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迷途 - 第八章船過水無痕(06)

隔天一早，牧佳慈和嚴則毅分別載我和張哲煦到車站搭車。

看著他們牽著手，鬆了一口氣，但昨天他們的對話和牧佳慈說的話，仍讓我感到擔心。

期末考，因為準備的不夠充分，看著考卷讓我感到不安。

大學第一個學期結束了，沒有科目被當，但拿到的分數也沒有預期的高。這點摸著良心講，的確因為和張哲煦在一起後對課業方面稍微鬆懈了，這是該檢討的。

寒假，馬上又要迎來過年，幸好這次不用戰戰兢兢，可以抬頭挺胸的說出自己就讀哪間學校了。

我並不怎麼喜歡過年，小時候和媽媽有很大的關係，因為媽媽沒有生兒子，這件事常常被奶奶拿來說嘴，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也一樣。

長大後漸漸發現很多事情不公平，不管是對我跟姊姊還是堂哥堂姊，或是對媽媽和伯母。

我不太會講台語，幾乎沒辦法和奶奶溝通。

從去年開始，奶奶最常講的話做的事，就是一直叫我跟姊姊趕快交男朋友早早嫁人。

姊姊早就交男朋友了，也被催婚幾次，雖然無奈但也沒有打算要理會奶奶。

今年奶奶又來囉嗦同件事情，猶豫一下並沒有說自己交男朋友了，但想著要告訴爸這件事情。

天早就黑了，是農曆年的最後一天了，注意到爸在院子抽菸，我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爸看了我一眼，捻熄了菸。

「爸，我交男朋友了。」我的聲音並不大，誇張的因為擔心爸的反應聲音還有點顫抖。

「嗯，什麼時候的事？」爸側頭看我，光線昏暗，並不能完全看清楚爸的表情。

「去年年底。」我很小聲。

爸嘆了一口氣，沒有應聲，這讓我更加緊張，「爸，我不會影響成績。」

「什麼事，都不跟我商量。」爸聲音似乎比平常更低，「重考的時候也是，那麼突然，打工也是，填志願也是。」

「爸。」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拉著他的手撒嬌。

一直以來，我都很愛爸、很敬重爸，但這份親情裡，也隱含一種畏懼。

爸常常在外地工作，和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並沒有因此比較不親。爸不像媽脾氣好，偶爾還很情緒化，前些年對政治的立場還很偏激，這讓我幾乎沒有考量過要和爸說平常發生的事，總是只跟媽說，也許因為這樣，爸很寂寞吧。

「爸。」

「好啦，記得別影響課業就好，女生要懂得保護自己，知道嗎？」爸拍拍我，我拼命點頭。

回到房間，傳訊息給牧佳慈，告訴他我和爸講這件事情了。

「今天嚴則毅來我家，我爸媽應該還算喜歡他。」

「今天？今天除夕耶。」想不到牧佳慈真的帶嚴則毅回家了，忽然想到上次他們吵架，我仍心有餘悸。

「怎麼了嗎？」

「陪老婆回娘家不是初二？」

「齁，雙允，妳很鬧耶。」我看著這幾個字笑了起來。

「妳爸的反應還好嗎？」

「嗯，還好，我忽然覺得我太常迴避爸的關心，太少主動和他說起自己的日常了。」

「那就從之後開始改吧！多陪陪爸媽吧，像我們都在外縣市讀書，有空的時候真的該陪陪他們，他們付出青春，養大我們。」

看著牧佳慈打的話，我感到鼻酸。

和牧佳慈聊完天，傳訊息給張哲煦，跟他說了這件事。

「我上次跟我媽和我姊講，他們還一直嗆我耶。」張哲煦傳完這句話，還傳了一隻熊趴在地上的貼圖。

「嗆你什麼？之前怎麼都沒聽你說。」我覺得新奇。

「就覺得我還跟國中一樣是屁孩啊。對了，妳爸知道後有說什麼嗎？」

「就只是叫我不要影響功課。」

「這樣喔，好像也是，國高中生被禁止戀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怕課業影響，大概能理解妳爸的想法。」

「那你爸呢？」剛剛張哲煦提起他媽跟他姊，並沒有說到他爸。

「哦，我爸沒什麼反應啊，爸爸都是這樣，在家中扮演沉默的一份子。」

「欸，張哲煦。」

「嗯？」

「我好想你。」打出這句話，隔著螢幕，想著現在的他是什麼表情？

張哲煦隔了幾分鐘都沒有回覆，我只能乾瞪眼的盯著螢幕。

「妳說你們那邊很偏僻？」

「超級偏僻，最近的便利商店在好幾公里外。」我真的很無聊，還刻意走到門口看奶奶家的住址，把它傳上去，「你用GOOGLE地圖查看看，就知道在多偏僻的位置。」

隔了幾分鐘，張哲煦連續傳了好幾個貼圖。

「嗯，真的很偏僻。」

「前幾年沒有網路我都忘記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好啦，乖，等妳回台中，再帶妳去吃好料的。」

和張哲煦聊完天後感覺更空虛了，我趴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初一的早上，像往年慣例一樣到附近的鄉鎮拜拜。

雖然說像往年一樣，但其實是這幾年才開始的，小時候我們這一房根本連出去拜拜的權利都沒有。

媽媽曾經提過幾次，而每次聽到都覺得鼻酸。

因為媽媽沒有生兒子加上爸爸本來就比較不得寵，我們家是在家族中最沒地位的。早些年的大年初一，伯父伯母堂哥堂姊都會一群人去拜拜，而每次都沒有算上我們，媽媽曾經問奶奶可以去嗎？卻馬上被回絕，久了，媽媽也不再問了。

那時候姊姊很小，我更小，姊姊講的話我早已經沒印象了，是聽媽媽說的。

姊姊問媽媽：「為什麼奶奶伯伯他們每年這天都會出門啊？」

「去拜拜啊，去祈求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那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呢？奶奶不希望我們健康嗎？」

媽媽聽了很難過，那年回到台中，馬上就帶我和姊姊去拜拜。

這幾年因為奶奶年紀大了沒有跟出門，加上伯父將祖先牌位請出去沒有回到奶奶家過年，我們才能跟出門。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稀罕，我不需要他們那些多餘的情感。

初二大多數人都能回娘家，在這古板的家庭卻不能。為什麼姑姑就能回娘家，而媳婦卻不能呢？雙重標準是為什麼呢？

常常感嘆自己的不如意，但媽媽卻比我辛苦，也比我勇敢的撐下來，為了我跟姊姊。

想著這些事情心情很糟，每年過年這幾天是最不快樂的時候。

放在旁邊的手機開始震動，一看來電顯示是張哲煦。

「學妹。」接起電話，傳來的是張哲煦好聽的聲音。

我嗯了一聲，快步走出房間並走出庭院到屋子旁邊的小路上。

「妳在幹麼？」

「發呆。」

「妳真的很無聊呢。」張哲煦呵了一聲，「到妳阿嬤家附近的廟口一下吧？」

「嗯……嗯？什麼意思？」其實在問出口以前，我大概就猜到了。

我抬起腳，開始跑，跑往附近的大廟，沒有意外的話，張哲煦會出現在那邊。

因為想到張哲煦加上跑步的關係，到的時候整個人熱起來了，但鼻子卻覺得冰冰的不太舒服。

張哲煦和他的機車停在廟旁，他穿著一件黑色大衣，掛著笑看著我。

「你……」好像在作夢，張哲煦竟然出現在我眼前，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學妹，妳真可愛。」張哲煦打量著我，神色掛著滿滿的笑意。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寬鬆的褲子和腳上的地板拖鞋，身上穿的是一件有點厚重卻不怎麼保暖的毛衣，現在頭髮好像是隨便紮個馬尾……

「啊啊啊啊！」我發出慘叫，因為意識到現在的打扮有多邋遢。

顧著跟張哲煦講電話和感到疑惑，忘記換件衣服也忘記加件外套了，我真的超想挖一個洞就這樣鑽下去。

「真的像妳說的，海風很大，妳不冷嗎？」

搖搖頭，又點點頭，雖然覺得冷，可是我的臉覺得熱啊！

張哲煦走近我，將外套拉鍊拉開，張開雙臂擁住我，我被包在他的外套和手臂裡，完全感覺不到冷了。

「你怎麼會來？」

「因為妳很想我啊。」張哲煦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你騎很久嗎？我爸開車到這邊也要一個多小時耶。」

「嗯……有點久，又迷路了一下，快三小時吧。」

「謝謝。」我伸出手，抱住他。

「幹麼啊？」張哲煦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稍微鬆開手，我抬頭看他。

「你今天沒跟你媽媽回娘家嗎？」

「沒有啊，我自己待在台中，想說來找妳。」

伸手摸摸張哲煦的臉，張哲煦又說：「真的覺得不能回娘家事件很不合理的事情耶。」

「沒辦法啊。」我無奈的聳肩。

「好啦，以後會讓妳回娘家。」張哲煦露出牙齒笑了。

我的臉脹得通紅，即使知道這只是玩笑話，卻還是因此開心。

和張哲煦又聊天聊了很久，接到媽的電話後才回到奶奶家。

這是最開心的一次過年了，雖然跟這節日一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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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船過水無痕(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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