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間充斥著李安娜完美笑容和顧夜複雜眼神的會議室裡出來，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具沉重的、佈滿了裂痕的軀殼。
「不適合。」
李安娜那輕描淡寫，卻又字字誅心的三個字，像魔音穿腦一樣，在我腦海裡不斷地迴盪。
是啊，不適合。
一個是光芒萬丈、站在世界頂端的國際巨星，一個是家世顯赫、掌控著龐大商業帝國的天之驕子。他們認識十幾年，青梅竹馬（或許？），一起經歷過風雨，有著旁人無法介入的默契和……或許，刻骨銘心的愛情？
而我呢？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背景，微胖的身材，不算出眾的外貌，還有……一顆因為他而變得混亂不堪、傷痕累累的心。
拿什麼去比？又憑什麼去爭？
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種近乎絕望的自卑感，緊緊地攫住了我。連帶著對「天使之心計劃」那點殘存的熱情，似乎……也冷卻了不少。
我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那家讓我感到窒息的高級會所，只想趕緊鑽進我的小橘子裡，縮回我那個狹小卻安全的蝸牛殼，好好地……舔舐一下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
地下停車場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汽油和灰塵的味道。我循著記憶，找到了我那輛停在角落裡、看起來和周遭那些豪車格格不入的小橘子。
就在我拿出鑰匙，準備開車門的時候，一個慵懶的、帶著點戲謔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起。
「這麼快就要走了？」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這個聲音……
我僵硬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了那個我此刻最不想面對的人。
顧夜。
他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旁邊那輛黑色轎車旁。他沒有看我，只是靠著車門，從口袋裡拿出一支菸，點燃，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淡藍色的煙霧。他今天沒有繫領帶，西裝外套也脫了，只穿著那件剪裁合體的淺藍色襯衫，袖子捲到了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昏暗的光線下，他微蹙著眉頭吸菸的樣子，帶著一種……頹廢又性感的該死魅力。
「我以為妳會留下來，再跟陳秘書討論一下『天使之心』的細節。」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依舊沒有落在我身上，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他怎麼知道我沒留下？他不是早就走了嗎？
我的心裡，警鈴大作。直覺告訴我，他……是故意在這裡等我的！
「不用了，」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點冷淡，「剛才會議上都溝通清楚了。我…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我轉過身，假裝沒看到他，伸手去拉車門。
「是嗎？」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成功地阻止了我的動作。「我看妳剛才……臉色不太好。」
我的手僵在了車門把手上。
「是被安娜……嚇到了？」他終於轉過頭，看向我。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幽暗難測。菸蒂在他指尖明明滅滅，映著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果然……看到了！看到了剛才在茶水間我和李安娜的「對峙」？！還是……李安娜事後跟他告狀了？！
一股羞憤的熱流，瞬間衝上了我的臉頰！
「沒有！」我幾乎是立刻反駁，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李小姐人很好…也很…專業！」我死鴨子嘴硬地否認，眼神卻有些閃爍，不敢與他對視。
他似乎被我這副欲蓋彌彰的樣子逗笑了，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停車場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她這個人，」他掐滅了菸蒂，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至少還算有公德心），然後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有時候說話是直接了點，尤其是在……」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因為緊張而緊抿的嘴唇，「……她關心的人的事情上。」
他站定在我面前，距離近得……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淡淡菸草味，和他那獨特的古龍水氣息。
「妳別往心裡去。」他看著我，語氣似乎……很溫和？像是在……安慰我？
可是……他這句話，聽在我耳裡，卻比直接的嘲諷還要讓我難受！
「她關心的人」？指的是他自己嗎？所以，李安娜是因為「關心」他，才來「敲打」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潛在情敵」？而他，現在又是在以什麼身份，來「安慰」我？勝利者的憐憫嗎？
一股強烈的酸澀和不甘，湧上了我的心頭。
也許是被他的「溫和」態度迷惑了，也許是……心底那份該死的、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又在作祟，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抬起頭，迎上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你們…」我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認識很久了嗎？聽李小姐說…你們在瑞士就認識了？」
問出口的瞬間，我就後悔了！林薇薇妳是傻了嗎？！幹嘛要問這個？！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顧夜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他微微挑眉，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那抹熟悉的、讓人牙癢癢的玩味笑意，又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用那種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看得我……心慌意亂，臉頰發燙，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嗯，」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懷緬的意味，「很多年了。」他移開視線，望向停車場遠處那片模糊的光暈，語氣平靜無波，卻又彷彿蘊含著無數不為人知的故事，「一起經歷過不少事。」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很多年了……一起經歷過不少事……
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背後，包含了多少我無法想像的、屬於他們兩人的獨家記憶？那些……或許是他人生中最艱難、最脆弱的時刻？那些……我從未參與，也永遠無法企及的過去？
李安娜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之間，有著我無法撼動的、長達十幾年的情誼基礎。甚至……可能還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而我呢？
我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突然出現的、無關緊要的……意外？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發酸，眼眶也有些發熱。
不行！林薇薇！妳不能在他面前哭！絕對不能！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嚥下那股酸澀，梗著脖子，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帶著點挑釁的語氣追問道：「那…那她說的也是真的嗎？關於你以前…身體不好？還有…你們以前……真的在一起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但我卻……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哪怕那個答案，會將我徹底凌遲。
顧夜轉回頭，重新看向我。這次，他眼中的玩味更深了。他甚至……向前走了一小步，身體微微前傾，幾乎要碰到我的鼻尖。那股屬於他的、強烈的男性氣息，將我完全籠罩。
「怎麼？」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極度危險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林組長對我的過去，還有我的……感情史，這麼感興趣？」
他的目光，像帶著鉤子一樣，在我泛紅的臉頰、緊抿的嘴唇、還有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來回逡巡。那眼神，毫不掩飾，充滿了侵略性。
「還是……」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足以讓任何女人心跳失控（也包括我這個沒出息的）的笑容，聲音低沉得像情人間的呢喃，卻又帶著致命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地，清晰無比地問道：
「……妳在吃安娜的醋？」
！！！
醋意？！
他竟然……問我……是不是在吃醋？！
這個混蛋！這個惡魔！
他明明知道！他肯定知道李安娜剛才在茶水間對我說了什麼！他肯定知道我現在心裡有多難受，多狼狽！他卻……他卻還能用這種……輕佻的、調戲的語氣，來問我是不是在吃醋？！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夾雜著巨大的羞辱感和委屈，瞬間衝垮了我最後一絲理智！
我的臉頰漲得通紅，眼睛因為憤怒而瞪得溜圓，身體也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
我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那張可惡的、帶著得意笑容的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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