芮並不是真的比她們年老，甚至芮芮還比她們當中許多人要年幼許多，全是因為她唯一一次去人界時，愛上了一名人類男子，她沒吃過任何人類的精氣，就那麼回到魔界，捱不到下次開門的時機，她已經變得老態龍鍾，也別想去誘惑人類男子了。

　　現在，記憶力衰退的她只記得跟人界有關的事、跟那名男子有關的事，都快忘了自己是個魅魔，也完全忘了他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的理由。

　　「你啊，是我們一名同胞為魔王陛下生下的孩子。本想著繼承到王血的你可以為我們魅魔一族帶來榮耀，但你卻是個魔力低下的魅魔……總之，在你出生那一刻，魔王陛下只看了你一眼，就下令造起這座高塔，將你關在這裡，在你魔力枯竭、死去之前，除了照顧你的我們魅魔外，誰都不能來看你……包括魔王的親族也不行。」

　　「因為你是魅魔的關係，雖然靠著王血能長到這麼大，但之後，如果吸不到人類的精氣，總是會死的吧？」

　　「你就別聽芮芮那個老糊塗跟你說的話了，認命待著吧。至於芮芮，我們把她關起來不讓她來，免得你聽她亂說。」

　　『原來我……從出生開始，就在等死嗎？』

　　這才發現，能看得見地平線的石窗，有著封魔的鐵欄杆，他從那窗是離不開的，而芮芮進出的那扇門上，也有著封魔的咒文，像是只針對他似的，只有他，永遠會被那道透明的牆所隔著，哪兒都去不了。

　　「請妳們讓她來吧，不然這裡太無聊了，沒有她在，我一定會更想離開這裡，有她陪我我就不需要離開這裡，也不會再跟妳們說什麼煩人的話了。」

　　「既然殿下這麼說的話……」女魅魔們美麗的臉蛋上揚起的笑容，不知為何，一點也不美麗。

　　雖然因為芮芮的圖畫書，他很想看看人界長什麼樣子，『躺在柔軟的草皮上』是怎樣的感覺？『剛出爐的麵包』是怎樣的氣味？『砂糖和蕾絲做成的女孩子』又是怎樣的可愛？很多很多他想親身感受的事物，但他，也放棄得很快。

　　因為不想造成芮芮的困擾、害她被其他女魅魔怪罪，所以他認命了，不再說他想離開的話，只靜靜地待在房裡，遙望著永遠不會去到的地平線發呆。魔界沒有日夜的分別，所以他也不知道時間怎麼計算？過去了幾日？甚至是幾年？

　　某一時刻，他開始注意到，女魅魔們很開心地做準備，時不時照著鏡子看自己夠不夠美？他問她們，她們就不肯說了，只有芮芮回答他：「該是通往人界的門要打開了吧？」

　　「她們要去人界了嗎？」

　　「對，每隔一段時間，通往人界的門會開一次，時間從十年到二三十年都不固定，應該是專為我們魔力低下的種族開通的門……」

　　芮芮的回答不太肯定，他猜她是有點老人痴呆吧？像其他女魅魔說的那樣。

　　「芮芮，妳會想去人界嗎？」他仰頭嘆了口氣：「真好，妳們都能去，只有我不能去。包括其他男的魅魔吧？話說回來，我怎麼好像沒印象見過男同胞？」

　　「嗯，因為他們不被允許接近這座高塔……」芮芮回答過關於男魅魔的問題後，才回答他之前的提問：「我不會去人界喔，因為我要留在這裡照看你啊。」

　　「我？不用啦，我還希望妳去人界多幫我帶點有趣好玩的東西回來呢。」

　　他笑著回答，而她也只回以淺笑……

　　她還是沒跟其他同伴一起去人界。

　　在魅魔們幾乎都消失了之後，隔了一段時間，芮芮突然氣極敗壞地跑到他的房裡，一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我教你怎麼變身成人類的模樣還有隱藏自身氣息的方法，只有這一次，你一定要學起來啊！」

　　他還沒來得及問怎麼一回事，芮芮的掌心突然發出白光，宛如本能般地，他記住了那身形轉換與魔力隱藏的訣竅，而在他回過神時，是一陣天搖地動，芮芮緊緊護著他，在崩壞的高塔中，他們隨著塌落的石塊，一同下墜……

　　關著他的牆壁碎成石雨，在墜落的那一瞬間，他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另一側世界……那是個幽暗、深黑、不停閃爍著火光的黑暗世界，沒有他想象中的深藍。

　　也許是墜地的衝擊加上精神上的失落，他腦中一片空白，令他回過神的是渾身的鈍痛，和芮芮的大吼：「門在那個方向！快逃！」

　　『逃？為什麼要逃？』

　　數對紅眼從黑暗中凝視著他和芮芮，似乎為他擋了大多衝擊，芮芮渾身是血，但還是勉強撐著身子護在他和那群惡魔之間……

　　「嘻嘻嘻……好香啊……是我們最弱小的王子殿下唷……」

　　身形不一，有大有小的惡魔們，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獠牙間毫不遮掩他們的食慾，涎液漫溢而出，滴落在碎石遍佈的地上。

　　「就算現在藏起自己的氣味也來不及，我們已經找到你了。」

　　「不愧是有王血的魅魔……令我口水直流呀……咯咯咯……」

　　「變成人類的樣子更美味了……不過剛剛的味道好香啊……可以的話，還是讓我多聞幾口吧？」

　　「等我們把他蹂躪到難以維持人形的時候，就能品個夠啦。」

　　芮芮朝著他們大吼，似乎在為他爭取逃跑的時間：「擅闖魅魔禁地，你們不怕被王懲罰嗎？」

　　「吃一個王不要的孩子，能有多嚴重的懲罰？」

　　「嘻嘻嘻……魅魔們自己都跑光光了，留一個老太婆在這兒看守，看來也不是多受重視的王子殿下。」

　　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身形巨大、面目猙獰的怪物，當時他嚇得腿都要軟了，如果沒有芮芮在，他肯定會乖乖被吃掉吧？反正……他就是個生來等著死去的廢物啊……

　　但是看著那枯朽無力的嬌弱背影，他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一把攔腰抱起那老婦人，轉頭就往她剛剛指的方向跑。

　　「做什麼？殿下！快放開我！你一個人還有機會逃得掉的啊！」

　　芮芮的掙扎讓他感到穩住腳步非常困難，其實他從有意識以來，別說飛了，他連跑跳都沒有過，但他仍然咬緊牙關耐住全身的疼痛，拚命挪動下肢，飛快地在碎石間逃竄。

　　「可惡！也太能跑了！」

　　「追！」

　　幾發火球閃電飛來，他有驚無險地避開，反倒是後頭追他的惡魔們打了起來：

　　「誰叫你們施法的？！」

　　「可惡！不准攻擊！殺了他怎麼辦？！我要活的啊！」

　　就是這麼個空檔，他看見了一個位於石台上、漂浮於半空的洞，說也奇怪，那洞裡像是另一個世界，整片幽藍間有數點光芒閃爍。他想起了芮芮對人界的形容，人界有白天與黑夜，黑夜正是深藍的天空點綴著許多美麗光輝，那一定就是魅魔們去往人界的門了吧？

　　所以他毫不遲疑地抱著芮芮往那洞裡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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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廢材王子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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