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淇 - 29 AUG 阿淇才不是植物人

「你好嗎，阿淇。」快要吃午飯的時候，我撥開31號床所在隔間的簾子，走到了阿淇的輪椅前：「我是新來的物理治療師，Ｆｌｏｒａ，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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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性的問道，說罷，站在了原地，走廊的燈光被簾子遮擋了大半，讓隔間裏顯得格外昏暗。我盡可能都把注意了都集中到了看似在輪椅上昏睡的阿淇身上——我不太清楚她對外界刺激的反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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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淇。」我見她一動不動，乃走近了些。只見她的頭完全垂了下來，下巴貼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雙手是架在兩個大欖枕上的，倒也似一隻燒雞的模樣。我見她沒有反應，又趨近了些，輕輕捏住了她手背上的皮膚——那是從前實習時從前輩那裏學的，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證，這樣可以輕易喚醒任何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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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招，行不通，至少在阿淇身上，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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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捏過的地方變了白，但卻久久散不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復完狀。然而，這並沒有對我喚醒阿淇的行動帶來任何進展，她仍舊在低着頭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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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呢……」我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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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間中，一切都靜下來了，只有阿淇的尿液仍在源源不絕的順着管子，流進掛在輪椅旁的尿袋中。我看着那些黃得發黑的尿，又看看阿淇規律地起伏的胸膛，心裏頓時沒有了主意，完全不知下一步該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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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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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有人在叫我，聲音是從32號床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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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我連忙問道，床上躺着的是一個被束縛衣五花大綁的伯伯，通常，當他們覺得院友不聽話，或是行為有攻擊性的時候，便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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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囡，我來敎你怎樣做。」伯伯用他沙啞的嗓子道：「可是有個條件，你把我的雙手解開，我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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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遲猶了，分不清他葫蘆裏到底裝了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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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我敎，你懂怎麼做嗎？吓，阿囡。」他說着，把被綁着的雙手遞到我的面前：「還有，我也要下床坐坐。我已經三年沒有下過床了，她卻可以天天下來。清醒的被綁着，這樣一個植物人卻受盡呵護，這像話嗎？」他愈說愈激動，最後竟用雙手打力敲擊着床的欄河。「放我出去，有人欺負我！有人欺負我！」他大叫大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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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收聲。」震耳欲聾的喝令，語中有着令人不敢違拒的威嚴。我定晴一看，完來是我們的院長。只見她撥開簾子，走進隔間中，然後一下子收緊伯伯束縛衣上的帶子，狠狠的把他的整個上身勒得死死的。「啊、痛、痛。」那個伯伯哪敢造次，只得嘴裏嚷着痛，繼續躺在他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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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姐……對、對不起。」我一如既往的低下頭，我才沒有膽量直視她的眼睛。唉，她這回又會怎樣罵我呢？是罵我蠢吧，還是罵我笨呢？算了，我這次倒算是被罵的其所——來吧，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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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示範給你看怎樣弄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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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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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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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罵我嗎？」我戰戰競的試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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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囡，他的性格，我怎會不清楚呢？怎會算到你的頭上來了。」她邊沒好氣的道，邊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面盆，到走廊的水龍頭接了一大盆水回來。「來，接着。」她遞上一條毛巾，示意我把它泡到水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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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冷……即便我戴上了乳膠手套，冰一樣的自來水還是把我的手指頭都凍僵了，使我不由得把了個顫。「冷吧。」我向她點點頭。「冷就對了，愈冷愈有效。」她打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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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院長不待我反應過來，一邊說，一邊托起阿淇的下巴，讓她的頭回到頭枕的位置——頸項上的氣切完全露了出來，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真的，從前只有在訓練的假人上見到過。接着，她會一隻手頂着阿淇的額頭，另一隻手接過冷冰冰的濕毛巾，用力地在阿淇的臉上來回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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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真的可以嗎？」毛巾在阿淇的臉上來回擦動時，她的五官都像被一會兒擠到一邊，一會兒擠到另一邊，鼻子、眼睛，都像被推歪了般。我不確定，這樣會會否傷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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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有沒有這樣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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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課本有敎怎樣刺激病人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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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我問你，課本是不是根據阿淇的情況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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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吞了啖口水：「課本是、呃……是不同的專家綜合多年的經驗與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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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她擺擺手，示竟我把頭湊過去。原來，阿淇正緩緩的打開眼睛，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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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阿淇急促的咳了幾聲，棕色的眼珠子半開着，不停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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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抽痰你總該會了吧？」院長摸摸阿淇被擦得紅通通的臉蛋，把濕毛巾疊在了面盆的邊上，滿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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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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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現在的年青人就不答得ＦＩＲＭ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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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Ｙｅｓ　Ｍａｄａｍ！」我便像小時候軍訓般站直了身子，大聲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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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死植物人要變生植物人了喲。」忽然一把聲音傳來，又是剛才鄰床的伯伯：「植物人又要抽痰了呢，真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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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心點，今晚不用吃飯了。」院長冷冷的道。那伯伯「呸」的一聲，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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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痰的用具問雪姐拿就可以了。」院長轉過身，正要離開，卻又把身子轉回來，補上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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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囡，做我們這一行，最緊要的是四個字，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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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於助人？」小時候總是說護士是樂於助人的，不是有「白衣天使」一說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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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裂開嘴，樂呵呵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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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開口道：「是『因時．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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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撥開隔間的簾子，讓一抹光照了進來，隨後又回復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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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捧着剛才的洗面盆子，看着剛剛醒來的阿淇，她的眼珠子在不停「骨碌骨碌」的轉動，完全不是本來那副蠟一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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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雖然我不敢說阿淇和「可愛」二字沾得上邊，但至少，我沒有那麼害怕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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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人，呸！阿淇才不是植物人呢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5ROJuv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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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AUG 阿淇才不是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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